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电流声在木屋内回响。
没有人能够回答孔思明, 这问题的答案其他人也很想知道。
孔思明才刚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又瘫回去了:“那些尸体到底是谁的我们明明还活着啊,我们、我们……”
他茫然无措地环视着屋内众人, 颤抖着声音询问:“我们还活着,对吧”
秦非静静欣赏着孔思明惨白的脸色,假惺惺地蹙眉道:“你这是什么问题,我们当然还活着。哎呀,其实也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吧,也许是广播被污染了, 所以广播里的内容才会出错……”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一副强行挽尊的心虚样子。
其他玩家:“……”
求求你,求求你闭嘴吧!
孔思明听不懂什么是“污染”。
作为一个普通npc,每当他听到玩家讨论任何超出他认知范畴的内容时, 都会被系统强行抹平意识, 而不会产生诸如“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个世界怎么了”之类的哲学疑惑。
孔思明呆坐在原地,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玩家们却被秦非方才那一番言论狠狠带跑偏了。
秦非不提起污染倒是还好。
可他如此郑重其事地提起,却让大家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那就是收音机根本没有被污染!
这是玩家在进入木屋前就已经可以确定的,毕竟他们在奥斯塔迪亚雪山里游荡了一天一夜,指南针和手机却都没出过问题。
雪山的污染影响不到电子设备。
“广播没被污染。”岑叁鸦闭着眼, 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除了指南针和手机以外, 在孔思明看过的帖子里, 那个勘测员的相机也能在雪山中正常运作。”
收音机没问题。
广播的内容也没问题。
出问题的是他们自己。
作为第一公会的知名神棍, 岑叁鸦虽然不怎么说话, 可偶尔发言时却从没有人敢轻视。
木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玩家们静默不语地相互对视, 所有人心中都风卷云涌,除了秦非。
可恶的始作俑者站在角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飘浮在空气中的那一根根进度条。
秦非现在很想握住岑叁鸦的手大喊三声谢谢同志。
在岑叁鸦无意识的帮助下,包括丁立、段南,以及黎明小队除了乌蒙以外的全体成员,驯化值都直接窜到了20%。
进展顺利得不可思议,秦非还什么都没做,胜利就遥遥在望了。
青年的唇畔漾起一颗载满愉悦的小小梨涡,眉眼几不可见地弯了弯,那双漂亮的杏眼中像是酿着蜜糖,瞬间迷倒了弹幕里的一大片观众。
“主播这样看起来好坏哦。”
“好坏可是好迷人,我老婆真甜啊5555——”
观众们隔着光幕狠狠舔颜。
玩家们却没有这样好的心情。
那段广播就像一座阴云汇聚而成的大山,沉沉悬在众人头顶。
黎明小队的七个人头对着头,躲在暗处说悄悄话。
乌蒙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擦他的刀一边疑惑道:“他们怎么忽然打起哑谜来了,我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站在乌蒙身后偷听的秦非:“……”
他就说怎么黎明小队只有乌蒙一个人意志这么坚定,一点也没被他带歪,原来是完全没搞清状况!
应或看着乌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不是个傻子啊”
乌蒙被骂,就很不服气,但队里其他人也满脸嫌弃地看着他,他只好委屈巴巴地向应或请教:“到底怎么回事”
应或不厌其烦的地谆谆赐教:“收音机里那段广播,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呀。”乌蒙点头。
应或:“听到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乌蒙:“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应或一拍大腿:“我们有可能都死了!”
这句话说得声音有些大,旁边的其他玩家都扭过头来看他。
应或连忙压低音量:“你琢磨一下是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副本一开始的系统播报不是说过吗,玩家里只有一个死者。”乌蒙傻不愣登地道。
他的大脑袋里面只有一根筋,认定一件事后就很难绕过弯来,反应也比其他人迟钝不少。
“系统说‘有一个’,又没说‘只有一个’。”应或道,“不然你怎么解释那些尸体”
乌蒙:“雪山里有那么多怪物,既然人可以从托罗蒙德山进到奥斯塔迪亚山来,那怪物也可以从这边出到托罗蒙德山去呗。”
说不定那几具尸体是雪山变出来的,为的就是迷惑玩家,也迷惑外面的普通人。
秦非觉得,乌蒙应该是真相了。
秦非拿到的任务已经可以说明一切问题,起码到目前为止,玩家里的死者的确有且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全是杞人忧天。
但应或并不这么觉得。
应或对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肯定没那么简单!”
副本的阴谋层出不穷,一切陷阱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听我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应或语重心长。
弹幕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我笑死了啊。”
“或,听哥一句劝,多用拳头,少动脑子!”
“阿或你是没骗过乌蒙,你只骗你自己(痛心疾首)!”
乌蒙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他终于被说服了,看向应或的目光中写满了钦佩:
“难怪队长总是偏心,只和阿或一个人商量事情,阿或的脑子确实比我好用啊!”
这么九曲十八弯的思路都能被他推理出来!
黎明小队剩下几人深以为然地点头再点头。
秦非看着他们自我攻略后又往前蹿了一大截的驯化进度条,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
不行。
不能再偷看了。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闻人黎明艰难地提议道。
应或的一番激情输出,在他亲爱的队长身上起到了空前作用。
闻人黎明现在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半条腿踏入棺材的活死人了。
闻人黎明一个头两个大。
如果他们真的全都是【死者】,那系统布置给【生者】的通关任务,究竟能否让他们顺利通关
闻人觉得很悬。
可他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死者阵营的任务是什么。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闻人觉得,或许等他们多打卡几个地图上的点、对雪山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以后,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弥羊道:“这座木屋在地图上是整座雪山的起始点,我们从木屋出发,一路登顶再下山,最后沿着山脚绕回这里,就能把地图上的五个标记点全部走一遍。”
“要不要分头行动”一直恍若幽灵般沉默的开膛手杰克突然插话。
弥羊对杰克的防备心很重,不假思索地回怼:“分头你自己一个人一头”
反正别指望小秦跟他一头。
开膛手杰克闭嘴不说话了。
秦非笑眯眯地给了弥羊一个赞许的眼神,弥羊轻轻哼了声,撇过脸。
秦非没在意,提醒了一句:“走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再检查一遍这座木屋。”
他们一进屋就被收音机广播和墙上的地图吸引了注意力,对这间屋子其实没做过什么探索。
下一秒,就像是特意为了回应秦非的话似的,木屋底部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砰!”
有雪和冰渣从屋顶落下,四面墙壁都在摇晃,整间屋子像是随时可能倾塌一般。
玩家们被吓了一跳,丁立匆忙前去查看,在木屋一角惊呼出声:“这里有个地窖!”
那个角落铺了块脏得要命的地毯,枣红色的底,上面用黑白色丝线绣出眼睛形状的图案。
地毯边缘缀着长长的流苏,打着结纠缠成一绺绺,像是节肢动物细长的脚。
地毯被丁立翻开,赫然露出下方的一把大锁。
丁立上手摆弄了几下,没弄开。
“放着我来。”乌蒙觉得又到自己表演的时刻了。
壮得像头牛一样的玩家扛着他的大刀上前,对准地窖木板挂锁的位置比划几下,狠狠一刀砍下!
“砰!”
又是一声。
刀落在锁头上的声音和地下传来的撞击声同时响起。
乌蒙近距离感受到了冲击,面色微沉:“散开一点,这东西不好对付。”
玩家们围着地窖站成一个包围圈,乌蒙又落下一刀,金属撞击迸发出火花,地窖入口处的锁应声而落。
眨眼之间,有巨大的黑影从下方猛然窜出!
那是一个对于在场玩家来说不算太陌生的怪物,人形的躯体鼓胀,四肢细长如蛛腿,脖颈细长,头颅却如气球般充气胀大,连脸上的五官也随之扭曲得不像样子。
刁明昨天夜里的噩梦再度重现,屁滚尿流地往旁边撤。
但昨晚那只怪物已经被乌蒙杀死了,这只是新的,它有着新的目标,对刁明没兴趣。
一点也没有意外,它盯上了秦非。
那张脸上的眼睛像是后嵌上去的一般,大半颗眼球都突出在脸皮外面,被一层肉色的薄膜所覆盖。
秦非看不清它的眼神,但那种被怪物锁定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对于自己招惹怪物的能力,秦非早已有了清晰的认知,地窖大门被冲破的第一时间他便往旁边一闪。
眼前的怪物身形庞大,但灵敏度并不低,乌蒙看准时机飞出一刀,被躲开了,刀身深深嵌入木屋墙壁。
弥羊想要上去帮忙,却被一堆人挤在了后面,所有玩家都站在了怪物的背后,只有秦非一人直面它的怒火。
秦非的优势在于反应快、跑得也快,可眼下这个情景不太适合逃跑,因为很显然他跑不赢这玩意。
直接打也很难打得过。
青年从随身空间中取出骨哨,衔在唇边发出短促的清响。
【安安老师的骨哨:在小小的花园里面挖呀挖呀挖,挖出小小的骨头开出小小的花!这是幼儿园老师最喜欢的教具,只要吹响这枚哨子,即使最不听话的小朋友也会对你言听计从。】
这是秦非从上个副本里得到的道具,准确来说,应该是污染源帮他偷渡出来的。
当时污染源告诉秦非,这哨子适合用来调教鬼婴,就是因为鬼婴也隶属于“小朋友”的范畴之内。
鬼婴在副本外时一向愿意听秦非的话,但进入副本以后,受到系统之力的压制,反而很难发挥出它最大的效用,只能时灵时不灵,被秦非当成吉祥物一样养在身边。
有了这枚哨子,一切就都不同了。
鬼婴可以像真正签订过主从契约的鬼那样,任由秦非指哪打哪。
哨声响起,鬼婴被一股无名之力从领域中揪了出来,秦非给了鬼婴一个眼神,示意它冲锋陷阵的时刻到了。
鬼婴一脸懵。
它是个死孩子鬼,擅长对付的是同样以阴魂形态存活于世的厉鬼,对眼前这个完全以实体存在的雪山变异怪束手无策。
但好在鬼婴的脑子还算机灵,迟疑片刻后,它翻身骑到了怪物脖子上,两只小小的手覆在怪物眼睛上,毫不客气地向下猛力按压!
怪物骤然吃痛,视野受阻,发狂般大叫起来。
秦非找准时机,抓住乌蒙卡在墙壁里的那把刀,用力抽出,反身利落地将怪物割了喉。
粘液与血液混合喷了一地,怪物嗬嗬喘息着倒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
闻人黎明的天赋武器是弓弩,刚才他想要帮忙,可如此狭窄的地形实在难以发挥,急得他在后面上蹿下跳。
乌蒙也是一样,一击失手,还未来得及再次攻击,战斗却已结束了。
一群人茫然地站在怪物身后,身形庞大的怪物瘫倒下来,手握长刀的青年暴露在视野当中。
秦非神情淡淡,上前几步将刀交还给乌蒙:“多谢你的刀。”
如若不是这把刀够锋利,就凭秦非手上那出产自系统商城的小匕首,也是不可能成功干掉怪物的。
乌蒙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灵魂归位,他的眼睛蓦地瞪大:“你你你你你……”
是怎么能用得了我的天赋武器的
玩家的天赋武器和系统商城里的武器不同,是玩家灵魂的衍生物,别的玩家只要沾手就会受到武器主人的精神压制。
也就是说,天赋武器只有本人能使用。
除非持有武器的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类似一个a级玩家去抢夺一个f级玩家的天赋武器,才会有成功的可能。
乌蒙看着自己的长刀,眼珠都要瞪掉了。
秦非云淡风轻地掀起眼皮望向他:“啊,我不是说过,我的精神免疫很高吗。”
乌蒙:
那也不能高到这种程度吧,逆天了呀这已经!
而且精神免疫高也就算了,拿刀砍怪的手法还这么熟练,一看武力值就也不低。
还让不让人活啊!!
乌蒙一开始见到秦非时,看他瘦瘦的很单薄的样子,只以为他是个漂亮花瓶,如今骤然意识到对面是个方方面面都能碾压他的大佬,实在很难接受现实,嗷呜一声捂着脸去墙角自闭了。
秦非:“……”
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不要脑补过度啊喂!!
总而言之,怪物死了。
玩家们心有余悸地围拢上去。
昨晚乌蒙杀死怪物时兵荒马乱,前有刁明逃跑后有密林追击,谁也没空去管雪地里那具尸体。
这次却不同。
乌蒙伸手将那怪物翻过来翻过去,仔细查看。
怪物分作几瓣的口中流淌出腥臭的液体,这液体似乎带有轻微的腐蚀性,落在地板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
眼前的怪物像人,但又与人相差甚远,不着寸缕却没有任何能够分辨出性别的器官。
秦非盯着怪物脖子与肩膀的连接处,那里被他砍了一刀,伤口处的皮肤下有一片深色的纹路,已经看不出那里原本是何种图案。
“你们看那是什么”丁立一如既往地眼神好,用系统商城的小匕首在怪物伤口处渗出的血液中拨拉着,刀尖挑起一小撮细长如发丝般的物体。
“……头发”弥羊捂着鼻子凑上前看了看,随即否定道,“不对。”
比头发丝细软。
而且虽然被血染上了颜色,却可以依稀分辨出,丝线原本是灰白色的。
丁立咬着下唇,提议道:“要不把这东西剖开看看”
怪物身体里有古怪,血里怎么会有丝线呢
乌蒙不带分毫迟疑,手起刀落,怪物的身体从胸腔正中被划成了两半。
它肚腹中的组织物大团大团流淌出来,在地上漫延开,整个身体迅速干瘪下去。
玩家们脚踩在污血中,却已顾不上恶心。
“这……”弥羊倒抽一口凉气。
这怪物的身体里竟然是一大片空腔。
没有内脏,没有骨头,正常生物体内该有的都没有。
除了组织液和污血外,有的就只有大团大团的丝线。
“这些丝里面好像裹着东西。”丁立一张脸皱成包子褶,伸长手臂挑出一团丝线。
那里面的确裹着什么,黑黑的,很干瘪,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大概是随着怪物的死亡也跟着失去了生命。
玩家们半弯着腰,在遍地污浊中摸索着,将那些东西挑拣出来,摆在一旁的地上。
“实在看不出是什么。”弥羊抱臂观察了半晌,评价道。
最好能想办法看看它们活着的样子。
秦非垂眸,他仍在地面上继续寻找线索,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在触及到某处时动作忽然一顿。
闻人黎明提议道:“去地窖里面看看。”
秦非收回手。
青年的表情没有发生丝毫变化,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回应道:“是该下去看看。”
漆黑的地窖入口散发着寒意,一把锈迹斑斑的梯子紧贴一侧的墙,向下延伸进黑暗中。
地上的血污顺着地窖入口流到地下,入口处向下凹陷了一小块,已经被完全浸泡在黏液里。
“应该把怪物拖去外面再剖开的。”刁明抱怨着,不太想用手去摸被血污浸染了的梯子。
他往后躲了躲,不想下去,被闻人黎明提溜着后领面无表情地扔到地窖入口。
刁明:“……”
刁明张开嘴无声地骂了一句。
他也不敢太惹黎明小队不悦,怕他们真的不管他,还是骂骂咧咧地跟着下了地窖。
下去了才发现,地窖
这里并不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与其说是地窖,倒不如说是一条密道。
也不是精心建造的那种。
没有墙壁,也没有地板,从雪里挖出来,挖得坑坑洼洼,活像是直接用手刨出来的。
“这个洞看起来不像人挖的。”闻人道,他吸了吸鼻子,在雪洞内嗅到了熟悉的淡淡腥臭气。
玩家们拿出头灯,刺眼的光将雪洞穿透。
秦非紧了紧冲锋衣的衣领,抬眼观察着四周。
雪洞的确挖得极其简陋,联想到昨夜,另一头怪物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现在帐篷里,挖雪洞的人选已经昭然若揭。
“它们是从哪里挖到这儿来的”丁立摸索着两侧的雪墙。
雪洞不同地段的宽窄差异极大,有的位置仅能容纳一人爬过,玩家们排成一队缓慢前进,闻人黎明打头阵,乌蒙断后。
雪洞内温度低得惊人,弥羊觉得自己血管里流的都变成了冰渣。手套抵御不住酷寒,他走一步朝手上哈一口气,嘟囔着:“万一前面又有个怪过来了怎么办”
秦非被他说得咯噔了一下,很想让他不要乌鸦嘴。
但视线擦过一旁的某处,却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不知从哪一段开始,雪洞中出现了许多类似刮擦而出的痕迹。
细细长长的条状雪痕遍布在雪洞内各处,上下左右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将完整的雪面分割成如蜘蛛网般细密的块。
注意到这些的不止秦非一人。
雪痕最粗不过手指粗细,细的则仅有一两毫米,有笔直的,也有打着圈的,极富动态感。
乌蒙一愣:“这是画上去的”
应或皱眉:“不像。”
这些痕迹太连贯了。
刁明嗤笑一声:“什么画上去的,这一看就是有东西爬过去的痕迹,应该是——”
“蛇”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秦非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刁明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