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没有电视机,电脑里只有单调的科研数据和管理条文,没有小说,连书都很少,即使有也是很单调无聊的书,比如辞典,或者个别科研论文集。
于是我就经常在实验室里画画了。尤其是到这个小楼里来之后。这里没有铅笔,但是有白纸,有圆珠笔。
苏珊是第一个赞美我的人。受累。我不懂文学,所以需要原谅我经常用词过度的毛病。但我觉得说点赞过时了。而赞美是古老的和因此而永恒的。苏珊说:你画的考拉真象。
我没有画画的技巧,没有人教我。我曾经让娜拉教我。可是她显然不是当老师的材料,连最起码的耐心都没有。
所以,我完全是无师自通的。而无师自通的人最在乎的无非是“象”。画什么象什么对画画界的外行比如我来说是最高赞誉。
有了信心,我就开始画人。我画过苏珊,在对面的实验室里,我也画过伟哥。后来,在我和苏珊的小楼里,我开始凭着记忆画,先是画了亚斯明,后来也画过小涂和其他同事。他们都说我画得不象。我说的他们是指他们本人。有的,比如伟哥,就说丑死了,我是这个样子的吗?旁边的其他人却说,太象了,就是你啊。
我知道的,他们本人并不知道我画得象不象。因为他们本人根本就看不到他们本人。
开始凭记忆画画后,我画了很多记忆中的人。有的记忆很远了,可是我会把我自己画哭了。因为他们也许不象,因为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比如我的妻子素华,我的女儿可可和以以,我的爸爸和妈妈,还有我的导师马大域。
我忽然发现我不仅仅有嗅觉方面的天赋,我还有通过我的手和笔来再现的天赋。也就是说画画的天赋。也许也幸亏我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绘画教育。技巧是天赋的叛徒。我记得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不知道算不算名言。说实在的,我当时对这句话相当的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画画渐渐不再仅仅是我消磨时间的工具,而是越来越成了我的活色生香的回忆录。我发现,在我画某人的时候渐渐会带动我的嗅觉,或者说回忆中的嗅觉,嗅觉里的回忆。
在嗅觉参与的情况下,我发现我自己把我的记忆或者说记忆里的亲人朋友画成了活人,画成了让我伤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