忘记。
他记得那双眼睛,那双清澈宛如冰湖、野性好似幼兽般的眼眸,明明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但那女孩的眼中却看不到神子最常看见的麻木与疲惫。她不像那些活在虚妄中的花,也不像是直面风霜后枯朽的树,她像那被大雪覆盖后来年依旧会不屈生长的绿草青芽。
瘦弱的女孩戴着枷锁与镣铐,离开神殿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仰头望着碧蓝的晴空。万里无云的蔚蓝烙印在她的眼中,生的痛楚与生的欣悦像那一日的天光般在她的眼睫间跳动。比起周围的人与事物,她更想看头顶的天空。
在看到拉则的第一眼,江央便明白了何为真实的活着。
与被圈养在无忧神国中的羔羊不同,她是在痛苦与绝望中挣扎生存下来的野兽。
江央被那一瞬的惊艳蛊惑了心神,明知不该,但高座上的神子依旧朝女孩伸出了手。
……他怎么会忘记呢?令人昏昏沉沉的香雾中,江央捂住了自己的面孔。他眼圈发红,视野中的光影好似被割裂成无数支离破碎的镜片与幻梦,那些被埋葬的前尘随着奔流的记忆与情感一同将人湮没。江央终于想起,自己为何会数年如一日的,在夜深人静时转动长廊的经筒。
人生有一百零八种烦恼,有一百零八种执迷不悟。
神灵啊,神灵,我转遍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不为解脱,我只求一人平安康顺,余生幸福。
“……喂,你还好吗?”
周围的武僧焦急万分地聚到了神子身边,巨大的尸傀也停止了进攻的动作。朝着神子洒出香粉的楚夭轻巧落地,她双手叉腰本想得意一番,却见被香粉扑了满脸的江央忽然露出痛苦的神情,紧攥衣襟栽倒在软轿之上。
完了,这人该不会是故意教给了她有毒的香方,结果自己害了自己吧?楚夭心生警惕,却见江央好似心脏绞痛般,呼吸越来越急促,神情越来越痛苦。就在楚夭觉得这人快要一口气闭过去时,江央突然侧身一旁,吐了。
楚夭一脸懵然地看着江央撕心裂肺地呕吐,少年的胸腔剧烈地起伏,吐出的却是一团团黑泥般的秽物。问题是这些黑泥看上去竟然还是活的,掉到地上时还在蠕动,里面还翻腾出一两颗眼珠子……楚夭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深深地伤害了。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敢吭声。直到江央吐完,红着眼圈抬起头来,楚夭才像只无意间闯了祸似的猫儿般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然而江央在吐完那些黑泥之后,他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外人看上去永远慈悲温柔的神子,此时眼神却疲惫而又冷漠。他好似从神坛陨落,又仿佛是从一樽泥塑的神像重新变回了人。
“外来者,停手吧。”江央咬牙扶额,眼中隐有血丝,“不管你们为什么而来,但眼下,你们必须先帮我找到一个人。”
“否则,一切都迟了。”
……
拉则跑了,据大妮所说,拉则是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才突然撇下她跑了。
“可我没听到任何声音。”宋从心拧了拧眉,她不怀疑大妮在说谎,但她确实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
大妮闻言却突然显得有些紧张,她仓皇无措地瞥了宋从心一眼,见她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