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商场里,灯光明亮,货架林立,来往的顾客如潮水般漫溢。
素衣白裙的卷发女郎拿着手机,脚步松弛,语气散漫地安抚着手机另一端的人:
“喂......对,我跟傅聿南已经会合了,你还没有搭上电梯吗?”
“人太多了?好吧,那你走扶梯也行,别着急——”
“我跟他去卖灯笼的地方等你。”
离她不远处,黑发青年一边推着购物车,一边时不时回眸觑她,清秀眉眼间带了一丝疑惑:
“张宥恒怎么还没上来?”
这速度算起来着实有点慢了,跟乌龟爬差不多。
林恩静轻叹一声,示意傅聿南往周围看一看:“今天是节日,你看光是这个超市就挤了这么多人,别说整个商场。”
“也是,”傅聿南扫过四周的人群,也想起了一个细节,“我上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封闭式电梯只有三部,都在入口处,设计非常不合理。”
“所以啊,我让他坐扶梯更快。”林恩静指了指前面,“欸,那边就是卖花灯的地方吧?”
两人走过去一看,却都拧紧了眉。
因为摆在货架上的,只有插电的喜庆红色绒布灯笼,印着“囍”的结婚灯笼,以及几款儿童卡通手提灯。
款式稀少,而且造型也很土,让两个想买花灯的人都有些失望。
“算了,”林恩静拿起了一包红色灯笼掂了掂分量,“买两只灯笼意思一下?”
她对中秋没什么情怀,随便布置几盏灯笼和彩灯,营造一下节日气氛就满意了。
傅聿南沉吟片刻,眼神来回扫过货架,抿了抿唇角:“等我再找找看......可能超市里进的品种太少,要去贸易市场那边才对。”
“那也太麻烦了,这边过去很远的。”林恩静放下灯笼,又拿起了一只电子玉兔端详着,五十八块钱,只有巴掌大小,红眼睛白色短绒,看得出做工不错。
“想买吗?”傅聿南见她捧着兔子,眼瞳好奇,不由柔和了语气,“先放到购物车里吧。”
“不用了。”林恩静早就过了天真烂漫的孩童时期,以前也根本没有玩漂亮玩具的闲工夫,此时利落拒绝,“不如去买两盆发财树盆栽,兆头还更好。”
“这个说法倒像是南方的,”傅聿南打量着她,有些新奇,“我老家的很多商人也爱在屋里摆发财树,说是风水好。”
林恩静莞尔,似乎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这个说法也是心理安慰,发财树以前叫马拉巴栗,源自墨西哥,后来才通过花商炒作,改名‘发财树’,才从南方一路爆火。”
“我知道,想炒作一样东西的话,卖出‘概念’就赢了。”傅聿南轻声呢喃,“每个行业都差不多。”
林恩静转头,正好看到男人收紧的下颌,弧线看起来很锋利。
原作里,傅聿南是为了他公司的现金周转,才来当“狼”的。
不过林恩静查了,对方的公司目前股价平稳,也没有不利消息,新季度的盈利也很不错,所以为了钱来......大概率是傅聿南的借口。
这家伙或许是真的想找个女朋友,又怕找不着真心的,干脆选了“狼”的身份,方便他最后抉择。
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暴露的傅聿南,此时正在思索自己公司最近出现的乱象。
创业伙伴突发奇想,想要赶热度搞个“元宇宙”社区,还宣布会和网商合作,打造一个超级购物云平台。
然而傅聿南比较追求实际,他一直在做的是数据分析和系统开发,为企业工厂提供定制管理系统,不想配合对方投资条件完全不成熟、纯概念化的“元宇宙”项目。
两人发生巨大分歧,争执不断。
傅聿南也因此来到了恋综节目散心,思考前路。
刚才讨论到“发财树”的事,他就想起了沉迷炒作、试图骗取投资的创业伙伴,眉头蹙紧。
林恩静此时已经走到了超市专门贩售盆栽的区域。
顶端的货架悬挂着吊兰,垂下嫩绿枝叶,中层的针叶盆栽琳琅满目,底层的大型盆栽则敦厚喜庆,在金秋佳节显出了格外的活力。
林恩静半蹲下来,抱起了一盆微型发财树,它大约只有二十多厘米高,无论摆在电视柜还是茶几上都很合适。
“这个怎么样?”她问了一句傅聿南。
“嗯?”男人把思绪回转过来,对上了她此刻仰起头的脸庞,呼吸稍稍一紧。
女人弯弯的月牙眼,在灯光映照下像水波一样澄澈流转,散发着干净的,无忧无虑的美好,仿佛清泉洗礼,令人身心一轻。
他原本有些迷茫的情绪也仿佛被抚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清醒。
无论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正如来到这个节目前,他想不到自己能遇见她。
也没料到自己预设的“狼”计划会被轻而易举地影响,发生转变。
或许公司的未来也是这样,总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
况且,股份终究是他占大头,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拆给对方一部分项目,让对方自立门户。
“傅聿南?”她蹙着眉,温柔的嗓音逐渐转为催促。
男人推了推镜架,眉眼松开,多了点舒缓的笑意:
“挺不错的,就是枝叶可以修一修,看起来更齐整。”
“那回去之后你来修吧。”林恩静懒得处理后续,直接把“重任”交托给对方。
傅聿南笑了下,也没反驳她,好脾气得仿佛一个二十四孝男友。
在把盆栽放进购物车时,林恩静腰肢俯下,头颅几乎要挨到树叶,抬头时却“嘶”了一声。
男人见她忽然僵住不动,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忙上前:“怎么了?”
“勾上了......”林恩静的长卷发有一绺不知跟盆栽上哪块木刺纠缠在一起,扯不下来。
傅聿南
表情瞬间严肃,手指微动,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先别动,我帮你弄。”
“我看看,”他挨在她胳臂肘边,半俯身,认真地拨开发财树的茂密叶片,观察底下情景,“嗯......在这里,被倒钩刺给缠住了。”
加上女人的卷发尾端比较蓬松,一下子就绕上去了。
很快,傅聿南就帮她把头发慢慢解了下来,只是过程中两人的距离极近,林恩静这边甚至能闻到傅聿南喷在手腕处的冷香。
淡淡的,掺杂着海洋般清新潮湿的感觉,宛如海风吹拂。
同样,傅聿南手里就躺着林恩静的发丝,入鼻都是她身上馥郁的橙花甜香,与自己的男士淡香杂糅在一块,你中有我,暧昧难言。
他没有直接放下她的头发,而是侧眸看着她——
女人的纤长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扇动,像是蝴蝶的翅膀。
“可以了吗?”她似乎感觉他盯得太久,柔软清澈的嗓音也变得犹疑。
“稍等,”男人的嗓音也喑哑了下来,镜片下的眼瞳垂着,须臾才抬起来,“你先别动。”
林恩静攒眉,但旋即就知道了对方打算干什么。
她更多的发丝被他撩了起来,然后顺着耳廓往后面一挽:“这样应该比较方便。”
在这过程中,男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耳肉,肌肤相接的部分带起酥麻的痒意。
傅聿南从未与女性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触碰,只觉得刚才的触感软软的,滑腻的,像一块温热的软玉。
等反应过来,他才不自然地轻咳,飞快地缩回手:“抱歉......”
作为一个成熟男性,血管里每一寸沸腾的燥热都在提醒着他,不能继续越界。
到此为止。
林恩静从他帮忙挽头发时就警惕地眯起了眼,但见到对方还算自觉,歉也道过了,也就没有说什么。
气氛就此安静了下来,尽管两人一起并肩走着,空气中却总是流淌着微妙的味道。
半分钟后,林恩静的手机响起,看了眼消息框,又是张宥恒的语音。
“你们在哪?”对方喘着气,似乎赶路赶得很急,“我已经到水果区了。”
“你往后走,到......”林恩静抬头望着四周,寻找显眼的指示牌,“到f区卖盆栽和办公用品的地方。”
“ok,马上。”张宥恒回得很快。
傅聿南上前一步,终于打破了先前的沉默:“他要到了?”
“嗯。”林恩静点头,下一秒却看见前面走来一个老婆子,花白的头发,矫健的步伐,浑浊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她。
怎么回事?
老人却上前,又看了看林恩静身侧的男人,视线凌厉里兼具审视。
傅聿南身材高大,皮肤白皙,还戴着眼镜,看起来就是文
()化人。
她的审视逐渐褪去,又回望着紧蹙眉头的林恩静,带上遇见熟人的亲热劲儿:
“余家大妹儿,好几年不见了,这模样还是这么俊......”
林恩静也是被套路多了,看着对方一身红毛衣,眉目慈祥,反倒更加戒备:“你谁?”
“你忘记我这个远房姑婆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老婆子呵呵笑道,手里挽着的购物篮也晃了一下,里面的瓶瓶罐罐跟着碰撞,发出脆响。
“姑婆......”林恩静迅速扒拉原身的记忆,好像是有这么个模糊的影子。
不过这个远房姑婆确实不亲,上一次见面还是八年前。
那会儿原主大学毕业,带男友回老家见家长,父母还请了亲戚们一起吃席,并且毫不客气地让身为“客人”的原主男友买了上万块钱的单。
这个姑婆是来蹭饭的,在酒店因为一人一份的扇贝不够她吃,大骂了一顿服务员,把人给喷哭了。
很神奇的是,即便是脾气极好的原身,也不喜欢这位亲戚,还跟她男友吐槽过,说见了她就发憷。
思索间,林恩静被傅聿南拍了拍肩膀,拉到了他身后那侧:
“这个人真是你亲戚?”他似乎也很警惕。
但林恩静没有否认,而是轻轻点头,又看向那个远房亲戚:
“您怎么来魔都了?”
“我儿子前年就在这里买房了。”姑婆咧着发黄的牙齿笑了笑,眼神来回打量着林恩静和傅聿南,“大妹儿这是换了个新男朋友?之前那个带回家的呢?”
林恩静心道果然不是善茬。
换成原主,这会儿被揭了老底恐怕已经羞愤欲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傅聿南也一怔:她谈过男朋友,还是谈婚论嫁那种?
“之前的分了呀。”林恩静却不着急,语气从容,“姑婆也是的,这么关心我,来魔都怎么都不联系我?”
“没办法,我帮我儿子干活,没空咧。”老人笑起来眼纹很重,眼神浑浊却又尖锐,“妹儿今年还没嫁人,得抓紧咯,不然以后不好生娃娃。”
熟悉的论调,和原主家里几乎如出一撇。
“姑婆别操心我了,我妈那边还念叨着您今年没来我弟的升学宴,真可惜呐。”
原主老家那边的习俗,升学宴都是要客人出大血,红包万元起步的。
似乎听出林恩静的讽刺,这个看着面善、实际牙尖嘴利的姑婆也敷衍地笑了笑:
“当时在外地,实在赶不回去,哎呀,我也念叨着呢。你们余家那俩小子皮白肉嫩的,看着就有福气,考上好学校了吧?”
“那倒没有,家里缴了择校费,送到十九中去了。”林恩静微笑。
在她们当地,十九中是最烂的学校,里面都是牛鬼蛇神,“混社会”的不少。
姑婆似乎没想到她会在旁边这个条件看起来很好的男人面前“自揭家丑”,愣了下,才咧嘴笑道:
“没事,男孩子嘛,以后是做大事的,肯定有出息。你这个姐姐啊,尽到自己的责任,早点嫁人生娃,都三十的人了,别让你爸妈操心。”
这口吻听着还真有几份长辈催婚的架势。
林恩静还没开口,就听见身侧的傅聿南冷冷出声:
“抱歉,打扰一下,我不认可您跟清淼说的话。”
姑婆似乎没想到傅聿南会插嘴,但看到对方黑沉的眼神,就先气弱三分:“......怎么,老婆子没说错什么吧?”
“首先,余清淼是她自己,而不仅仅是一个姐姐,或者一个女儿,所谓的‘责任’只是你的道德绑架。其次,请你放尊重一点,余清淼要不要结婚生育,是她的自由,根本轮不到你来催她。”男人的嗓音冷冽而又严肃。
“哎哟小伙子嘴巴这么利,说这些花里胡哨的......不会是不打算给她家彩礼,直接拐跑她吧?”
“姑婆,他只是我的朋友。”林恩静已经不耐烦了,“另外......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哪来的三姑六婆,刚见面就想着规训自己?
傅聿南也觉得跟这种人纠缠无疑是牛头不对马嘴,白费口舌。
见林恩静果断告辞,便也松了口气,护在林恩静身后,打算推车离开。
但林恩静的态度却把这位倚老卖老的姑婆给激怒了,小丫头片子几年前还懂得柔顺孝悌,乖乖巧巧,现在怎么就没脸没皮了呢?
跟一个男人逛街,又不敢把他带回家,不会是被包养了吧?
“这么没礼貌,”她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带了点恼火,“怪不得你爹妈小时候要把你卖出去——”
“什么?”林恩静的脚步直接顿住,转过头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姑婆被她气势镇住,脸色一僵,但接着却得意起来,以为林恩静不愿意接受现实:
“我说,你爹妈养了个赔钱货,早就想把你卖了,要不是老婆子我心善,劝他们留着你在家方便照顾男丁,你哪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呢。”
傅聿南越听越寻思,这情况不对。
林恩静家境一般,这点是第一天接她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的。
但差到这个地步,连远房亲戚都是这种满口“赔钱货”的东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思及至此,男人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意。
他直接攥着林恩静的手腕,把人拉到身侧,温声安抚:“走吧,别听这个疯子胡说八道。”
林恩静垂着眸,低低地“嗯”了一声,两人也不再搭理后面叫嚷的老姑婆——
毕竟这里是魔都,对方还想着叫骂两句,很快就被赶过来的售货员拦住:
“老太太,这里是超市,请勿大声喧哗。”
“去去去,别挡着我。”姑婆这边却直勾勾地盯着林恩静的背影,见到对方和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一边聊一边走,心思飞转。
这丫头她家肯定还不知道这码事..
....
自己或许可以帮着通知余家一声,也算全了亲戚之谊。
这边,已经走向收银台的两人渐渐放缓脚步,林恩静轻声道歉:
“不好意思,刚才......那个老人家,其实我也很久没见过了。”
“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还是不要认亲为好。”傅聿南并不介意,还认真提醒她,“你不用在乎她说什么,那些根本是错误的、落后的。”
“嗯。”林恩静心想,原身所遇到的绝大部分亲人、成长的环境都是恶臭的泥潭,能挣扎出来已经是运气绝佳。
不过,她想起了老太婆那句话,心思一动——
原主爸妈居然真的想过要卖女儿?
如果是真的......那原主和她家之间情感纽带,就有理由扯断了。
傅聿南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在今天以前,他对林恩静所处的环境没有什么具体概念。
他出身高知家庭,一路读名校顺保研,随后自主创业获得高额风投,人生顺风顺水,从未遇到林恩静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坚韧女性。
对他而言,这个发现比她美丽的皮囊更有价值。
他欣赏林恩静永远处事不惊的态度,好像无论命运有多么糟糕,她也能从容应对。
真没想到,她的身体里居然藏着一颗如此稳定而强大的内心。
“清淼......辛苦了。”
“什么?”
“没事。”男人摇头,笑了笑,“前面就是自助买单的机器了,我过去排队。”
此时,他们不远处也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余清淼!”
是终于赶到的张宥恒,额头贴着被汗水濡湿的短发,英俊挺括的脸庞此刻也是淌着薄汗,看起来性感又色气,手里还揣了个红色的大碗。
林恩静朝他挥手:“你怎么才来?”
这都过了多久了?
“你们不是在f区吗?我找了你们一圈——”张宥恒蹙眉,似乎想起什么糟糕的体验,“还差点被一个老太太给撞了。”
“我给你发信息了,”林恩静拿起手机,“让你从直接来结账口。”
“......算了,”张宥恒也不想纠结这点小事,商场这么大,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也正常,“你们都买了什么?”
“一些水果,还有两棵发财树。”林恩静示意他看购物车。
“好吧,加上我这个碗。”张宥恒把他不知道从哪个货架挑出来的海碗放了进去,“还有一包骰子。”
“你想开赌场吗?”傅聿南瞥了他一眼。
“不是赌——这是博饼啊,你们没听过这个中秋民俗吗?”张宥恒扯了扯领口,松开一颗纽扣透气,“我姥爷厦城人,从小就教我玩这个。”
“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
林恩静和傅聿南异口同声。
,似乎有点遗憾:那今晚我教你们。
三人结账后?,一人拎一个购物袋去了车库。
不过在林恩静选择坐谁的车回去时,又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你后备箱放不了东西,让她坐我这。”傅聿南淡淡道。
“东西都放你这边,她跟我一块坐。”张宥恒当然不肯让。
“袋子太多了,我一个人拎不完。”傅聿南也学聪明了,硬生生找到一个借口,“我需要帮手。”
“可以。”林恩静也觉得傅聿南这边更舒服,张宥恒那辆跑车实在太吵了。
见林恩静做出了选择,傅聿南扬唇,但还维持不到十秒,就僵住了。
因为张宥恒这厮居然也上了他的车。
“那我跟余清淼坐后面,”脸皮厚如城墙的黑皮狐狸笑眯眯地望着傅聿南,“你开车吧。”
傅聿南:“......不是,你自己的车呢?”
“我叫助理送回家就好,他那边有备用的车钥匙。”张宥恒靠在柔软的后座皮椅上,“你这辆车挺不错啊,是商务型的suv吧。”
“是,但你能不能自己回......”
“我跑车轮胎过热,得送去检修,为了安全,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张宥恒也想出了借口。
傅聿南第一次直观体验到,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个道理。
在张宥恒蹭车的无耻行径下,即使是冷静的傅聿南,脸色也黑得像锅底一样。
林恩静揉了揉太阳穴,似乎预料到接下来一路会有多热闹了。
晚五点,刚到别墅,林恩静等人就被工作人员拦住。
“各位老师,那个......导演说在负一楼的会议厅跟你们商量点事。”
傅聿南拎着两大袋水果,见到工作人员踌躇的神情,就忍不住蹙眉:“稍等,我要去放东西。”
扛着发财树盆栽的张宥恒也意识到了什么,笑意一淡:“不会是要拍我们吧?这个可不行,今天不加班。”
林恩静拍了拍有点不安的工作人员:“没事,你去跟导演说,我们待会下去聊。”
“好。”工作人员小姐姐松了口气,心道林恩静果然是个好人。
不多时,见到了导演,对方也确实表达了要拍摄的意思,只不过不是直播,而是中秋花絮。
按照导演的意思,摄影师他们只会占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首先要录一下给其他嘉宾的中秋祝福,那些回去的嘉宾也要发。”导演让他们看工作大群的通知,“所有人都答应了。”
“可是花絮......”傅聿南只希望今晚的中秋能尽量过得单纯点,别掺杂外界的视线。
“当然,你们比较辛苦,这样......每个人按照日薪的三分之一算加班费可以吗?”导演看向了林恩静,微微笑道,“三十分钟而已。”
林恩静迅速心算,发现报酬还是不赖的,至
()少对现阶段的自己而言,能顶一个月房租,而且蚊子再小也是肉。
于是她看向另外两人:“你们觉得呢?”
傅聿南欲言又止,他肯定是不缺这点小钱的,但......林恩静看起来似乎需要这笔钱。
张宥恒也是个聪明的人精,从林恩静的语气里觉察出她的小心思,果断改变主意:
“可以啊,反正也是顺带的。”
“我们要拍什么?”傅聿南看向导演,疑惑道。
“自由发挥就行,等你们晚餐时间结束吧。”导演还是想捕捉一些比较自然的镜头,而不是嘉宾们演的。
晚六点,私家大厨们已经离开,留下了露台长桌上摆盘惊艳的八道大菜。
前菜包括桂花糯米藕,青芹碧涧羹。
主菜荔枝酥皮虾,清蒸帝王蟹,八宝水晶肘,高汤佛跳墙。
外加主食三鲜炒饭,以及一道汤品竹笙松茸炖乌鸡。
整个室内飘荡的香气与酒楼里相比也不遑多让。
由于拍摄宣传需求,三人都回房间换了一套更正式的衣装。
林恩静穿的是节目组专门借的博物馆联名的改良汉服,白色织金妆花缎裙,素色花鸟纹,柔软修身且端庄大气,加上她本身练过古典舞的气质,出现在露台上时,几乎与天边圆月的清辉融为一体。
另外两位拿到的则是新中式唐装,傅聿南穿的是绣着青竹的白衫,立领盘扣,温雅如玉,加上一副斯文的银框眼镜,有种山水墨画的气度。
张宥恒这边穿的则是黑色的唐装,金色龙纹从肩膀延伸到两肋,搭配上那张混血立体的俊脸,自带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拿了三倍加班费的摄影组也开机了,不过不是直播,所以气氛轻松许多。
张宥恒还拿了副檀木扇子,一边缓缓扇动,一边用眼神锁定着林恩静的方向,笑吟吟的:
“没想到啊,拍个花絮还有新衣服送。”
“过节发新衣,不开心吗?”林恩静走过去,拉开了椅子,“你这件还挺好看的。”
“我的只是普通文创周边,你这件可是大有来头。”张宥恒是专门玩艺术的,对很多博物馆馆藏如数家珍,“原型是鲁省博物馆的‘白色暗花纱绣花鸟纹裙’,用的是鲁绣,工艺繁复。”张宥恒是玩艺术的,鉴赏的眼光很高,三两下就分析出了她的联名款汉服来源。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林恩静莞尔,被木簪挽在脑后的发髻看起来与她温婉的气质相得益彰。
张宥恒递给她烫过的碗筷,耸了耸肩:“我每年都会去国内各地的博物馆走走,欣赏它们的镇馆之宝,所以了解得比较多。”
这倒是改变了林恩静对张宥恒不学无术二世子的印象。
“对了,来尝尝这道碧涧羹。”张宥恒拿起勺子,颇有主人翁的风范,“我给你舀一碗,喝了很养生的。”
“嗯?”
“它是唐代的一道古菜,降血压缓解头疼都有奇效。”
林恩静看着眼前这碗用瑶柱、西芹、鲜笋和豆腐烹煮而成的青翠浓稠的高汤,发现卖相不错:“你点的菜吗?”
“对,我挑的。”张宥恒弯了弯眼睛,“毕竟我平时没事干,除了卖酒,也就研究这些吃喝玩乐的多一些。”
当然,他靠玩也能玩出门道,甚至借助这些行业获益不菲。
张宥恒没说的是,像今天的高端私厨,就是他自己投资的产业。
有钱人狡兔三窟,张家又是南洋战乱时发家的巨贾,张宥恒虽非独生子,但祖辈余荫让他可以自由地选择任何他喜欢的行业,又因为他不缺资源、肯费功夫,所以钱生钱,利滚利,做哪行都赚钱。
正如他刚到节目时说的:“副业很多。”
傅聿南给家里发完了中秋祝福,把注意力拉回桌上,才察觉张宥恒已经不动声色隔开了他跟林恩静。
他们三现在是并排的,第一个是他,中间是姓张的,后面才是林恩静。
因为不太满意这个座次,傅聿南起身,走到了林恩静对面的座位。
这个举动引来了女人的视线,傅聿南也只是回以一笑:“感觉这里的风景更好。”
清风明月,佳人在前,如果能少一个碍眼的电灯泡,那就完美了。
镜头无声地记录着三人用餐的这一幕。
而与此同时,林恩静和张宥恒在步行街被偶遇的事情也在不断发酵。
很多人认为今天并非录制日,两人却能够像情侣一样约会、一起买月饼,可能还要共度中秋佳节——
这不是官宣,还有什么才是?
消息热度不断攀升,甚至连筷手逗音的一些营销号也开始流传。
裴家这边,大圆桌上摆满了佳肴,四代同堂按照辈分坐得满满当当。
上首的裴老爷子和裴老太太看起来一个精神矍铄,一个慈眉善目。
随后便是裴子野他父亲,气势威严,久浸权势。
裴子野他母亲则温婉柔美,不过这时攒着眉,一直盯着小儿子。
裴子野坐在桌边,反复刷着手机,被他大哥凌厉眼神扫过,却依然无知无觉。
还是裴老太太慈祥的声音响起:
“乖孙儿,在看什么东西?怎么连饭都不吃了?”
“啊,”被叫了一声的裴子野抬起头,对上亲祖母关心的眼神,赶紧装乖巧地笑道,“没什么,刷刷新闻,关心时事。”
裴娄烨也不揭穿他,只是告诉老太太:
“开过光的菩萨已经给他了。”
“好好好,菩萨会保佑的。”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她一辈子求神拜佛,虔诚行善,就是为了家业昌盛。
近年来,裴家两个孩子都成为了老大难——
长子裴娄烨,婚也订了,酒也摆了,结果新娘全家婚前东窗事发,被双规了。
新娘可能也是觉得国内混不下去,跟着前男友跑去国外生活,前两年丢回一个孩子,祈求裴家收养。
裴家老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裴老太太更是直呼造孽。
小孩倒也听话,但裴家心痛啊,怎么当初选名门闺秀的眼光这么差,把他们家顶顶优秀的人尖儿给祸害了。
但裴娄烨却安慰家人:“至少对外界而言,裴家有了第四代。”
给裴娄烨找新的吧,名当户对的家庭坚决不干。
人家也不是傻子,一进来当后妈么?
至于那些小门小户、攀高枝的,裴家也试探过,裴娄烨眼皮都没动过,问就是“这种婚姻没价值”。
别人都以为裴家长子眼光太高,非名门不娶,非淑女不要。
但实际上,只有裴娄烨才知道,他就是不想履行长子的“职责”罢了。
凭什么继承人就得乖乖接受安排,娶一个并不喜欢又不得不娶的妻子?
所以,从最开始,裴娄烨就亲自设下了迷惑家人和外界的陷阱。
和前男友余情未了、家里即将出事的未婚妻,是他亲手选的。
对方在海外搞出了私生子,但又不是前男友的,为了保住她的爱情不得不向自己这个“好人”求援。
于是裴娄烨顺势提出了“小孩我养,直到他成年才会得知真相。”
这样一来,他名义上已经有了“后代”,也有了推拒联姻的理由。
家人不会疯狂催婚,逼他找妻子,而且没有婚姻束缚,他也乐得轻松。
等弟弟裴子野结婚,有了真正属于裴家的血脉,他就更加自由且没有后顾之忧了。
谁说长子非得履行责任,搞商业联姻的?
裴娄烨偏不干。
不过,这种“坑弟”的想法,裴子野一无所知。
打死他也不会想到亲哥是这么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家伙。
如今,裴娄烨听说自家蠢弟弟在恋综里遇到了“真爱”,第一反应是支持的。
弟弟结婚=裴家有后=他摆脱了传宗接代的责任,可以自由享受人生。
不过他也理解祖母的反应。
裴子野这次的“沦陷”太快了,又是第一次,家人怕他是中了什么邪术,又或者是杀猪盘。
求菩萨保佑,也不过是老人家的心理安慰而已。
裴子野这边,在应付完祖母的问话后,又忍不住看了眼手机,磨了磨牙——
靠,张宥恒......
手机里,躺着一个短视频,还发了耸人听闻的标题:
“《坠入爱河》第一对情侣终于浮出水面!章鱼cp戴着同款口罩甜蜜逛街秀恩爱!!!”
裴子野当然不至于傻到连这种东西也信,但看到配图里并肩站着,手拿月饼的男女,他齿龈都泛酸了。
嘶,她怎么会跟张宥恒一起过中秋的?
由于裴娄烨的缘故,他早上走得很急,也就不知道林恩静留在别墅的消息。
这会儿越看越不
()对劲,偏偏下面一条的推送又是林恩静相关的新消息——
“超市购物偶遇双鱼座夫妇,撩头发对视好甜啊!”
这次的是视频,女人抱着一盆绿植,头发似乎缠在上面,身侧的男人则伸出手去为她拢头发。
男俊女俏,动作自然,下面的cp粉更是尖叫连连:
【啊啊啊我就知道双鱼szd!】
【哈哈哈现在章鱼和双鱼都有一起过节的证明,粉丝最多的叶苗党跑哪去了?】
【叶苗不行,来嗑我们大双鱼吧!】
【嘿嘿,你小子给老婆挽头发这么温柔,平时怎么不见你大胆点呀】
【等弟弟回到节目,肯定要哭了——家都被偷啦】
【谁能想到淼姐会留在别墅过节呢?张和傅肯定很开心,弯道超车不要太快】
裴子野:......
好气哦,早知道他也不回来了。
不过这样他哥肯定会来抓他。
火上浇油的是,节目组官微此时又发了个花絮,弹窗的介绍词就是【三人共度中秋汉服佳肴宴】。
裴子野忍不住点开——
画面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袭月色汉裙,温柔如水的乌发女郎,她似乎在品尝一道甜点,眼神惬意睐起,溢出笑意,但不是对着屏幕,而是对她身侧的黑色唐装的男人:
“这个好喝。”
男人肤色很深,五官深邃,在月光下也有种漂亮的异族之美。
“你喜欢就好,待会吃完我教你玩别的。”他回望着她的眼神就行夜色一样沉沉的,火焰闪烁。
玩别的?
他们还想玩什么?
裴子野越往下看,脸色就越僵硬。
因为除了张宥恒,那个傅聿南也是,一直盯着女人,还说待会安排了别的节目。
三个人,晚上,安排节目——
明明都是很正常的词,但看着这一幕的裴子野却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在晚餐结束,众人都在客厅切月饼分柚子时,裴子野忽然起身,说了一句:
“爷爷奶奶,爸妈,还有大哥,今天就不陪你们吃月饼了,我有事先走。”
“小野?”
“裴子野,你去哪呢——”
“不多留一会儿?”
裴子野素来爱浪,有自己的房子,过年过节都是一吃完饭就走,裴家人已经习惯了。
但今天时机有点巧......他们难免怀疑。
裴子野才不管这些,直接从他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小侄子的礼物堆里翻出一个手提的兔子灯,然后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明天还要拍节目,我回去休息,你们不用管我!”裴子野一边穿外套,一边匆匆跟家人告别,“拜——”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家人已经陪了大半天,该聊的都聊过了,接下来就是他的私人时间。
裴老太太又不是傻子,看向大孙子:“小烨,你弟弟......是不是又去那个节目了?”
裴娄烨微微一笑,安抚祖母:“不会,他应该就是在家里待一天,嫌烦去散心了。”
“哦。”老太太也不是想破坏孙子的姻缘,而是觉得不正常,“你弟弟自从上了节目,就乖了很多,要是真的喜欢那姑娘......哎。”
只能求菩萨保佑了。
裴娄烨打开了手机,给助理发了一个通知。
很快,对面回了一个监控链接。
裴娄烨打开链接,目光淡淡地看着里面的画面——
偌大的金碧辉煌的别墅外,雕花大门掩蔽,音乐喷泉的白色雕像在月光下如同披上了一层薄纱。
而这栋极尽豪奢的英式庄园别墅,其真正的主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监控懒洋洋地思索着:
究竟是什么人,
才能让他的蠢弟弟连一天都忍不住,这么惦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