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突然想起结婚了呢?”
李学武的声音在电话里都能听得出诧异来。
西琳却是抿着嘴角略显无奈地玩笑道:“你又不要我,我不结婚,还能等你一辈子啊。”
“呵呵呵——”李学武轻笑道:“那我只能遗憾地送上恭喜了,痛失我爱,现在的心情糟糕透了。”
“谢谢,谢谢你能这么说。”
西琳好笑地回道:“即便隔着电话,相距千里,我都能听得出这话的假来,但我依旧很高兴。”
“不过祝福是真心的——”
李学武笑着强调道:“遗憾也是真心的,我为英年早婚的葛林感到遗憾,他才十几?”
“别逼我在最感动的时候骂人啊——”
西琳故作不满地威胁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但别来虚的,我们想要实际点的。”
“哦,实际点的,你们想要啥?”
李学武很爽快地说道:“是不是知道国栋年底结婚,你们凑一起热闹啊?”
“这样吧,”他歪了歪脑袋,提议道:“国栋之于我,跟你也没两样,他有啥,你就有啥。”
不等西琳发问,他便解释道:“婚礼的花销我包了,再送你和葛林一套院子做新家。”
“京城?我们又不回去住。”
西琳本是玩笑话,却没想到李学武来真的,竟然真的要送她和葛林一套院子。
京城的房子,从古至今都不便宜,无论什么时期。
你跨域时空觉得很便宜,但设身处地看一看,那不是挣扎于普通人阶层的你敢想象的。
西琳是与李学武意外相遇的,当初还有几分暧昧。
葛林则是西琳的搭头,算是老巴朵临终托孤。
憨头憨脑的,没有什么复杂的思想,葛林在京城只住了不到半年,便随着西琳去了吉城。
如果不是有着葛林的保护,西琳一介女流要想在当地立足,何其难也。
上一次去吉城,西琳就有询问过李学武,关于她和葛林在一起的意见。
李学武并不反对,甚至很希望促成两人的结合。
对于西琳的身世,他只能说遗憾和同情,对葛林也是一样。
两个都是苦命人,如果互不嫌弃,凑在一起生活,不仅仅性格合适,就连生活都很合适。
当然,他们都是跟着李学武从边疆来到京城的,京城的户口也是李学武给的。
两人要结合,自然要问过李学武的意见。
就像现在结婚要征得组织同意一样正式。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们走多远,这里都是你们的家。”
李学武很认真,语气很温和地讲道:“房子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小家,你们的未来。”
“我衷心地祝福你们,也希望你们能回京,同国栋一起办婚礼,大家难得热闹。”
“嗯——谢谢——”
西琳在电话里迟疑了半晌,这才回答道:“谢谢您的祝福,我们就不回去了。”
“吉城的事撒不开手,尤其今年的工作很重要,我和葛林都不需要婚礼仪式……”
“我尊重你的选择,”李学武诚恳地说道:“也希望你们能感受到我们的欣慰和祝福。”
“我会的,就这样,打扰您了。”
西琳很感动地道了谢,随即挂了电话。
恍然间,距离那个冬天,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从边疆来的四个人都落地生根了。
迪丽雅嫁给了傻柱,帕孜勒娶了王亚梅,西琳和葛林也确定了彼此就是一生的幸福。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趣味啊,阴差阳错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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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送什么送,不要了。”
周常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妹妹和父亲不要再麻烦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一年回来八百趟的。”
“这不是关心你嘛——”
他妹妹嗔了一句,又看向了站在哥哥身边的王丫,笑着关心道:“以后就用不着我们关心了。”
“别扯淡了,赶紧回去吧。”
周常利见王丫脸红红的,不定是冻的,有可能是妹妹给臊的。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家里要是有事,就去俱乐部找老四,别硬逞能。”
“知道了,说了多少遍了,烦不烦啊。”
他妹妹倒是爽利的,瞪了他哥哥一眼,叮嘱道:“收收你的倔脾气,多照顾丫丫姐。”
“她是去干活的,我照顾什么——”
周常利很直男地扭过头去,不愿意接妹妹递过来的线头,月老都捆不住的那种。
“没关系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王丫腼腆地低下头,说道:“我爸他……你们别搭理他就是了,也别借给他钱。”
这是她和周常利定亲以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两人在离家之际,她对未来婆家叮嘱的最后一句话。
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爸是多么让人厌恶的人,又让她背负了多少负担。
周常利的妹妹拍了拍她的胳膊,一副理解的样子。
两家住的不算很远,彼此的家境都很清楚。
周常利家里并没有瞧不起王家,因为周常利以前也不是啥好玩意儿。
说顽主在四九城的风光,可说白了不就是混混嘛。
王丫的父亲败家,但王丫以及三个弟弟都不差。
就是这个年月,要是赶在早先,以王丫的标致模样,以及持家的能力,要给大户也是不成问题的。
就三个小子的彩礼,那还叫事儿?
所以谁也别嫌弃谁,谁也别埋汰谁。
周常利的父亲是本分人,锅炉工干了好多年了,挣的是辛苦钱。
把孩子们拉扯大有其生存之道,对于王丫,他是满意的,这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不满意王丫的。
要说能娶过门,打心眼里是高兴的。
只是三个小舅子,并一个不着调的丈人,周常利的压力他是能感受到的。
好在是王丫明白事,知道凭借一己之力,这辈子三个弟弟也娶不上媳妇,她也嫁不出去。
过年就是23了,老姑娘谁要啊。
不把人逼到一定份上,子女哪有个不孝的,可赶上周常利回来,王丫带着弟弟们做了一回不孝子。
姐弟几个由她拿主意,甭想着用她换彩礼的事了,真找到一份工作,把钱拿回来,不用彩礼也能娶到好媳妇儿。
而对于周常利,王丫是一百个心看不上,但谁让她就是这个命呢。
想着本分过日子,却只能找个混混。
想着守家待地,却只能颠沛流离。
早晨起来,姐弟几个合力把老爹用绳子捆了,交代邻居中午再给松绑。
周常利给了200块钱彩礼,也都揣在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打算留给亲爹。
三个弟弟从小就没有妈,长姐如母,大姐说干啥,就干啥,齐齐地跟在后面。
王丫是跟周常利谈过的,只要给三个弟弟安排了工作,此后就不用他再管。
而周常利只要对她好,她就把他当大爷伺候。
当时的周常利还有心拒绝,主要是抹不开面子,更不愿意招惹这份累赘。
街坊邻居们哪个不是等着看热闹,他不想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只犹豫着,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说呢,他爹就拎着鞋底子进来了,二话不说打到他答应了。
事后他爹说明白了,王丫一个大姑娘,主动来家里谈这个,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这年月因为这种事上吊的不知道有多少。
因为什么?就是面子问题。
你且听吧,开放以后,谁家的姑娘在歌舞厅上班,回家就让爹妈给逼死了,那时候都有,更何况这年月。
风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周常利敢拒绝王丫,回头她就没脸再嫁,更没有人会要她,因为她都不要脸了。
所以,就连他爹那样的老实人也都认了,更别说他这样讲义气的。
王丫也是说到做到,收了周常利200块钱彩礼,真就把她亲爹给绑了,带着弟弟一起走人。
没在乎什么男女有别,就以跟着对象出去挣钱为由,从街道上办理了手续。
街道也是知道他们家啥情况的,要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早就跑了。
听她说跟周常利处了对象,要去钢城工作,街道问都没问,立马就给办了手续。
王丫并三个弟弟是痛快了,她爹在家说不定怎么作妖呢。
到时候街坊邻居说叨着,备不住是要去闹周家的。
周常利倒是不怕这个,他兄弟多,要捶老丈人一顿,只一封信的事。
但周常利的父亲不能那么干,亲家,永远都是亲家,儿女,永远都是儿女。
看王丫这么说,还不是心里惦记着,又恨又无可奈何嘛。
“家里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有我照看着。”
他爹是明白人,劝慰两人道:“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不要吵架,不要担心家里。”
“哎呀,知道了——”
周常利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回来都要给他爹塞钱,一百、两百的,一点都不心疼。
只是年轻,街道上混的,还要个面子呢。
进站口赵老四等人叉着腰看热闹,臊的他脸通红,恨不得站的离王丫远一点。
这些天街道上早就传了他的闲言碎语,癞蛤蟆也能吃上天鹅肉。
甘霖娘!谁特么是癞蛤蟆!
他爹和他妹妹倒是理解他的脾气,再叮嘱过后便回去了,由着周常利去跟朋友们道别。
赵老四等人除了打趣周常利这一次不白回来,还给他带来了一些特产,京城特产。
“我在四九城活了小二十年,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特产!”
周常利骂骂咧咧地问道:“谁给我的?”
“张建国,差人送到我这了。”
赵老四耸了耸肩膀,正经地说道:“他叫人捎带口信,祝你一路顺风,早生贵子。”
“去特么的——”
周常利气笑了,骂了两句过后,还是正经地叮嘱了赵老四:“离他远远的!”
“越远越好,我怕他活不到我下次回来。”
“我知道,他在作大死。”
赵老四使劲囗了一口烟,眯眯着眼睛说道:“老乒们炸圈子了,都在刮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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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惹得老乒们炸圈子?
其实也没啥,就是那么点事,面子上的事。
为了所谓的江湖面子,他玩的越来越大,并没有按照当初的思路,把手里的吃进去再说。
因为形势变了,没有人再纠结于地面那点事了,全都是一副癫狂的状态。
老乒圈子里的明白人都隐匿了,尤其是最近京城出了几个大经济,又是特么海鲜,又是特么电器的。
这些有能耐的,早都不在大街上鬼混了,自行车都不骑了,全是彗星摩托车。
你要说骑这玩意儿威风啊,成群结队的遛弯儿啊?
没有,没那个事!
一个个都忙着呢,恨不得比街道主任都忙。
挨个单位蹿,不是张罗海鲜,就是各种福利品,要么就是时下里最时兴的电器。
这玩意儿红星厂也在卖,但没有直接往市场上卖,而是卖给了厂职工。
三产产品,正经带标带号的,这些人倒腾起来并不忌讳。
你要说倒买倒卖不允许,那也得分谁,分对谁。
这些小子,一个个的绝对是守规矩,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只往家里的单位,或者亲戚的单位蹿,谁能拿他们怎么是啊。
况且这些商品又不犯忌讳,你想以个人的名义买他们都不搭理你。
攒数,凑齐了往单位工会写购买申请盖章,然后走公对公的手续。
他们就能点对点地给批来电器或者海鲜,程序上差一点都不行,供销和工商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实也都知道了,这件事的背后有高人呗,无外乎跟红星厂有关系,拿到了这些货源。
可要说获利多少,这个可真就不好查了,毕竟货是从红星厂出来的,钱是打到红星厂账户上的。
你能说红星厂批发商品不应该吗?
经销,精明的销售,关键就在这了,李学武有意给周小白在厂内渠道开了个口子。
这个口子是谁批的?
谁受益谁批的,老李的爱人可是周小白的副总,正经拿工资的,你说渠道是谁的?
只要老李不出事,这条渠道就不会出事,就算老李出了事,周小白也不会出事。
反过来讲,有了周小白的这条渠道,老李也犯不上再去出别的事。
风险太大,收益再高他也不干。
李学武照顾老李,就像在养电子宠物一般,很怕他因为这些物质而伤了筋骨。
这块盾牌,李学武是打算多用几年的。
所以京城市面上撒下去的种子,一把抓在周小白的手里,联系到的便是李怀德。
没能耐的猜不透,有能耐的一看便清楚。
你就说看清楚了,他们能动得了谁?
就算要动手,以什么资格和理由动手,李学武布局,他不拆封,没有人能破了他的局。
周小白一个月几百块的零花钱,你当是白给的?
这钱只要一直保持干净卫生,那周小白的爹妈一辈子都不会站出来说他耽误了自己闺女。
可以这么说,周小白凭借一己之力,拨动四九城的老乒圈子向另一个方向滚动了。
经历过这两年的风风雨雨,这些老乒早就清醒了,顿悟了,知道要向钱看。
有了这个机会,人人都是追梦者。
金字塔形状的销售网络已经初具规模,松散而又紧密,悄然间让老乒和顽主的矛盾消散了许多。
另一边,李学武布局的周常利在不断地抽顽主们的有生力量,上船出海的船员越来越多。
只要上一批把钱带回来了,下一批争先恐后的要跟着走,谁不走谁是傻哔。
当初周常利邀请的那些人,现在后悔的用脑袋撞墙,顽主再潇洒,还特么能有金主潇洒啊?
四九城的火热气氛被李学武两头抽,抽走了最为精华的部分,留下的都是糟粕。
不愿意走的张建国不知道,他把自己划分到了糟粕的堆里,要不周常利怎么说他要死呢。
老乒圈子里也是一样,不是谁都有能耐挣那份经济的,也有不行的。
大哥们都忙着改邪归正了,他们成了留守儿童了。
所以糟粕对垃圾,两边对着摆烂。
张建国为了炫耀自己的能耐,抢老乒的衣帽,老乒们为了搞死他,开始造黄瑶。
导火索恰恰就是红颜祸水童言。
如同白毛女成为层阶之争的动员令一样,童言也成了激发层阶矛盾并最终形成悲剧的火种。
就在周常利带着未婚妻离开京城的时候,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很多被仇恨和愤怒烧红了眼的糟粕们开开始了针对张建国的行动。
这个时候,张建国已经不是他本人了,是被渲染和夸大形容的一个败类。
那些糟粕们跟他有直接的仇恨吗?
并没有,而是被裹挟着,对这样的一类人有了仇恨,只不过具象化到了他的身上。
从交通工具就能看得出来,有身份混好的,早就换彗星了,搞这些事的还在骑自行车呢。
横冲直撞,呼啸过市。
有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在深夜里突然神经病似的聚在一起,长途奔袭,扑击某一莫名其妙的地点。
这个地点有可能是白天里谁的随口一说,或者捕风捉影,反正就是瞎掰的,可传着传着就当真了。
结果呢,真就像是疯狗一样,冲着空气乱咬。
杀死那条低贱的狗!
这句话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糟粕们最激动人心的最高目标。
斗不过心里的那根刺,还杀不了一条狗吗?
也许这些糟粕想要扞卫的,就是他们那高贵的心态和血统不被玷污。
张建国一个混混,竟然也敢跟童言这样的人交往,他真该死!
童言就算是在他们的圈子里臭大街了,也绝对不允许她这么糟践自己,糟践圈子。
哪怕她销声匿迹,嫁给一个普通人呢。
这就是那些人心里最为不平衡的仇怨。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平和的京城,年轻人的小圈子里形势竟然开始紧张了起来。
张建国为什么不敢亲自来送周常利,就是得到了消息。
不仅仅是他,四九城的顽主们都开始眯起来了。
枪打出头就完鸟,这个时候谁露头谁傻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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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你呢。”
杨骏笑呵呵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李学武说了这么一句开场白。
见对方诧异的眼神,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提醒道:“你的新书啊。”
“哦,谢谢杨组长。”
李学武好像才明白过来一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微笑着道了谢:“个人所悟,不值一提。”
“新出版的书名是叫《保卫人民》对吧?”
杨骏对李学武的了解有些出乎办公室里其他几位工作组成员的意料。
今天的谈话一直都保持着严肃的气氛,没想到在李学武这里,杨骏组长竟然用题外话做了开头。
到底是欣赏呢,还是心理战术呢?
两位副组长蔡之行和周泽川并没有开口,但跳动的目光证明他们的内心此刻一定是波动的。
“能跟我们说说,新书的内容吗?”
杨骏好像真的对李学武很感兴趣的样子,抱着胳膊的手抬了抬,示意道:“大概就行。”
“当然,如果您觉得有必要的话。”
李学武的表情和语气一样平和,并没有在意对方关注自己的作品。
现在是下午两点一刻,从昨天早晨开始,所有的厂领导都被工作组叫到了这间办公室开展组织谈话。
就连远在钢城的董文学都被叫了回来。
这次谈话被视为工作组的最后一项任务,所有被点到名的领导都很重视。
开个好头,结个善尾。
工作组来厂一个半月有余了,该看的看了,该转的转了,该问的也都问清楚了。
到现在也该有个结论了。
所以就像是拆盲盒一样,每个进到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离开时又怀着骂娘的心意。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又好像是情理之中的,工作组最后安排了李学武的谈话。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因为工作组的考察目标是红星厂管委会的班子成员。
而李学武不是,他离那个位置还有八丈远呢。
但他就是被安排在了最后,是管委会主任李怀德的后面。
机关里可是热闹了,都在谈论着此事。
恨不得一个个的长了顺风耳,好贴到门上听一听里面都在谈论着什么。
相比较领导们的谈话,机关里的人更想知道关于李学武的。
大家都在猜测,安排李学武接受组织谈话,原因和结果无外乎有两种。
好的,和不好的。
李学武是红星厂保卫组的负责人,还是管委办的副主任,工作牵扯到了很多人。
不然工作组组长杨骏也不可能跟了他一周多。
再有,李学武组织和协调了厂里多个项目的立项和筹建工作,甚至验收工作也有他的参与。
很多部门的负责人在向李主任汇报工作的时候,都要先同他进行沟通和协调。
这种情况所有人都知道。
你说有利,那确实有,李学武在领导和部门之间架起了最方便沟通的桥梁,加快了业务执行能力。
你说有弊,那确实有,大李小李,一个也惹不起的顺口溜不是很受听的,总有人不满意这种情况。
平日里看不出来,但反应在工作组的办公桌上,文件材料上,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所以,这一次李学武很有可能要背锅了。
至于说给谁背锅,那就不知道了。
第二种可能,工作组认可了他的能力,或者说看到了他在红星厂的重要性,提前进行组织考察。
这一次工作组下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调研红星厂管委会班子的工作能力。
补强是一定会有的动作,补哪方面的强,补多少,全看这一次的调研报告了。
而在红星厂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李学武难免的会进入到工作的视线之内。
所以,这一次李学武很有可能要进步了。
到底是背锅,还是进步,成了机关里热议的两个方向话题。
实际上呢?
谈话办公室里还在扯闲蛋。
“主要还是思想层面的。”
李学武想了想,很是认真地讲道:“这本书是以我站在保卫科、保卫处以及全厂安全保卫协调的角度来看待安全管理工作的总结。”
“不单纯的是管理方法和技巧,更不仅仅是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思路,是思维上的。”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解释道:“这本书是我思考该如何以健全的思维模式,推动部门生态管理的正常化和良性自我发展……”
听着李学武的“高谈阔论”,丝毫没有把这次谈话带入到紧张或者严肃的情绪。
工作组的三人觉得李学武真就是来给他们上课的一般,就这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你要说李学武是故意拖延时间的,还真就说不上,是杨骏主动追着问的。
而且,李学武讲的这些内容,不仅仅是三人,就连屋里的其他办事员也听的认真。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真正的高人,只需要用语言和思想便能折服你。
你能听得懂,更能感受到自己和他的差距,甚至明白他所讲到的内容在你认知层面的高度。
这是很厉害的,因为只要你听了,就会有所想,有所得。
李学武讲的并不空泛,更不会翻来覆去,几个论点抛出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有书记员已经开始记录他的讲话了,特别的认真,一个字都舍不得落下。
直到李学武给自己的话做了总结,谦虚地表达了对刚刚耽误时间的歉意。
办公室里安静了得有几秒钟,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好像从顿悟中活了过来。
啪啪啪——
杨骏带头鼓起了掌,办公室内瞬间掌声响起了一片。
这就是李学武想要的效果,写书不是目的,而是为他的工作思想立言。
人有三立,立德、立功、立言。
李学武的德行谁不知道,去家里和街道打听打听,谁不说他从小热爱学习,洁身自好,品学兼优。
立功就更不用说了,最大的功勋就在脸上呢。
立言则是他走上事业道路的最后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虽无有丰沛之资历,但用着作等身标榜功绩。
这个赛道实属逆天了,一般人还真就玩不转。
你业务能力超群,难免要在文字功夫上瘸腿。
李学武现在做的事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这是在打通年龄限制壁垒,积攒跨越的资本。
拥有了这么多的条件,再行提拔和任用,谁能说出个反对的意见来。
这是阳谋,最不可破。
关键是,李学武的每一个成绩都是实打实的。
能力、实力、才华,杨骏问他写书的事,在其他人看来难免有刁难的意味。
无非是讲李学武写书有人代笔捉刀,为了进步不择手段呗。
可实际上呢,对李学武的考察已经开始了。
杨骏用一周多的时间观察了李学武,也透过李学武观察了红星厂的管理层。
在这期间,他同李学武接触发现,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简单。
当然,他也想让同僚看看,他的认真并没有错。
结果就是,办公室内的工作组成员都认同了他的观点,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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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二哥进去多久了?”
李雪刚刚回来,一听到消息便跑着来到了辅楼。
她知道,二哥被叫去谈话,彭晓力一定也在这。
所以在侧面楼梯口,她看到彭晓力和顾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了这个。
薛副主任谈话时间一个半小时,程副主任谈话时间一个小时,景副主任谈话时间两个半小时……
这些数据,都在李雪的脑子里。
而景副主任出来时候的脸色异样,也让李雪从昨天开始便提心吊胆,担忧异常。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已经两个小时了,多一刻。”
彭晓力现在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站在他身边的顾城更是一颗烟接着一颗地抽。
他不是李学武的秘书,但顾城比彭晓力还要紧张李学武。
此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变得具象化了起来。
在小车队的日子虽然无聊,但只要有李学武在,就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毫毛。
按部就班地锻炼和磨练,只等到领导需要他的时候,自然会想到他,启用他。
这就是顾城的职业生涯和使命。
“已经是时间倒数第二长的了——”
李雪紧张的手都哆嗦了,微微闭上眼睛,手撑着窗台呢喃道:“我就说让他小心一点,小心一点。”
“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彭晓力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却怎么也不敢下手,最后只能宽慰道:“还是等领导出来再说吧。”
“上午,上午应该是李主任吧?”
李雪突然转过头,看着彭晓力的眼睛问道:“李主任谈了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多一点,”顾城接茬道:“都没多到一刻钟。”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李雪笃定地说道:“景副主任从昨天到现在,反应一直都不太对。”
“什么反应?”顾城愣了一下,直接问道:“是发脾气了吗?还是……”
他的话还没问完,便被李雪给瞪了回去。
而彭晓力也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问这种敏感的话题。
确实,这种话如果不是因为二哥,如果不是当着两人,李雪如何都不会说出来的。
她已经做出了结论,提供给两人分析就足够了。
还要问领导的具体反应?
顾城,你想要干啥?
“李主任的表情没什么特别的,我看过了。”
顾城知道问错了,这会儿抽了一口烟,转移话题道:“栗海洋那个兔崽子也是鸡贼,早早地躲了。”
“不应该的,我二哥不应该被谈话的。”
李雪站在窗台边,看着楼下的雪白,皱眉说道:“昨天工作组到底问了什么,他们查到了什么?”
“再等等,我已经托人打听了。”
顾城手里的烟也是有些哆嗦,目光紧紧地盯着侧面主办公楼的方向。
直到有人出现在了某个窗子的附近对他点了点头,他像是脱了缰的野狗一般蹿了出去。
近乎于让彭晓力和李雪惊讶的速度,顾城快速地下了楼梯,随后以最稳妥的步伐回到了主办公楼。
“他去哪了?”李雪诧异地问道:“托了什么人?”
“一个熟人,财务处的。”
彭晓力看着斜对面,正在找寻某个窗子里出现顾城的身影,可却是徒劳的。
“这一次工作组抽调人员帮忙,其中就有财务处的,执行的很有可能是审计工作。”
“这是……这是违规的!”
李雪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对方怎么可能会讲给他,这……”
“怎么不可能,”彭晓力头也不回地说道:“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呗。”
“嗯哼,他回来了——”
看见顾城从主办公楼出来,正在往回走,彭晓力的拳头一捶窗台,道:“这次他牺牲太大了!”
确实,顾城为了前程,真是拼了后半生的幸福。
他可是浪子一条,最爱自由放荡不羁,这一次为了搞清楚工作组发现了什么,可真是栓上了。
“弄清楚了——”
顾城脸色异常难看地爬上楼梯,看着两人说道:“四月份境外企业拆借红星厂账户资金,并对外贸易货款总计两千五百万元,到现在还没有平账。”
轰——
李雪只觉得脑瓜子被人敲了一榔头似的,差点站立不住。
是了,一定是这个了,工作组找她二哥谈话的目的就是这个了。
谁拿走了资金不清楚,谁出借了对外贸易的货款更不清楚,现在大家只知道的是,钱没了。
李雪差点晕倒的原因很简单,对外贸易、金融创立、资金运营……一直都是她二哥负责的业务。
两千五百万元的缺口,她要上五万年的班才能还的清,就算全家一起还,也要长命万岁才行了。
“李雪!李雪!你没事吧?”
彭晓力也顾不上礼节了,一把扶住了李雪,提醒她道:“你得相信领导,他从未失手过。”
“嗯,我二哥从未失手。”
李雪顺着彭晓力的话做着心理建设,刚刚是因为顾城死了亲妈似的表情,引得她往坏处钻了牛角尖。
从一个多月以前,李雪就在担忧二哥的状况。
只是二哥不听她的话,一意孤行,我行我素。
没有防备那些工作者的人,甚至跟对方打起了网球,听说带了不少年轻姑娘参与。
她真是要疯了,二哥要干什么呀。
李雪无数次猜想,工作组查到了二哥以前对象很多这件事,或者查到了现在的前女友很多这件事。
万万没想到,二哥晴天霹雳一般地给她整出来一个天文数字。
两千五百万,在这个时代是很小众的数字了。
怎么办?
李雪嘴上说着我二哥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可心里想着的是两千五百万,一生一世还不完。
李学武并不知道自己妹妹在外面的心情,否则一定很想笑,又很欣慰。
因为妹妹听他要出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替他还钱,可见零花钱不白给,妹妹不白疼啊。
“领导出来了!”
就在三人愁眉不展的时候,走廊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的时候,李学武结束了谈话,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三个半小时,天都黑了。”
顾城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窗外,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窗外的天色,还是说未来前程。
谈什么了,能谈三个半小时!
这是关注李学武的所有人在看见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后,心中的一个疑问。
李学武看见李雪了,也看见彭晓力和顾城了,但并未停留,更没有打招呼,而是平静地从中间的楼梯下了楼。
红星厂机关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夜色中,红星厂办公室灯光明亮,照在李学武的脸上却是晦暗不明。
他的步伐沉着矫健,稳如泰山,但他的脸色凝重难看,努力做出来的平和难掩内心的慌乱。
窗边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下。
而就在李学武回到保卫楼以后,关于财务账务亏空的消息也彻底传开了。
办公楼好像点燃了烟花爆竹一般,议论声响彻云霄。
有些人弹冠相庆,有些人大难临头,有些人事不关己,有些人蝇营狗苟。
这一晚下班,人心惶惶。
厂领导办公室灯光明亮,下班的机关职工走到办公区门口回头望去,好像能看见那灯光忽明忽暗。
玄学的有点心智错乱,大家都在期盼最新的消息,到底是谁要完蛋。
如果是李学武完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