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看着身前的这个人,看着眼前的这座山庄,一动不动。
“能破解水镜先生布下的阵法,少年人实乃老夫平生仅见第一人。老夫佩服、佩服。”
眼前这个人,年纪仿佛六十岁上下,无冠无巾,一头白发披散,咧嘴一笑,不禁意间漏出满口黄黄的牙齿。
郭嘉一直看着他,手掌悄然握紧了墨魂剑的剑柄。
若无身后高及三丈的巨大石碑上的“神兵山庄”四字,这老者便是与寻常乡野小民一般无二。
郭嘉不同,所以他看这老者也不同。
墨魂如魇,浮生如梦。他看到的老者,是梦境中的老者,如临深渊,杳杳渺渺,深不见底。
过去的二十年中,唯有两人能让郭奉孝有如此感觉,一个是水镜先生司马徽,另一个是在颍川藏书阁上刻下“宇”字的孙建宇。
那老者似是发现了什么,干枯的脸上突然扬起了笑容,缓缓抬起了同样干枯的双手,冲郭嘉笑道:
“少年人,你懂‘梦境’?”
郭嘉眉心一凝,三尺墨魂霍然出鞘。
身前,是那老者不断变大的干枯手掌!
巨大的墨晕如同惊涛骇浪,轰然喷薄!
郭嘉身后,一道玄色身影急奔而来,迎头涌来的巨大墨浪,瞬间将他吞没。
神兵山庄之下,一片墨色如云海翻腾,有如神境。
随机,一道玄色身影他跌跌撞撞,从巨大的墨海中倒飞而出,手中长剑连鞘入地,勉强止住了身形。
身后一阵风起,他身形尚且不稳,周身上下竟已喷出一阵银色流光,猛听得一声娇弱女声“啊”了一声,又是一阵风起风落,他回身望去,却是一个美貌少女悄然站在自己身后,笑语嫣然:
“这位公子,妾身神兵山庄庄主楚潇潇,适才本想助一臂之力,不料公子修为如此惊人,多有冒犯,失礼之处多望海涵。”
“孙某失礼了。”
孙宇轻轻颌首,权当见礼,寥寥看了一眼这位神兵山庄的现任庄主,只见此女一身鹅黄衣衫,长发披散,斜插几根不知何等金属制成的簪子,手中握着一柄精巧的短剑,十六七岁的年纪,甚是可爱。容貌虽不及心然天人绝美,倒也很是清丽,别有山野脱俗之美。
“能走出这道‘太玄法言’之阵,这位公子果然非同一般。”楚潇潇掩口轻笑,一双明眸上下打量眼前这玄衣男子,直觉长得英俊非凡,手中那柄剑更是举世无双的神器,她久为神兵山庄之主,这等眼力自然不在话下。
孙宇此刻直觉梦境现实颠倒交错,手中“倚天剑”并无变化,那人是谁?为何能信手操控“流华六剑”?那座山崖又藏着何等秘密?
正思量间,猛然觉得头痛欲裂,周身骨骼有如崩裂,痛入心扉!
他与张宝一战本已重创,虽然林紫夜替他压下伤势,却也止多让他得有气力坚持,不能妄动真元。此刻梦境的巨大反噬引动体内伤势,登上伤上加伤。
“呃!”低声痛呼,坚韧如他,一时间竟然也不能支持,登时跪坐于地。
心中千百个念头瞬间闪过,勉强抬头看了身前女子一眼,这一身孤傲的玄衣公子猛地牙关一紧,右手带动倚天剑横担身前,同时周身漂浮流转起道道银色流光,五心朝天,竟是强行入定了。
眸眼如星,目光如剑,绝代风流。
楚潇潇一见这双眸子眼神,心中登时吃了一惊,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有了这般感慨。再看看这人模样,也不得不哑然苦笑,武道中人最忌讳随心入定,尤其修为愈高深愈忌影响,入定之时一旦被人打扰,轻则走火入魔,损失大半修为;重则气血逆行,爆体而亡。眼前这男子虽然年纪轻轻,却不像是初入江湖的人物,且这一身武学修为已是寻常人终其一生尚且达不到的地步。神兵山庄虽不入红尘,却也知道知晓天下人物,年纪如此轻便有这般修为的,怕是尚未见过。
“莫不成是哪里跑出来的怪物?”
这少女手托侧脸,一副活泼可爱的模样。她却不知道,眼前这人若非身受重伤,又如何会轻易把弱点展现人前。
想了半晌,全然不知江湖上何来此等人物,楚潇潇感叹一声,自语道:“罢了,也算是缘分,不如替你护持一番。”
其实倒也无需她护持,神兵山庄本是秘密所在,便是那“太玄法言阵”变非一般人能破得,何况当今天下本也没几个人胆敢来神兵山庄撒野。虽是旷野入定,倒也人迹罕至,安全地很。
楚潇潇四处走走,直觉浑然无趣,神兵山庄入口之处早已被墨海所封,眼前这人修为何其高深,却仍被墨海反噬重创,她目力自是非常人可比,这一身修为却着实不敢与人争长短,便也不管那墨海翻腾,目光回转,却瞧上了孙宇身前的倚天剑。
她有心想看看这剑到底是何模样,看着围着这男子周身流转的道道银色流光,却是不敢近前。
这阵流光颇为诡异,只围绕这玄子男子周身盘旋,似黑夜流萤甚是惹眼。楚潇潇自然认得这流光的本来面目——剑光。
久来传说剑道,有凝气成剑的,也有聚光成剑的,有虚者如剑气,也有实者如御剑,可终究是武林传说,她从未见过。庄中长辈曾说:传说终会成真,武林不乏绝代高手。今天便如此碰巧,叫她碰见了一个。
这男子周身剑光便是源于他手中长剑,剑未出鞘,剑光已出,能达到这等地步的剑,已非“神兵”能形容。她所知晓的便是一柄“太极”剑。
太极剑原为老子佩剑,久远前东周时期道学大家庄子重得此剑,能够驾驭剑光飞驰,一昼夜遨行千里,尽览北海风光。神兵山庄第一任庄主便是楚潇潇的曾祖,一代铸兵大家楚剑痕,穷尽一生之力便是想铸造出一柄能够匹及“太极”的神器。据章华台之奇珍,云梦泽之玄妙,竟铸出了一柄通灵之剑,奈何苍天不允,成剑一刻竟然天降雷击,正中剑身,功亏一篑。
她望着那柄剑,她知道,那就是四百年来历代神兵山庄庄主期盼的绝代神器。
她不由自主地轻轻跨出一步,猛然间,倚天剑弹出吞口两寸,周身银色流光似有意识,如临大敌般飞速流转起来,竟如有了生命一般。
她登时失色,一声惊“啊”脱口而出,一连退后几步,直觉得那剑果真通灵,竟能知晓她的心思,以剑光自动护主起来!
“天降神器,通灵有知,强之必遭天谴,切忌切忌。”
楚潇潇猛地想起历代庄主告诫,心中为之一沉,神器通灵,绝非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染指。
“罢了……”
楚潇潇苦笑一声,她本非欲夺剑,神剑在前实属情不自禁,如此神器,天必赐主,她能见这千年方得一出的神器已属大幸。
倚天剑似是通灵,仿佛已知她心思又复平静,再度还鞘,围绕在孙宇周身的流光亦渐渐趋于平缓,宛如夏夜萤火,全无适才剑拔弩张的咄咄气势了。
再度回转神兵山庄门前,仍是墨海翻腾,全无平静迹象。楚潇潇摇头叹道:“这下好了,我堂堂神兵庄主,竟在自家门前被拦下,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又要遗笑武林了。”
四下望望,除了地上入定的孙宇,便是半个人影也没有了。这姑娘实在寻不到什么事情,便自顾自地也盘腿坐将下来,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足足半晌功夫,远处便隐约有人声传来,她起身眺望,却见三个人影穿林过木,远远地过来了。近了一看,正是神兵山庄两位迎客使之一的屈伯伯,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她很是熟悉,便是天下鸿儒郑玄郑康成。
“老仆见过庄主。”
屈离,字宏博,乃是神兵山庄两大迎客使之一,论年纪,比楚潇潇的父亲,上代神兵山庄庄主楚天歌尚且大出一纪,却因为上上代庄主楚时休的救命之恩,甘愿入神兵山庄为仆。故而口中称“仆”,冲楚潇潇深躬一礼。
楚潇潇连忙伸手扶起老人,道:“屈伯伯,我不是说了么,不要自称奴仆了,潇潇受不起。”
屈离摇了摇头,脸上皱纹堆垒,瞧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无论何时,礼不可失。”
转过头来,看着陆允和郑玄道:“两位,这便是神兵山庄现任庄主,潇潇姑娘。”又转身道:“这位是太学博士郑玄大师。”一指陆允:“这位公子是江东陆家的陆允陆让直,今次前来取儒心剑,一还前约。”
“好,我知道了。”楚潇潇点点头,看向那两人,郑玄虽然久不来神兵山庄,却是她父亲的朋友,乃是不避妻子的至交,故而楚潇潇在小时候便已见过一次,转眼十年过去,那时年纪虽小,对郑玄虽只见过一次却是印象深刻,一句“郑伯伯”便脱口而出了:“郑伯伯,十年不见,潇潇在此问安了。”
郑玄正要答话,却见身边蓝衣少年眉心一蹙,径直往楚潇潇身后走过去,郑玄一追望,便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孙宇。
陆允虽是前行两步,却霍然止步,不再近前,仔细打量孙宇周身,便回头望向楚潇潇。后者自然知道他要问什么,便答道:“我也是刚刚回来,便见他从那墨海里退出来,似是受了不小的伤,强行入定了。”
说完,看了一眼仍自飞绕的道道流光,又补了一句:“他修为很是高深,手中那剑更是千年方才得一出的神器,通灵护主,我是近不得他身的。”
陆允眉头仍是紧蹙,楚潇潇不知道他本少言寡语,便转头看向了郑玄。
郑玄自然也看得孙宇状况,苦笑了一声,便把前因后果一一说了。他是晓得神兵山庄素来不过问红尘事,张角、王瀚连袂取剑便能见一斑,故而话中便无保留,将蒯越南下及“止战剑”登时都细细说了。
郭嘉解阵而去,孙宇紧随其后,双双隐于山林。陆允虽知道神兵山庄不与人为敌,却担忧郑玄安危,直到后来这屈姓老者现身,说“太玄法言”之阵已破,可随他前往神兵山庄。郑玄知道神兵山庄的规矩,便携陆允一同前来,谁知一来,便看见了重伤的孙宇。
“原来如此。”楚潇潇恍然,她久居深山,自然不知尘世如此多桀,看向郑玄道:“不过,伯伯要白跑一趟了。止战剑,从来都不在神兵山庄。”
“什么?”郑玄眉头大皱,他本想探求止战剑消息,竟没算到止战剑从来便不在神兵山庄。
陆允听得清楚,再看身前孙宇,眉头愈发紧锁。
他依稀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下一局可翻天覆地的棋,而他、孙宇、孙原,甚至张角、郑玄,都不过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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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翻腾。
郭嘉的身体悬浮墨海之中,这本是他的梦境,凡进入墨境者,功体一动便能被他察觉,然而在这墨韵之中,他已看不见那老者。便是孙宇,也在一入墨境之中便失去了踪迹,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寻不到孙宇的踪迹,却突然间出现了老者的踪迹,凭空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头巨大的猛虎,掌如泰山,轰然拍下!
郭嘉目光一凛,身体却丝毫不动,任由那巨大的虎影穿体而过——
这是他的梦境,透过这梦境,他能看见那老者的梦,那老者却看不见他的梦,除非解了这梦,世上再无人能伤到他。
这梦中,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头翻来覆去,不知追逐什么的猛虎。那虎身躯如山,每一次扑掌皆带着万钧之力,动若雷震,吼若洪钟,仿佛被什么激怒了。
郭嘉隐身于墨韵下,正欲撤去梦境,突然周身气机如锁,仿佛被发现了藏身之处,不由地身形一滞,猛然看见那猛虎渐渐散去了行迹,一道剑光来往盘旋,在无穷墨韵之下犹如困兽挣扎,发出声声怒吼。
“还我虎魄、还我虎魄!”
一声声厉吼,声波远震,郭嘉放目望去,正见一对赤红血目,杀气喷涌,直奔他而来!
郭嘉凝着眉,看着巨大的身影浮现眼前,手中巨大的剑刃怒劈而下,仿佛泰山压顶,毁天灭地而来!
“将剑还我!将剑还我!”
怒吼、嘶吼,那人带着无穷怒火,疾风掣电般,仿佛郭嘉便是他的仇人,便是夺取他剑的不赦之徒,一腔怒火尽皆发泄!
巨剑劈落,郭嘉身形如氤氲,轻轻从中一分为二,又悄然融为一体,然后,那一尊如天神般的身躯便冲过他的身形,往身后那茫茫无知的墨海深处冲撞而去。
郭嘉稳了稳身形,额角悄然一滴冷汗滑落。
那人伤不到他,可这梦境却真实地令人后怕。
一瞬之间,千百个念头闪过。他回身望去,那人仍旧在梦境中追逐着他的剑,追逐着那个夺剑而去的恶徒,永无休止。
他挥了挥手,这墨韵如海鲸吸水,从四面八方倒卷而回,尽数回到他周身上下,终了,在他左手手心里聚成一颗小小的墨点。
他握拳抬头,只见先前向他出手的老者竟已躺在地上,如婴儿蜷缩般一动不动。
身后脚步声落,便听有老者声音:
“年轻人,你适才施展的,可是你的梦境?”
郭嘉回身望去,正是楚潇潇、屈离、郑玄、陆允等人,还有巨大的石碑之下,那个玄衣如夜的男子,周身流光飞舞,一动不动。
孙宇在“梦”中,一梦便是三个时辰。
那周身流光不知为何竟悄然散去了,郭嘉与楚潇潇商议了片刻,神兵山庄本无多屋舍,屈离也不甚在意,便将孙宇安置在了屈离的房中。
流星,流星。
一片虚无中,唯有流星无数。
郭嘉张开眼睛,看着榻上的人,一言不发。
神兵山庄的居室之中,楚潇潇正站在郭嘉身后,一双眉目正注视着陷入沉睡的人,目光流转间竟流露出丝丝关怀。
“他的梦里有什么?”
楚潇潇猛见郭嘉转身,便急声追问。
“你为何要知道?”郭嘉反问,心中虽是疑惑,脸色却是狡黠,“莫非……楚庄主对孙太守……有什么想法么?”
“这……”楚潇潇脸色一沉,“郭先生不要胡言,这可当不得笑语。”
“罢了。”郭嘉摇摇头,也不再逗她,也是,一句话便露怯了,再逗下去也是无趣。便径直出去了。
“嗯?”
楚潇潇登时一呆,眼见得郭嘉什么不说便出了门去,急忙追上道:“你还未说他究竟状况如何?”
脚下一乱,浑未注意郭嘉竟停了脚步,便一头撞在了郭嘉背上。
“楚庄主……”
郭嘉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年纪小,嘉不与你计较,便提点你一下——”
他猛然间把脸凑近了,楚潇潇登时一惊,连忙后退了几步:“什么?”
“你那春心,该收一收了。”
郭嘉冷眼看着她,一转身,却止不住脸上笑意了。
只不过这笑意一闪而过,眼前,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神兵山庄本不大,除去会客正厅与铸兵所在,便只有数间居室屋舍,围绕一处三十丈方圆的广场。
这广场之上,蓝、灰两道人影、蓝、银两道剑光来往飞旋,已斗了整整两个时辰。
郑玄便一直在此观战,眼见得楚潇潇出来,便道:“让直的武功修为不低,竟然也能让他这般斗下去,果然神兵山庄高手辈出。”
“自然。”楚潇潇脸色恢复过来,冲他道:“莫叔叔是‘地榜’排名第五的高手,这份剑法修为只怕寻常人比不得。”末了,还特地望了郭嘉一眼。
郭嘉心头无奈,望了两眼场中之战,只不过摇了摇头。郑玄见他出来,便笑着问道:“奉孝,孙太守之伤如何?”
郭嘉自是有数,只是笑道:“想来快醒了,无甚大碍。”
“如此便好。”郑玄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楚潇潇,道:“老夫尚有疑问,还请庄主不吝相告。”
楚潇潇一见郑玄这般态度,连忙道:“郑伯伯哪里话,潇潇一定知无不言。”
郭嘉心知郑玄要问“止战剑”与张角之事,不欲参与其中,便道:“两位商谈,嘉不便在场,不知能否在这神兵山庄里四处走走?”
适才还是一副登徒子模样,此刻却又文雅起来,楚潇潇一时竟也看不出他究竟什么心思,想了想便道:“神兵山庄之内除了‘器阁’之外,也无甚隐秘之所,郭先生自便便是。”
“多谢。”
郭嘉点点头,又冲郑玄再一颌首,也不管场中仍是激烈的两人,便径自去了。
楚潇潇望着那人背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冷不防身侧的郑玄突然出声道:“适才你们的言语,老夫尽听到了。”
“这……”楚潇潇俏脸陡然一下变得绯红,心中一阵悸动:方才的话也并无什么不妥,为何此刻我竟然有了羞意?越想便越是紧张,一张俏脸越发红了。
郑玄乃是老夫子,见了这般模样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得笑道:“本非有意偷听,失礼了。”
听郑玄这般说,楚潇潇方才稍稍静下心来,郑康成当世名士,并不会随意取笑他人,想来是自己想多了。偏偏放心了,便点点头道:“无妨,郑伯伯多虑了,潇潇并无不妥。”
郑玄看惯人情世故,自然晓得这少女心思,耐心道:“郭奉孝虽不羁,却是自有分寸。他一惯负世嫉俗,不理这世俗烦琐,倒看得清静深远些。”
楚潇潇心头一动,看着郑玄,似是从他面色表情中瞧出了什么,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郑玄抬手捋了捋两尺许髯,淡淡笑道:“这孙宇……非等闲之辈。”
“这是自然。”楚潇潇一时不清楚郑玄为何说了这一句话,孙宇不过二十岁,弱冠年纪已为一郡太守,这等能耐但凡知晓之人,谁不会说一句“非等闲之辈”?郑玄如此意味深长,又何必说这一句?
正疑惑间,便听身边长者道:“可是……你可曾发现,郭奉孝并不愿常与这孙宇在一处,甚至……可谓反感。”
楚潇潇心中疑惑不解反深,郭奉孝脱俗不羁,孙建宇出类拔萃,一般大的年纪,不正该惺惺相惜么?郑玄这话,正是试这困惑愈见深沉。
“你困惑了。”
楚潇潇看了一眼郑玄,却见他目光如炬,眼神明厉,不自禁地转头看向旁边,口中说道:“郑伯伯不妨替潇潇解惑罢?”
郑玄笑了笑,却未说话,往前走了两步,便惊觉一道犀利剑气从面前数尺之处一划而过——他距场中激战足有五六丈,可见以场中交手那两人战况,方圆五丈竟已遍布剑气。
楚潇潇正察觉那剑气闪过,急忙道:“伯伯小心!”
“无妨。”郑玄随意挥了挥手,道:“这等剑气,老夫不惧。”
楚潇潇仿佛抓到了什么,心头闪过一丝清明:莫非,郑伯伯见过比这更可怕的剑气?而且……
“地公张宝的实力,你当知晓。”
楚潇潇点点头,地公张宝的武学修为乃当世地榜“地道八荒”第一位,被誉为“天道”之下第一人,其一身修为配上神兵“藏锋”,更是可怕如斯。
正奇怪郑玄为何突然提起张宝,便听得耳边传来郑玄轻描淡写的声音:“你可知,数日前,便是在颍川,孙宇败了张宝。”
楚潇潇心头巨震:“什么?他败了张宝?”
张宝成名至今足足有二十多年,天道之下第一人,这等武学修为,竟然被一个区区二十岁的弱冠少年击败,这莫非是儿戏?
楚潇潇一脸震惊,突然想起颍川,急问道:“难道……那日天地变色的景象便是……”
“不错。”
郑玄转过身来,淡淡道:“一剑裂天,长空留痕。这等武学修为、这等可怖实力,举世望去,也许多少罢?”
“郑伯伯的意思……”她心有踌躇,颤颤问道:“莫非……他有天榜的实力?”
郑玄摇摇头,并未答她,却是意味深长地将那日战况细细说了,楚潇潇遥想那日天地变色之景象,愈发惊恐。
末了,郑玄又道:“不论其他,便是这‘六道轮回’与‘裂天一剑’的剑上修为,早已远胜张宝。”
“这……”楚潇潇心头森然,不禁回身往居室里看去,那可怖如斯的少年,此刻仍沉于梦中,动弹不得。
“如此剑劲,本当蓄力施为,可他竟能连接而出,以强决之力,硬生生破了张宝夺天地气机的一剑……”
郑玄顺着她的目光往里望去,笑容依旧:
“除却这一身修为,还有这绝然的性子——明知张宝已引动天地气机,仍不惜代价与这天地斗上一斗……”
“这等不将天地放在眼中的人,又是何等孤傲?”
楚潇潇已望得呆了,目光痴痴,全然不觉身边郑玄有异。
老者看着昏沉的房内,阳光难透,更显阴暗深邃,如同看不透那玄衣公子的心思一般:
在这两大剑技之间,你仍能对我出招,你藏得又有多深邃?
他笑容背后,心思的深邃,再无人得见。
“这等孤傲绝世,这等天资绝世,这等修为绝世——如此人物,必属至刚易折……这,你可明白。”
楚潇潇脸色骤然失去三分血色,已听出了郑玄话中意思——过慧易夭,他这般气性要与天斗,便不怕天谴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已出了一个孙青羽,又何必再出一个孙建宇?”
郑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头看着楚潇潇道:“郭奉孝虽是言语上轻浮了些,却是望你离孙建宇这人远一些,连奉孝都不敢与之长处……”
郑玄断了话头,楚潇潇却已尽数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