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响起的那一刻, 走廊上的脚步声瞬间清晰了起来。
显然,npc也听到了,并且正在加快速度往回赶。
操作间内, 玩家们浑身肌肉紧绷。
普通人在这种绝境下很容易被吓得不知所措,但身为高阶玩家,从千经百战中磨练出的经验,让众人以最快速度反应了过来。
獾的视线在屋内四处扫过,最后定格在房顶一角。
那是一处通风井口,黑色的铁丝网呈四方形, 嵌在天花板边缘。
“快, 爬到那上面去!”獾厉声说道。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
獾的其中一名队友踩着书桌边缘,伸手将通风井口打开,玩家们一个接一个, 动作极快地爬到了通风井内。
灯还关着, 电台的警报还在响,整间操作间被不断闪烁的警示灯染成一片红色。
走廊上传来中年男人低哑愤怒的吼叫:“谁到老子的操作间里来了!”
不过眨眼之间, 七名玩家有六名都已经爬到了通风井内。
事发突然,玩家们完全没有时间去调整什么队形,萧霄是第六个爬上去的,当他上到天花板上的时候, npc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可是秦非还在
隔着薄薄一道木门,萧霄几乎能够听见npc粗重的呼吸声, 伴随着游轮的发动机声有节奏的响起。
萧霄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心脏在胸腔中咚咚跳得厉害。
獾在身后焦急地催促着, 萧霄颤抖着向下方伸出手, 妄图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将秦非拉上来。
可是,当他低下头时, 却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萧霄愣在原地。
操作间的门把手发出咔哒轻响,随即开始向下转动,萧霄紧皱着眉头,动作迅速地将通风井隔板重新复位。
“砰!”
船工npc一脚踹开操作间的门,木门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就像一架探测仪,一寸一寸,巡逻过屋内每个角落。
通风井后的六个玩家缩在一起,屏息凝神,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们的身后是一条漆黑狭长、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风管道,可现在明显不是逃跑的好时机。
管道是铁皮质地的,六个人的体重压在管道上,只要有轻微动作,都会让管道传出咯吱咯吱如磨牙般的响声,极易被外人察觉。
而此时此刻,除了自身安危,他们更关心的,则是秦非能否逃过这一劫。
萧霄趴在管道里,为了避免被npc看见影子,他将自己整个人匍匐在了管道壁上。
双眼用尽全力向下,眼眶和眼皮传来撕裂的疼痛,视野被扩张到了极致,这才看见npc的身形。
秦非去哪里了
从萧霄开始爬管道到他转身,整个过程最多只消耗了30秒,而秦非就是在这短短的30秒内消失不见的。
他不可能推开门离去,一定还在这间房间里。
房间里能藏人的地方几乎没有,唯二可以起到一点遮蔽作用的,就只有进门右手边的床和左手边的单人衣柜。
床底npc已经检查过了,那就只剩下衣柜。
npc和萧霄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个窄小的衣柜上。
不过一米七高的衣柜,勉勉强强能塞进一个成年男性。
萧霄几乎不敢看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到通风井的网栏边缘,准备在船工拉开柜门的一瞬间跳下去,帮秦非拖延一点时间。
可随即他又想到,这样会不会反而致身后的另外五人于危险之境
这该死的副本,简直就是在要人命!
萧霄在心里暗自咒骂,额角的冷汗飞速滑落。
可偏偏,现在,他连扭头和其他玩家商议对策都做不到。
船工双手抱臂站在衣柜前,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小毛贼,抓到你了。”他嘟囔着,从口鼻出喷涌出浓郁的劣质烟草味。
他伸出粗短的五指,握在衣柜把手上,马上就要将柜门拉开。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船工感到一股极其尖锐的刺痛从后脖颈处传来。
就像有一双利爪,正生生瓜挠着他脖子上的皮肉。
船工顿时怒不可遏!
“谁!”他咆哮着转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
船工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
秦非站在衣柜里,脸部与柜门紧紧相贴。
从衣柜的缝隙中,他能够看见,船工正准备伸手将柜门打开。
这扇门是横亘在他与npc之间唯一的阻碍,一旦门被拉开,秦非的存在也会随之暴露无遗。
外面的npc穿着一身粗麻布短衣,裸露在外的肌肉是富有光泽的古铜色,紧实有力,非常能打的样子。
和这样的人近距离对战,秦非毫无赢面。
躲进衣柜里,实在算不上什么明智之举,却是紧急状况下无可奈何的选择。
虽然刚才玩家们的反应速度已然快到了极致,可七个人,要想爬上通风井,依旧是一件需要花费时间的事。
秦非站在人群最后,假如当时他随着萧霄向上爬,只会让所有玩家一起暴露在进门船工的眼皮下。
秦非这才被迫躲进了衣柜里。
可衣柜只能解一时之急。
作为屋内唯一一件拥有密闭空间、可以藏人的家具,衣柜无疑会被进门的npc当做搜寻的首要目标。
果不其然,船工只扫了一眼床底,便大步流星地朝衣柜走来。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了。
他马上就要将柜门拉开。
系统将直播画面切成两半,一半是柜子里秦非的脸,一片漆黑中,只有门缝中透进的那一丝光将他的脸照亮。
另一半,则是门外气势汹汹的npc。
直播大厅中,观众们一个个双目圆瞪,紧盯着光幕。
没人有闲心发弹幕。
可若是此刻,他们的内心os能够自动演化成弹幕,弹幕界面恐怕已经被尖叫淹没了。
完蛋了,完蛋了,主播又要翻车了!
虽然主播每次都在翻车的边缘游走,却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死里逃生。
可这次恐怕不行了吧
npc都打到脸前来了啊!!
就在观众们快要呼吸骤停的时候,直播画面中,船工却忽然收回了手。
镜头中分明空空如也,可船工不知发什么疯,忽然转身,一把抓向空气!
什么情况观众们齐齐一愣。
副本为灵体们开了扇小小的后门,光幕里,原本隐身了的鬼婴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光。
只见鬼婴整个鬼趴在npc的后背上,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口中尖锐的牙齿穿透了船工的皮肤。
船工的双手胡乱挥舞着,他的愤怒值显然正在光速飙升,脚步越来越沉重。
就在船工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柜门飞速被人打开,一道黑影一闪而出!
秦非竟然趁机溜出来了!
这一步棋走得着实有些惊险过了头,观众们有片刻失语。
之后,船工向左,秦非便向左,船工向右,秦非便跟着向右。
玩家和npc在这狭小得连转身都略显局促的房间里玩起了躲猫猫。
秦非的闪避能力极强,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回,过了许久都没有出现纰漏。
船工没能找到攻击他的对象,一双眼中几乎快要喷火。
他将屋内的椅子踢翻,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面上。
也终于拉开了衣柜门。
可此时,衣柜里已经不再有人。
几件悬挂着的衣服在空气中摇晃,对船工发出了无声的嘲笑。
船工粗喘着,双手撑着膝盖,原地休息了片刻,而后自言自语:
“难道是那个家伙又跑出来了”
他从墙上取下一大串钥匙,转身冲向门外。
天花板上的通风井里,萧霄胆战心惊地旁观了这一切,眼睁睁看着秦非跟在npc身后,离开了操作间。
这简直……
萧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獾玩家见秦非跟着船工走了,伸手便想打开铁丝网:“咱们也跟上去!”
可指尖传来的阻力,却令她一怔。
什么情况
獾难以置信地加大力道,依旧无济于事。
5分钟后。
六名玩家颓然围在通风口旁。
大家不得不认清,事情已经朝着一种诡异而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并且一去不复返了。
他们被困住,这个通风井口打不开了。
无论是直接将井口向外推,还是伸出手指抠挖井口边缘,都不起任何作用。
“是不是一定要整个人站在外面才能打开”獾的队友迟疑道。
假如真是那样,那可简直糟糕透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仅没法出去帮秦非的忙,还只能待在通风井里,等秦非回过头来营救。
獾长长叹了口气。
“算了。”她摆了摆手,回头看向身后,那不知通往何处的漆黑管道。
“朝那边爬过去看看吧。”
……
秦非跟着船工npc,一路行走在黑暗的长廊上。
在进操作间前,秦非走过一遍这条路。
在记忆中,这分明是条一通到底的直路,可不知为何,当船工走到路中段的某一点时,忽然伸手在墙上摸索着什么。
随后秦非听见“咔哒”一声机械落锁的声音,一扇隐蔽的小门就这样出现在两人面前。
在进门前,船工警觉地回头张望。
可走廊中的光线实在太过昏暗,秦非将后背贴在墙壁上,就这样躲过了npc的视线,并成功跟着他潜进了那道小门。
门后依旧一片漆黑。
船上的npc们似乎都不太喜欢开灯。
起码在底层船舱中,灯的存在感低到可怕。
船工穿行在一片漆黑的长廊中。
他的脚步声很响,恰好掩盖住了秦非轻到机不可闻的动静,在前行近百米后,一道灰色的铁栅栏门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门后有个人,正跪坐在地上。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锁链缠绕着,手臂被向上方两侧撑开,脖颈处也坠着条铁链。
船工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了铁牢的门。
虽然牢中那人没有抬头,可仅仅只一眼,秦非就将他认了出来。
这就是他今天在甲板上看见的那个囚犯。
船工走进铁牢中,动作十分粗暴地拽起囚犯脑后的头发。
他将囚犯的头狠狠一提,囚犯被迫仰起脸来。
但他没有睁眼,垂落的睫毛紧紧压在眼睑上。
秦非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那果然就是污染源。
奇怪的是,和秦非以往曾见过的每一次都不相同,眼前的污染源似乎并不完全是秦非记忆中的模样。
准确一些形容,他似乎更像是污染源的少年体。
少年看上去至多不过十五六岁模样,身形瘦削。
作为一名npc,和副本中其他npc一样,秦非也能够看到他头顶空气中悬浮的说明提示。
但他的提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好感度(——)】
一连排问号,秦非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好感度条。
不知从下午到现在这段时间里,他都遭受了些什么,他上半身原本尚算完整的黑色的衣物已经整个变成了碎布条,稀稀疏疏地挂在身上。
秦非半眯起眼看,那似乎像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衣物背后,是一具劲瘦苍白的身体。
身材不算健硕,但肌肉紧实有型,边缘清晰分明。
本该是颇为赏心悦目的一幕,此刻却令围观的众人只想咋舌,因为那身体上已经被重重伤痕扑满,说一句血肉模糊也不为过。
“这个怪胎。”
船工扯着少年的头发看了他几眼,很快又撒开手。
他将掌心在衣服侧边摩擦了几下,好像那少年的头发是一把什么脏东西似的。
“没跑就好。”船工自言自语,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秦非跟着船工,原本只是想确定他是否会离开底舱,如今打探到了囚犯的藏身之处,这对秦非来说算是个意外之喜。
只是,秦非还没弄清,污染源在这个副本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而且秦非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在甲板上,这少年与秦非对视了一眼,那双看向秦非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陌生。
秦非原本以为,或许这少年和他曾经见过的那两枚污染源碎片一样,在和主体正式融合之前,作为失去记忆的部分灵魂,污染源碎片是不认识秦非的。
但,在更近距离的接触下,秦非意识到,似乎并不止如此。
在过往的副本中,秦非和污染源之间总是有着很强的感应,秦非总能发现并精准捕捉到污染源的气息。
可在这个副本里,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秦非却什么也没能感觉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非转动着指尖的戒指,戒指里没有传来任何回应,里面的污染源就像是消失了似的。
明明以前,在靠近碎片的时候,戒指都会发烫的。
从秦非和船工踏入囚牢的那一刻开始,眼前的少年就没有睁开眼过,自始至终都在昏迷。
秦非没有机会和他交流,也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他重复着来时的动作,像一道影子,又如一抹鬼魅,将身形隐藏在一片漆黑中,尾随在船工身后,朝牢门外走去。
可就在他向前迈出一步的瞬间,秦非却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了。
缓慢挪移的镜头忽然停住,直播大厅里的观众们开始交头接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老婆怎么不走了。”
“老婆是不是又有新的发现”
“可是这样好危险唉,和船工之间的距离太远,只要npc一回头,主播就会暴露了吧。”
……
观众们议论纷纷。
而副本内,秦非正死死咬着他的嘴唇。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
嘴唇上传来淡淡的铁锈腥气,秦非费尽全身力气,想要将脚从地面上拔起,追随着前方npc的脚步离开牢房。
可两只脚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板上一样,纹丝不动。
随后,秦非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然后顺着他的脊骨,缓慢攀升到了脖颈处。
……这牢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身后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人类的吐息喷洒在秦非耳后的皮肤上。
他不是还戴着头套吗为什么那气流的触感却那么清晰!
秦非甚至感到,自己那一小块皮肤正在轻轻颤栗。
秦非动弹不得,但他知道这只手是属于谁的。
是牢中的囚犯,那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少年,那个拥有着和污染源相同又不全一样的那张脸的人。
一切都十分古怪。
少年身上分明被锁链缠绕着,他明明失去了行动力,可此时,锁链却好像完全没有对他造成任何阻碍。
并且,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铁链没有发出丝毫碰撞声。
他已经整个贴上了秦非的后背,两道身影在黑暗中纠缠在一起,而前方的npc毫无知觉。
当他将秦非完整地圈禁在怀中以后,秦非感觉到,身上那股力量消失了。
危险!危险!秦非脑内像是拉响了一盏疯狂鸣笛的警报。
船工的一只手已经覆上门板。
秦非可以预料到,当他推开那扇铁牢门,迈步踏出门外以后,他就会转过身来。
然后,牢房内的这一幕,便会毫无遮掩地暴露在npc眼下。
秦非反应极迅速地抬手,预备给身后的人狠狠一记肘击,以期脱离他的控制,但这攻击失败了。
抬起的手臂又被压下。
……要被看到了!
秦非眼周的肌肉发出轻微颤抖,船工已经走到了门外。
但船工没有回头。
这扇门似乎只有在打开的时候需要用到钥匙,船工踏出门外后,连转身都没的动作都没有,反手将铁门狠狠地甩回原位。
砰!
铁门重重砸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秦非默默松了口气。
即使在生理上难以体验到恐惧的存在,秦非却依旧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速度刚才正在瞬间加快。
血液在血管里发烫,太阳穴突突直跳。
或许是因为秦非开始挣扎了,背后的少年箍住他的手臂更加用力。
那伤痕累累的臂膀上,薄薄一层肌肉下,迸发出了惊人的爆发力,束缚住秦非,令他动弹不得。
他的一只手禁锢住秦非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握住了秦非的腰,少年的掌心实在很有力量,手指按压在腰间,传来痛楚,以及细微难以觉察的痒。
按住后颈的手力道开始加重,背后那人正在用指腹揉捏着那一处皮肉。
腰间的手不知不觉间滑落到了秦非的大腿,现在,秦非整个人被那少年环抱在怀中。
而他则正在像一只狗一样,轻轻耸动着鼻尖,嗅闻着秦非的气味。
秦非完全不明白少年究竟想做些什么,他感到很别扭。
这家伙总不能因为他带着猫咪头套,就将他当做一只真正的猫来对待吧
这真的是污染源吗污染源会这么不讲道理
——好吧,其实秦非前两次碰到的污染源碎片也都一样,很不讲道理。
光幕对面的观众们正在疯狂地捂嘴尖叫。
“卧槽,我去,他们在干嘛啊!”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救命,气氛越来越怪了,怎么感觉逐渐要往一些r18的方向发展……”
“放开我老婆嗷嗷啊啊啊,我老婆只有我才能摸啊!!”
……
后颈处的手顺着脖子滑到了前方胸口,正对锁骨的位置。
然后又开始向上爬。
在遇到半路突起的喉结时,他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细长的指尖好奇地在上面画着圈。
秦非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被动忍受下去了。
“……你想做什么”从青年嗓音中流淌出的声音格外嘶哑。
在问话的同时,秦非一直在试图用力挣脱开身后之人的束缚。
一直没能成功。
秦非想喊鬼婴帮忙,但鬼婴也失联了。
艹。
好脾气如秦非,也忍不住开始在心中暗骂起来。
就他妈离谱!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秦非扭过头,和他四目相对。
那双湛蓝湛蓝的眼睛,宛如一汪平静深邃的湖泊,他鸦黑色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视线一寸寸从秦非身上扫落。
那目光的穿透力实在太强,让秦非感到,他仿佛能够透过面前的猫咪头套、剥开这身不属于他的西服,看见自己身体更加内里的部分。
就还,挺让人难受的。
秦非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一下。
下一秒,身后的人突然拉起了他的手。
掌心中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少年往秦非手中放了个东西,秦非低下头。
他给了他一把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