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颗颗头颅。
打个山贼, 没得搞传首九边的花活儿,只将一颗颗头颅挑在枪上,进城时给老百姓们看一眼。
有些吓得捂住眼睛,又在指头缝里偷偷看;
有些兴奋得上蹿下跳, 恨不得将脖子抻长了细看;
有些脸煞白, 见到官军的目光转过来时, 立刻缩到了人群后面;
当然也有人会指着头颅, 又是激动,又是流泪,“阿母!阿母你快看!那夜就是这个贼子将儿掳去的, 还好军爷救了儿哇!呜呜呜呜呜!”
那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人物, 原本见了这些小妇人是可以用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了发髻, 小鸡子似的拖走,可现在他们只剩了一颗冰冷的头颅,就只能闭上眼睛, 假装看不见这些小妇人的报复与羞辱了。
这样的头颅不多,只有几十颗,但后面还有许多俘虏,他们就不得不忍受街道两边百姓谩骂了。有的人指着鼻子骂, 有的人骂还不解气,要抓一把东西丢过去, 更有个激动的老妇人竟生出一身勇武, 硬生生冲破了兵士们的阻挡,上前给一个刀疤脸响亮的耳光:
“砍头的贼子!你就是做了鬼,阎王爷也不容你!”
两旁的人就赶紧将她拦下,听她大哭大叫着说起她家被抢被烧的那点东西,以及被捅了一刀, 至今还不能下地做活的丈夫。
王善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他的世界在不断崩塌,不断下沉,直至沉入地平线下,陷入了永夜般的绝望中。
不错,这些贼首是断然活不成的,他也活不成,他给黄羊角出谋划策,他当死!
可他还有兄长,他还有叔父,有婶母,有许许多多的亲族,那些原本在田里做活的农人,他们种了隐田,被西城所查出来,一夕之间失了地,先成了流民,后依附了山贼,他们原本是没有罪的!
都是他!都怪他!
他们若是能再等一等,等到帝姬开恩,重新当了佃农,该多么好呢?
他们还能坐在田间地头上,一边看着微风吹拂的田地,一边吃着家中妇人送来的热腾腾的饭菜,多么的有滋有味!
现在他的族人里有些是已经永远留在了山上,不知有没有人给他们送寒衣,供血食,可还有那些生者在地狱的血池里翻滚挣扎!南郑城百姓的骂声像是一把把刀子,戳在他们的脊梁上,戳在这个少年的心上。
他们就要将他的心搅碎了。
灵应宫门大开,金钟玉磬伴着女道们的诵经声,声声都在令这个入城仪式更加神圣,更加宏大,声声都刻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因此王善根本没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灵应宫的宴席要晚上才开始,现在时间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