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孙原的话,那中年老板这才豁然而醒。
“嗯,这位公子,适才香飘满楼,想必出自你手?”
怀着踌躇的感觉问对方,心里难免没底,刚才不知道,现在看着才明白,这个紫衣公子的身份决不简单。
“嗯,是。”孙原一听这话,就已心下了然。
“嗯,不知……可否……请公子留下……作为本店的……嗯……厨子?”老板心中颤颤、口中也是颤颤。
“厨子?厨子啊……青羽你要不要兼职?”
心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让一个南阳太守给一家客栈作厨子,怎能不令人发笑?——她的笑再次让场中所有人呆了一次。
孙原看着这一群混蛋:“咳!咳!”
“啊?嗯?哦。”老板回过神来,“那个,公子意下如何?”
“只能说抱歉了。”孙原面无表情,“在下时任荆州南阳太守,受朝廷重任,只怕无能为力。”
肃静,一片肃静。
一郡太守不是谁都可以假冒的,何况是荆州第一大郡南阳郡之主?
“草民知罪!请大人恕罪!”
那老板登时惶恐起来,当场带头作揖行礼。
“南阳太守管不到颍川,请起。”孙原心中带怒,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否则,仅凭九夕之威,阳翟城中只怕无一个活人。
衣袖一拂,避开了人群,冲出门外。
“好狼狈。”孙原满脸苦笑,刚才还真是好尴尬的场面。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连累心然受罪,罪过罪过。
“是啊,厨子。”心然仍然忍不住笑意,靠在孙原肩上笑着。
“公子!跑那快干吗?”
孙原回头望望,只见刘晔气呼呼的赶来,还牵着两匹马。
刘晔声音实在过大,以至于路人纷纷侧目,结果是目光全部滞留于心然身上。
孙原眼角一挑,反击道:“是你速度太慢。”
刘晔一顿,刚要反唇相讥,便听到身后一声呼唤。
“三位且慢!”
“在下太原赵俨,见过三位。”
“在下河东纪惟,见过三位。”
“伯然兄、文直兄,两位刚才都在那家客栈里?”刘晔惊问。
看着这两人,孙原有些哭笑不得。赵俨啊,曹丕时期曹魏七杰之一,来这儿干吗?难道也是为了颍川书会?
“正是。”一身素衣的纪惟抬首道:“太守大人想必也是来参加颍川书会的吧,正好同路,情。”
孙原微微一退,“不必,两位可自行。”
刘晔怎么会没听过赵俨的名声?想不到孙原竟会放弃此等人才不用,心中大愕。
看着刘晔的表情,心然又怎会不明白,拉了拉孙原的衣袖,道:“既然同路,还请两位带领。”
赵俨没劲,依旧望着孙原。
“好。”孙原点头,“那么请两位带路吧。”
两人心中一片愕然,这位太守大人果然是年少轻狂啊,身边这位绝色美人区区一句话便让他变了想法,难道是红颜知己不成?
看到孙原冷漠的脸,两人不由顿了顿,点点头,抬手示意同行。
其实孙原也微感错愕,刚当上南阳太守不到十天,怎么高手云集而来?难道因为自己真的年轻到让所有人为之侧目的地步?
并不太多去思考这些问题,孙原抖抖衣袖,“走吧。”
颍川书院,荀家与陈家两个当地豪门联手创建。荀家以荀氏八龙为首,陈家以陈实陈仲躬为首。荀家后辈人才辈出,而且均出于颍川书院。
颍川书院前祭酒,即书院院长,就是颍川名士司马德操。
诸葛亮和庞统的老师——司马徽,在脱离书院之后,每年一度的颍川书会仍来参加,可见颍川书会对所有士子而言是何等诱人。
“子扬来迟了。”
山门前,一个衣朱紫衣衫的青年学士向刘晔招手。
“许文休。”赵俨在孙原身后念叨一句。
来颍川书会的目的无外两条,一是观察黄巾军的动向,二是寻求南阳危机的解决之道。一路上刘晔和孙原探讨了很多南阳方面的军政问题,南阳固然富庶,但是易攻难守,地理位置并不完美,而且内务方面也存在诸多不完善。颍川书会人才聚集,或许可以聚拢到一些人才,但是离此行的目的差十万八千里。
“是许靖。”孙原淡淡一句,抬步上前。
刘晔惊讶,直呼许靖之名,孙原之魄力非常人可比。赵俨、纪惟同样惊讶,此刻,他们两人再加上刘晔三人的名声还不如一个许靖。
孙原、心然、刘晔、赵俨、纪惟五人一行,缓缓登上台阶,身前、身后都是如潮水般的名士士子。
“汝南许靖,见过南阳太守大人。”
许靖躬身一礼,向孙原作揖。
“岂敢,文休兄多礼。”孙原抬手扶起许靖。
刘晔大为惊愕:“怎么?公子和文休兄认识?”
虽然孙原希望大家称他的字,但是刘晔等人却往往叫错,现在已成了习惯。
“认出来的。”许靖笑道,“早闻子扬在南阳效力,此番看来——能站在子扬身前的人,唯有太守一人了。”
苦笑,刘晔摇头:“怪不得。”
看着孙原身边的心然,许靖丝毫不为所动:“这位小姐不知是哪位?”
“我的姐姐,心然。”孙原依旧是一脸淡然。
“哦。”许靖点点头,又看了看赵俨与纪惟:“太原赵伯然、河东纪文直,公子帐下能人不少啊。”
孙原微微一愕,瞬间发现了许靖话中不妥——“公子”这个称呼,并不是许靖所要称呼的。
“好了,诸位请。”
许靖一甩衣袖,邀众人进入山门。
心然望着孙原的脸色——那是很淡然、很淡然的神情,仿佛一切已置之度外。
无意间,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
难道,是因为……她?
心然明白了,自己的到来,引起了弟弟灵魂最深处的一抹回忆。
那种伤……
“文休、子扬,呦,还有文直、伯然,快快进来。”
略带白发的荀家家主荀爽,正在书院门前迎向刘晔诸人。
他身后,是颍川书院的顶尖学子。
“公子请。”刘晔故意站在孙原身侧请进。他的目的很简单,为了让孙原成为整场书会的焦点人物。
旁边荀爽一愣,“子扬,这是……?”
“晔现已拜南阳太守为主,故称公子。”
荀爽惊讶地望向孙原。
“这位便是号称‘十七岁可为一方太守的’孙原孙公子?”
孙原不由微微愕然,出任太守不过十天,为何连颍川都听闻了?而且似乎还很不一样呢。同时,他也似乎明白了,为何会有这么多的高手会奔着自己来了。
“原无为于任,惭愧,”——语言寥寥,淡然。
“无耻!——光天化日之下,男女如此,实在是有违礼制!”
一声暴喝,让孙原、荀爽尽皆望去。
“友若!不得无礼!”荀爽不得不出声喝止,出声者,正是他身后那一帮顶尖学子中的荀谌。
“荀谌?”孙原一声冷笑。
接着,荀爽便看向了孙原——孙原的手正与心然的手紧紧相握。男女本不当如此,何况是当着无数当时大儒面前,无异于当着是人的面打儒士的脸面,要知道,孔子的儒家思想核心便是“仁”和“礼”。
“如何?”荀谌冷哼出声,心中大是鄙夷。
“友若兄虽有才干,然迂腐无为,易受制于俗举,终难成大事尔。”
荀谌闻言,不由大怒,几乎要冲上来报复,一声“你”卡在嗓子眼儿里,不得说出话来。旁边的荀爽确是眉头一皱,亦是对孙原稍有不满。
孙原看向荀谌身侧,目光一一扫过,他已知道,书院大半精英已尽数在此。
此后,他看到了那一袭墨衣。
“奉孝。”
“青羽。”
郭嘉微笑走来,手间,是一柄墨色长剑。
“墨魂?”——孙原讶于那柄剑。
“不错,是墨魂,可是比起你的龙吟,还是略有不及。”清瘦的脸上犹带笑容,“你身上的,是天痕么?”
“是。”
心然在孙原身旁轻轻笑着,向其他人作出解释:“其实,他们早就相识了。”
清丽委婉的声音、惊艳绝美的相貌,让所有人呆在当场。
荀爽心中了解,郭奉孝号称颍川书院第一奇士,其才华放眼天下乃是一等一的高手,堪与比肩者,同辈中寥寥无几。
“叔父,是不是该请各位进去?”
站在荀爽旁边的一个年轻学子向荀爽说道。
“好敏捷的才思。”孙原在心中暗赞一声,立刻投去询问的目光。
“荀彧,荀文若。”对方随口笑答,又随即抬手:“公子请!”
“请。”
等他们进去之后,才发现,他们迟了。
“请孙公子到那边坐。”荀彧带着孙原一行到了左侧席位,“这里是贵宾席,专一留与朝廷命官的席位。”
“有劳。”孙原笑笑。
“不敢。”荀彧微施一礼,随即转离。
把心然留在身边、不让她再动之后,孙原这才跪坐一旁,刘晔因为挂南阳五官掾之名,得以坐在孙原身后,而纪惟与赵俨不得不坐在游学士子的席位上了。
“青羽,我坐在这里不太合适吧。”心然抱着双膝,靠在孙原身旁。
“嗯……应该没事的。”孙原低声道。——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心然。
荀爽的位子在孙原对面,属于名士席位。同侧的有陈氏家族的家主陈实陈仲躬、当世名士许靖许文休、卢植卢子干、郑玄郑康成、陆康陆季宁等人,也是刚刚才到齐,一齐望向孙原这边——十七岁的封疆大吏,不仅汉史上是第一人,2000年历史上亦是第一人。
一一微笑示意,孙原便自行泡起茶来,期间,自然要四处看看。偏巧,让他看到了,名士席上有几人,要么打瞌睡、要么理胡须,孰无名士风度。
郭嘉、荀彧的席位,恰在孙原下首,荀谌亦在他们身边。估计是颍川书院的专用席位。游学士子席、名士席、贵宾席、书院席等共是四席,合起共有近千人。三人一桌,用费无数,可见颖川书院所有之多、占地之广。
“慈明公,南郡太守孙大人到了。”一个荀家弟子急急跑来,冲荀爽言道。
“快请,快请!”荀爽连忙起身。身侧的许劭、郑泰、郑玄、卢植等人皆是起身相迎。
“孙太守?”心然不由疑问,抬头望向孙原。孙原望向刘晔,刘晔又往向赵俨——游学士子席还是离贵宾席很近的。
赵俨不由尴尬,道:“应该是孙宇吧,比公子大三岁。”
“什么?孙宇!”心然登时花容失色,“怎么会是他?!”
“姐,坐下,不会有事的。”孙原在瞬间的变色之后,不由笑了起来,拉着心然坐下来,——在那份笑里,带着那么一丝丝的苦涩。
“你们!”心然几乎是叫喊般的说,“你们两个见面?!”
“什么?”刘晔、赵俨、纪惟齐齐大惊。
无数士子回头,包括郭嘉、荀彧,解释望向孙原这边,只是极大多数是借此机会多多望心然几眼而已。
“会出事的。”心然紧紧抓着孙原的手,“上次要不是有龙先生护着你,你就被他杀了!”
瞬间,心然住口,她忽然发现,孙原的眼中,竟多了那么多的黯然。
“难不成他能杀了我?如果他要杀,就让他杀好了。”孙原笑着,“生,或死,已经对我无所谓了。”
“与其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不如死去,一了百了。”
“你明白,我现在一心求死.”
只是微笑,淡然而无所畏惧。
心然默默低头,她是明白他的。
在他的心里,始终无法抹去那个深深刻下的影子。
“青羽。”
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心然望向那个孙原身后的人,一动不动。
俊美的相貌,潇洒、风流、傲然,仿佛是天下最完美的男子。
孙宇,孙建宇。
一身玄衣长袍很静,手间,是一柄银玄色的长剑。
“心然。”
微微笑着,向两个人道:“你们好啊。”
心然望向那柄银色长剑,不由低声惊呼。
孙原亲握她的双手,转身望向那个玄衣公子:“大哥,好久不见。”
刘晔三人大惊:杀孙原的居然是他自己的大哥!
“你还认我这个大哥?”
“无论你怎么对我,你也始终是我大哥。”
孙原一抖衣袖,左手微扬:“南郡太守大人,请!”
“赵太守,请!”
“周大人,请!”
荀彧在门口大呼“请”字。孙宇、孙原兄弟俩早已听闻。
“大哥、三弟!老二我来迟一步,不好意思啊!”
一袭青衣冲入门中,直接出现在两人面前。
“二哥?”孙原微有讶色——来者竟是他的二哥:赵空赵学青!
心然松了口气,赵空在此,这兄弟俩必然不会动手。
刘晔轻轻碰了碰心然,问道:“然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怎么一头雾水。”
“说来话长了。”心然苦笑,“青羽小时候孤零零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一直不肯回家。我是在路上捡到他的,然后带他去了我们家。那时候他七岁,我九岁。就这样在一起住了十年。中间有过个时候,他哥哥来找他,让他回去。结果青羽不肯,两个人就大打出手,这个哥哥就是孙宇。孙宇从小就受到家族的训练,是家族的未来家主,武功非常高,青羽年轻体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幸好那时候青羽身边有一位武功非常高的龙先生,救回了他。从此他就不对我们说他家里的事。我对孙宇,也算是一无所知,对他们的矛盾,也是一无所知。至于赵空,他是青羽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比我遇见他还早,那时候他们三个就是兄弟相称了。”
刘晔哑然,转头呆呆的望着场中的三个人。
玄、青、紫三色衣衫、三位公子、三柄长剑,隐隐有绝代无双之感。
“太极!”心然再次惊呼,无论是倚天还是太极,都比天痕要高上一个级别。
青衣飘逸,清静无为,拥有太极剑的赵空,听到这声惊呼,丝毫不动,只是微微而笑。
“青羽啊,你和大哥都是在荆州。荆州四战之地,危机重重,你们自己要小心应付。”赵空笑着:“可怜我在扬州——小小的庐江太守!江东的世家大族你又不是不清楚,很多事情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估计我的起步会比你们晚很多。所以说,中原还需要你们去努力。”
“哦。”孙原显然是不在意,幼时的磨练使他不在意其他。他要的,只是心中的昔影。
赵空一见孙原面无表情,心里重重叹气,孙原是什么样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为了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生死名利置之度外,这份无视一切狂放,是他所不具有的。
“南郡太守,南阳太守,庐江太守,三位大人幸会了!”
洛阳令,周邑。
“洛阳令大人,幸会。”四人齐齐行礼。孙原微微一笑,他看到了周邑身后的少年——周瑜周公瑾。
“周大人、蔡大人、王大人,三位请进!”荀爽大笑,在他身边的是一干朝中大臣:议郎王允王子师、蔡邕蔡伯喈,还有刚才的周邑。
“三位如何认得在下几人?”孙宇看着三人,不禁笑问。
“江南三大公子,皆以未及弱冠之年而为一郡太守,名扬天下,朝中各大臣又有谁人不知呢?”王允哈哈笑道。
孙原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王大人是过奖了,孙原愧不敢当。”孙宇也只是笑笑,衣袖一挥,道:“三位请坐。”
三个人也不逊谢,依次坐下,只有心然注意到蔡邕的身后跟着个小女孩,似乎十岁左右,她立刻就想到历史上有名的才女——蔡琰蔡文姬。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以她的年龄,叫一声小妹妹并不过分。
“小女子蔡琰。”尽管对方很稚嫩,但是回答仍是不是大家风范。
心然拉着她在后面坐下,冲蔡邕笑笑,便和小蔡琰聊天去了。
两个女子坐在贵宾席上,让荀爽和陈实两位家主微微尴尬,不过今日之事毕竟事关书院声名,总不能为了两个女子便公然命其离去,何况其中还有大儒蔡邕的女儿,只得继续召开书会。
孙原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与赵空交谈。
“庐江地灵之处,以二哥的实力,想必已经是府库充实了。”
“到庐江才两个多月,东弄西弄早就没有钱了,府库现在空空如也啊。”赵空无奈苦笑,但随后又不由喜上眉梢,继续道:“不过,经济很快会恢复,而且会有大笔的效益——关键是,整个郡的兵力不足两千,一旦战火波及江南,我估计我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赵空忽然眼睛一亮,盯着孙原道:“老三,你那边,应该已经有了不小的起步吧,以你南阳郡三十七座城池的雄厚实力,完全可以内外兼顾,不管是内务还是战略防御,都应该很容易实现。”
苦笑着摇摇头,孙原无奈道:“要是很强我也不用发愁了,文臣还可以,战将就不用说了,不要说三流,连五流的都没有。”
“五流的都没有?怎么可能?老三你开玩笑的吧,黄忠和文聘不是在那边吗?还有李严和魏延啊。”
“什么?”不仅刘晔,孙原身边的其他人也是疑惑不解。
“没什么、没什么……”赵空自知失口,连忙掩饰。
旁边的孙原只是一笑了之,他这个二哥明明一身才华,偏偏太过嬉笑,无法让人感觉到身上的气质。
其实孙原刚才的话也有错误,除了刚才赵空列举的几个人之外,南阳还是有优秀的将领的,只是最近孙原愁于民政和计划,无暇处理军事,否则就可以发现南阳的潜力是何等之大。
正巧,旁边的荀谌正自鸣得意的发表自己的优秀见解,却不幸看到了孙原的笑容,心中的火气立刻冲了上来,不由高声道:“孙公子十七岁为南阳太守,必有过人见解,何不发此一言?”
“友若,不得无礼!”
孙原等人尚未在意,荀爽便已叫了起来——身为一郡太守,孙原拥有比在做绝大多数人都高的地位,荀谌此举实为以下犯上,大违礼制。不过,荀谌这惊人一呼却让对面名师席位上的一个人精神大起。
孙原抬首,正与那人四目对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充满了何等的睿智与玄机。只是那迥然有神的目光下闪烁着哀弱。
刘晔在身后低声道:“公子,这位是颍川奇士——戏志才。”
“戏志才?怪不得,除了郭嘉和荀彧,也只有他有这般惊人之才。”赵空也听到了刘晔的话,不由心生感慨。
孙原冲戏志才微微一笑,问向荀谌:“不知友若兄刚才所论之事是兵家奇谋,还是国政大事?”
荀谌被这一句堵得够呛,指着孙原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
“黄巾之乱。”
荀谌身边的一人立刻站出来帮荀谌挡下孙原的反问,并且迅速反击:“大人身为封疆大吏,自然应该明白,黄巾大小三十六方,人数数百万,一旦造反,其锋锐不可限量。”
孙原望了他一眼,感觉对方年纪不小,不由问道:“君,乃荀仲豫?”
“不敢,正是荀悦。”
场中各人都是略微点头,荀家低辈的众人以五子为先:荀彧、荀衍、荀悦、荀谌,荀攸因为辈分低一辈,所以排在四子之后。而其中荀悦是荀彧堂兄,年纪稍长,荀攸则是辈分最小的,所以位置比较靠后,孙原一时间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天下将乱——仲豫兄才高之士,仅欲安于此座乎?”
孙原丝毫不让,步步紧逼。
“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孙原,此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岂容得你在此胡言乱语!”——荀爽忍无可忍,终于暴怒而起。
除了寥寥数人之外,满座名士几乎闹翻了天:名士席上,除了戏志才、许劭、许靖等人丝毫不动之外,全部已经像锅上的蚂蚁,劈啪作响;书院席上,只有荀彧、郭嘉周围的人不怎么过于激动之外,皆是惊呼四起;游学士子席上,赵俨、纪惟等人还有周身一部分人没有过多的惊讶,其余的简直就像是天翻地覆;而贵宾席上,几个朝中大臣,皆是直指孙原,蔡邕第一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卢植更是当面破口大骂:“你一个堂堂南阳太守,理应治民理政,岂可如此妖言惑众、败坏礼制!”
孙原淡然处之,随意扫视过千人的当世学子,才士,微微叹息——名动天下的名士们,竟然如此见不得礼法受到丝毫践踏。
“哈哈哈哈哈!天下才杰之士云集此处,就如此没有远见吗?”
刹那间,长啸声骤然出现!
玄衣的他,向着天下才士、仰天狂笑!
腰畔的倚天剑仿佛带了无尽的霸气,傲然绽放出银白色的光华!
所有的人仿佛都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仿佛生命已经离体而去,万物如寂,死亡,就在身畔。
“铮!”
如同一颗水珠缓缓落入平静的水面,静谧、沉寂,然后——轰然掀起滔天巨浪!
场中众人豁然而醒,一个个仍然是心有余悸,直觉冷汗遍布全身。
再次望向那个玄衣公子,没有人再敢带有丝毫的轻视与不敬。
“黄巾之乱必然引发天下分崩离析。朝中宦官、外戚、世家大族三足鼎立,一旦出现丝毫偏差,天下势必大乱。”
同在名士席上的戏志才静静地说着。
他缓缓起身,向孙宇深深作揖:“公子英雄出少年,竟已将目光放得如此长远,将来必然不可限量,或许,平定张角的正是孙公子。”
“戏先生此言不觉太过?”孙宇微微一笑。不觉间,他转身看了一眼孙原,饶有深意。
许劭、许靖同时笑了,天下必乱于黄巾,黄巾一反,天下必如两百年前一样陷入乱世。两人身边的一位美髯之士同样起身:“不出一年,天下必反!”
“仲德、志才,难道你们也……”
荀爽吃惊地望向身边的几人,不由大感错愕。
孙原明白,荀爽为什么会这样,他本来以为天下很安全,因为他的颍川书会没有过断绝,全天下的才士都来到他的颖川书院,荀爽把自己当成了比司马徽还要有威望的人,得意忘形,最终导致在大局上统观不足,一错再错,现在连戏志才和程昱都已失望。
旁边周邑、王允几人还要再言,却被一个少年打断了。
“父亲,我觉得两位大人所言不错。张角极得民心,一旦造反,大汉将无以为当啊。”
众人转身看去,却是周邑之子,周瑜周公瑾。
周邑苦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周瑜的头:“瑜儿,你还有很多事不懂啊!”
听了这句话,孙原眉头一紧,莫名其妙的感觉周邑话中有话。
周瑜似乎没有听出父亲的话,继续着自己的言论:“黄巾至今已有数载,青州、冀州、徐州、兖州、幽州、扬州、荆州、司隶、并州九州之地的百姓都是依靠张角的太平经而平安康福,民心所向,张角一旦造反将会呈燎原之势。”
“公瑾说的不错,鼓励鼓励。”赵空哈哈一笑,伸手拉过周瑜,笑道:“我看到你就感觉像是兄弟,不如今日一起结拜为兄弟如何?”
旁边孙原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很奇怪,心道:直接把周瑜拉进阵营,以后江东无忧矣。
周瑜当时就愣了,不等他说话,孙宇便已经笑道:“不错,今日天下奇才云集,结义当为大事!”
天下奇才云集——这句话现在听来,如同是天大的讽刺。
“老三,你也一起来啊,今天起,公瑾就是我们的兄弟了哦。”赵空哈哈笑着,似乎没有察觉周瑜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很难看。
“父亲……?”周瑜拉着脸色、转头看着周邑。周邑无奈苦笑:“好好,和几位年轻有为的公子在一起,你想必也该能成熟一些。”
叶飞的嘴角依然挂着那道淡淡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堂堂颍川书会被搅得大乱,荀爽不由气愤填膺,双手握成拳头,脸部肌肉都似乎已经痉挛,终于忍不住当场拍案而起:“孙原、孙宇、赵空!你们一个个到底想干什么?!”
全场登时肃静!
荀爽是被激得过头了,在天下才杰面前大失宗师风范。不仅傍边的戏志才等人漠然视之,连周邑、王允等人都大摇其头。
荀彧在下面尽收眼底,苦笑着正欲上前阻止荀爽的状况继续恶化,傍边的玄衣公子已然发动。
“铮!”
那柄玄色的长剑豁然出鞘,惊起一抹剑华,刹那间,银白色的剑影充斥于大厅之间。
所有人都紧紧闭眼,那道光华实在太过耀眼!
“荀慈明,在我面前,还轮不到你说话!”
银光散去,却只见大堂最高的横梁之上刻下了一个纵横一丈的大字:
宇!
“走吧。”
淡然一句,孙宇拂袖而去。
赵空一拉周瑜转头就走,刘晔、纪惟、赵俨等人也纷纷离座跟随而去,只留下孙原和郭嘉。
“走吧,青羽。”郭嘉拍了拍孙原的肩膀,一一看了周围的好友:荀彧、荀攸、程昱、戏志才、荀衍……这一去,将很难再见面了,即使再见面,友情也早已经远去了。
孙原没有动,望了望周边的各大才士,淡淡的吟道:“天下事何顾,诸君皆不负!”
孙原很狂,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了,但是,孙宇的所作所为则显示:他更狂。
敢于对着天下群杰在颍川书院最高处写下这个巨大的“宇”字,他的傲气绝然是天下第一。
“元直,你看看这两位如何?”
郭嘉在旁边诡异的笑着,身边站着一位青年学子,正望着孙氏两人离去的背景。
“天下若乱,必乱于此人之手。”
“谁?”郭嘉饶有兴趣,侧身看着他。
他没有解释,又说了一句类似的话:“若安,则安于那人之手。”
郭嘉笑笑,前者孙宇、后者孙原:果然所见略同。
“我决定了。”
“什么?”
“我决定——”他轻声一笑:“一生追随孙青羽。”
大闹颍川书院,令荀家、陈家颜面扫地,孙宇本不算多留,不料出门之后便被身后众人追了上来。
除了荀彧、荀攸、荀悦,还有郭嘉和程昱,当然,还有那位青年学士。
“几位且慢!”荀彧匆匆追了上来,道:“今日书会不过是聊于应付而已,真正的书会是明天才开始,现在急着走,只怕是得不偿失啊。”
郭嘉立刻听出了荀彧话中有话,呆呆的看着荀彧,讶道:“文若,你的心思怎么也是这样?”
荀彧被郭嘉看穿了心思,也只是淡淡一笑而已,转身冲孙原道:“大人,明日书会真正开始,会有极多的人才奇士汇集,难道不留下来吗?”
不等孙原回答,旁边刘晔就已经急着劝说道:“公子,文若兄所言正是,现在回去确实不太适合。”
刘晔的想法很正常,孙原和孙宇今天可以说是砸了全天下士人的脸,若是一点交代不留就这样走了,那刘晔自己都要跟着遭殃。
“我看,还是不要急着走,先留一天吧。”郭嘉亦道。
孙原并没有太多的顾忌,淡淡的答道:“好吧。”
心然在旁边看着孙原,心里微微一痛,轻声道:“青羽,你不要这样。”
孙原微微一笑,握着心然的素手道:“放心吧,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郭嘉和叶飞在旁边傻看着,笑道:“怎么,青羽现在状况不好吗?”
心然抿着嘴唇,不再言语。
或许,只有她明白吧。
孙原的心,一直都是痛的,痛得每时每刻都在滴血。
如果将天下和她放在一起让他选择,只怕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吧?
面对无数人才而毫无收服之心,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他孙青羽了。
心然默默想着,忽然感觉有一道剑光直袭背后,豁然转身——然而,孙原的手挡在她的脸前,遮住了那道剑光。
直到,孙原放下手时,她才发现,那是那个人的目光。
“有事你冲我来,又何必如此?”
“随便吧。”对方笑笑,挥袖而去。
郭嘉和叶飞互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孙原——怎么回事?
“徐庶拜见公子!”
那位年轻的学子,在孙宇走后便撩衣下跪。
徐庶,徐元直。
孙原微微一颤,侧身看着徐庶,看到了他坚定的目光,微微一叹,扶起徐庶:“孙原年轻气盛,易意气用事,难成大事,元直兄才高之士何苦追随于我?”
徐庶沉声道:“如果看一个人也会错,那么我又何必苦苦去习书求智?看准了一个人便要一生追随。安世、乱世皆有天定,人也是如此。”
但是,徐庶看到了孙原的那双眸子,很平静、很淡然,就像一滩死气沉沉的深水,没有生气,同样,也让人看不到底。
安世之人?——徐庶这样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下一刻他便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他坚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的,永远不会错的。
“徐庶愿一生追随公子,永不言弃!”
所有人都惊讶于这一句话,只有孙原本人怔住了。
永不言弃……自己这样,是不是就属于言弃了呢?
“既然如此,那么孙原的那些琐事就交给元直兄了。”
赵空在旁边一直很期待孙原把徐庶转让给自己,但是听了这句话之后就不说话了,连徐庶都投入了孙原帐下,估计以后无法限量啊……
徐庶大喜过望,立刻拜了下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弯不下去腰,耳边传来了孙原的话:“我从不跪人,也不需要任何人跪我。”
孙原的左手微微虚托,离徐庶仍有数尺之遥,但是一股柔和的力量却已经将徐庶托起。
刘晔、赵俨和纪惟三人都脸带笑意,纷纷上前与徐庶问好——后世相传的冀州军中坚力量已经开始渐渐形成,当然,这只是个开始。
“连元直都已经投入了孙公子帐下,将来南阳的实力必定不可限量。”荀彧在一旁微笑,毕竟徐庶和刘晔都不是一般人物,南阳那边还有江东名士华子鱼,加上深不可测的孙原,这些人治理一个郡,那又是怎样一番光景?这连荀彧都不敢想象。
“几位,是不是该回去了?”
程昱手抚长髯说着,他本是气高之人,见徐庶投奔了孙氏,拿他自己则断然不会投与这几人帐下,即使他知道明主很少很少。
赵空本是明锐之人,一听程昱这话就知道他的意思,只得苦笑着放弃收复程昱的想法。
孙宇更是通过荀彧和程昱的行为明白了荀家的打算,既然已经放弃了一个程昱,那又何妨放弃整个荀家——即使,荀家有着太多的人才。
荀爽很怒,大怒,甚至是愤怒。
作为荀家之主,代表着整个荀家的利益和尊严,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以家主身份强行要求荀家众人投靠孙宇或者孙原,同样包括赵空。
而另一位名士许靖则是在深夜之时找到孙原并且宣布效忠,这让每一个人惊讶,包括其弟许劭。
许靖、徐庶、刘晔、华歆、赵俨、纪惟先后宣布向孙原效忠,这在荆州、甚至是在全天下,都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区区十七岁的公子青羽居然可以同时驾驭这么多的顶尖人才,但事实上他做到了。
而且,颍川书院在此事过后失去了一定的资本,荀爽虽怒,陈实却很高兴,因为他很看好孙氏兄弟,只是陈家人才凋敝,现在只有指望孙辈陈群可以有一番作为了。
暗流涌动,危机已然在这里、向天下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