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千户闵宁看着巷子里三具尸体。
“两个都是一刀封喉,出刀干劲利落,都没拔出武器就死了。”
闵宁随意扫过几眼尸体,跨前一步,她眉宇英气,面容严肃。
看见宋生宝的尸体,闵宁扫了眼,接着瞳孔微缩,
“刀直接被斩断了,看切口…两边都是弯的,是被斩中弯曲后突然绷断的,势大力沉,骤然爆发…是斩蛟刀法?”
闵宁面露愕然。
京城里另一个会用斩蛟刀法的,她只想到了一个人。
“是陈易…可他不是一个月前,才偷到刀法的么?”
想到这个人,闵宁柳眉轻蹙,
“难道他是个大才?竟然隐藏得这么深么?”
一个月前遇见这个来历不明,却突然身居高位的男人时,闵宁还嗤之以鼻。
关系户,谁都不喜欢。
更何况,陈易二十多岁,却连一个九品武夫都不是,就像一张白纸。
而闵宁二十出头,却已经是八品武夫,因其天赋异禀,又曾破获大案,再加上她爷爷曾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对西厂督主有救济之恩,故在及冠之后便当上了西厂千户,并被外派到东厂行监督之责。
她年纪轻轻就有所成就,理应值得敬畏,事实却恰恰相反,东厂人都不太满意这个空降过来的上司。
她性子太直了,太正了,容不得多少脏污。
粗略地调查后,闵宁抬脚离开巷子,
“得去找一下姐姐,调查一下他的跟脚,如果没问题的话,就…找他一起去拦住那群魔教余孽。”
……………………
京城有许多烟花柳巷,百花楼便是其中之一,这里有难以梳笼、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也有千娇百媚、翻滚红浪的红倌。
“你说的那个陈易,我记得。”
闵鸣摇着扇子,巧笑嫣然。
她千娇百媚,天生柔骨,一双桃花滴水眼眸,身上红衣被撑起一轮圆月,因她性情好,能容人,青楼里的姐妹们总调笑她,说她以后定是能自个儿喂自个儿的好娘。
“嗯,姐你尽量调查他一下,他身上有点蹊跷,不要小觑。”
千户千叮万嘱道。
“宁儿你是不是想这男儿想得紧?跟姐姐这样唠唠叨叨,对了,我记得他生得俊俏模样。”
闵鸣柔声调笑道。
女扮男装的闵宁俏脸微红,而后厌恶地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永远见不到这个徇私舞弊、德不配位的人。
这是一种,来自价值观上的敌视,更何况,他还偷走了家传的斩蛟刀法。
“姐你太轻薄了,此人再如何丰神俊逸,都不过是银样镴枪头。”
闵宁轻声道。
“女子间讲讲浑话,不打紧,反正姐姐我也从不跟男人讲。”
闵鸣笑着道。
不久之后,闵宁离开了百花楼。
闵鸣侧过脸,看向了厢房的阴影处。
“青媒姥姥,出来吧。”
一位满头华发,腰背佝偻的老妇自阴影里走出,身为西厂千户的闵宁却始终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那个陈百户的来历,确实是一个谜。”
青媒姥姥淡淡道,
“勿用楼早就想让你去查一下,你是这楼里少有的得力干将。”
闵鸣皱起好看的眉头。
青媒姥姥无疑是在拿她当作一件勿用楼的工具。
见闵鸣没有说话,青媒姥姥误会了什么。
“难不成你没有信心?”
青媒姥姥缓缓道:
“说来也是,年纪轻轻就当上西厂百户,就算背后有林党,恐怕其深受太后的重视。能被这样重视,恐怕忠贞体国,性情刚硬。”
“闵姑娘要小心,不要触到他杀心,避免他给你来硬的。”
闵鸣一阵嗤笑。
青媒姥姥不曾见过陈易,可她却见过。
那确实是个俊俏人,可正因如此,也确实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自己手里的情报,可收集到不少他贪污买墨、挥霍无度的事。
“姥姥说笑了,江湖儿郎,儿女情长,我今晚盛装打扮去见他,他怎么会跟我来硬的?”
接着,她说出了句只有清倌女子会说的口花花,
“就算他来刚的,来硬的,也迟早要软下来。”
……………………
不久之后,来到皇宫东华门外,打开内宅大门,陈易把襄王女带到厅里。
一路上,殷听雪都丢了魂似的浑浑噩噩,双颊仍留有红晕,对于这襄王女来说,这样的轻薄是从未有过的,而且更可怕的是,她是妾,以后不知还有怎样的折磨等着她。
她的畏惧,陈易并没多少在意,只是领她进了屋,给她介绍了一遍,最后把她赶到卧房去。
来到厅里,摸了摸嘴唇,回味了下那一吻,陈易觉得感觉不错,却没有再亲她一次的打算,也没急着做更进一步的事。
要是把她亲麻木了,她的情绪波动就不会那么大,就没意思了。
而且这一吻,已经暂时让自己满足了。
“感觉有点…贤者时间。”
陈易自嘲笑道。
比起肉体上的满足,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满足的不止是报仇雪恨的情欲,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爱怜。
这种爱怜会带来胸腔间的紧缩感,这远远比洞房花烛夜要爽,当然,如果两者叠加的话,或许……
片刻,陈易止住了胡思乱想,毕竟贤者时间,哪怕是个大愚也若智。
“先看看宋生宝身上搜出来的功法吧。”
陈易掏出一本功法。
江湖人士们,常常身上都会带一两本功法,一来是能勤学苦练,二来则是必要时献出功法保命。
而宋生宝随身携带的是一门轻功法门,也是一件…魔教信物。
翻看几眼后,面板上便多出了“鹰落功”几个字。
看了看手上剩余的真气,陈易有些犹豫,该不该往这本功法里全数注入,还是留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不用这么急,等真气有多一点再说,先去洗澡吧。”
陈易站起身来。
洗过澡后,庭院外面,不知何时,笼罩起了浓厚的奇怪香气。
已经入夜,陈易猛地抬起头。
这间皇宫东华门外的庭院,此刻弥漫着缕缕香气,飘荡到窗前。
陈易默默起身,抓起了挂在墙上的绣春刀。
微风掠过,隐隐有阵阵颠鸾倒凤之感,一阵香气浓郁扑鼻。
挑起灯,陈易踱步到门边,发觉不知何时,院门大开。
陈易皱起眉头。
想要来西厂,要越过皇宫外的侍卫,这潜藏的功夫,不简单。
陈易看到某处黑影挪动。
“谁?”
声音落下,那黑影刹时一惊,而后缓缓走出,一个女子头戴面纱,摇着折扇,红裙下身姿曼妙,香风瞬间扑鼻,汹涌之物缓缓靠近。
她慢腾腾地靠近,掩面轻笑道:
“公子,是妾。”
她身上泛着一股酒气。
话音刚落,院中香气突然浓烈数成。
那双桃花眸笑盈盈地看着陈易,出声道:
“妾似乎在勾栏里见过公子,公子也是妾的恩客吧。还请公子进房一叙。”
浓郁香风袭来,陈易的心思不住泛起波动,头脑昏昏欲睡。
女子摇曳生姿。
他低垂头,出声道:
“…你真要与我进屋?”
听到陈易声音发抖,女子意识得手,魅声道:
“就一晚,哪怕,是妾倒贴赏钱。”
“…好。”
女子渐渐来到陈易跟前,还不她抓起陈易的手,陈易就先把手按在她的双肩。
“真性急…”
女子吐气如兰,掌心里的匕首缓缓探出,身姿轻晃如天仙舞动。
陈易的手,按在她肩上。
就在她虚眸等待良机时,
“抱歉姑娘,”
陈易吐出四个字,
“贤者时间。”
下一刻,女子的脸色瞬间煞白,紧接着她浑身发软,直感觉到多年修行的真气,被源源不断地汲取。
她起初还想动手,可脱力敢渐渐涌起,转眼之间,一身真气竟然失之七八。
“谢谢姑娘倒贴赏钱。”
听到这话,女子一时气急,躯体无力地往地上一倒,昏迷了过去。
陈易面色惨白,努力平息下异种真气。
闵鸣…
揭开面纱,打量着她娇俏面容,再比对一下,陈易立即意识到是谁。
“柔骨剑闵鸣?”
“等等,她这会不应该待在百花楼当清倌谍子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带走了殷听雪,蝴蝶效应之下,导致剧情发生改变?
记得不错的话,《天外天》里,她算是这座京城里的百事通,基本初次进入游戏,都会按照提示到她那里打听关于京城的情报。
而只要用心攻略,很容易就能跟闵鸣达成一段良缘,只是在后期,修为低薄的她出场机会越来越少,算是整个游戏里最缺乏存在感的女主之一。
比起她自己,她的亲妹妹却在游戏中后期逐渐大放异彩,不仅三十岁前便登上武榜前十,更在天门开裂之后,提剑飞升。
看着地上柔弱无骨的女子,陈易指头微动。
不过,她并不算是自己的仇敌。
“修为本来就低,还被我吸走了一身真气。”
陈易想到了什么,阴恻恻道:
“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先带回去,等醒了再问吧。”
体内异种真气在经脉里冲撞,陈易一阵难耐。
他从庭院里找来麻绳,把闵鸣捆绑起来,放到客房内,随后便耐心等待起来。
…………
闵鸣刚刚醒来,嘴被塞住,一看到陈易,就挣扎地要从床上站起,看其神色,简直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撕得粉碎。
辛苦修炼的真气尽数被人薅夺,其羞辱程度,仅仅亚于直接打断手脚。
“你好,闵姑娘。”
“我很想知道,是谁派你过来的。”
陈易推开窗户,月光打在脸上。
那一刹那,这个清倌女子微微一惊,她不是没见过他,一个月前,他就来过百花楼打听消息,可是灯光昏暗,她看不清那张脸,仅能捕捉到些许惊艳的轮廓,很快她就忘个精光,仅剩下那双眼睛,还是留下了雪泥鸿爪。
可现在,她终于看清这西厂百户的模样,那是一张初看无奇,再看却惊艳的脸。
简而言之…真的很帅。
陈易摘下了她嘴上的破布,她的手脚仍被束缚,他侧过眼,看了眼面板。
“陈、陈百户…”
闵鸣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娇声道。
陈易却揪起她的耳朵,又问了遍:
“是谁派你来的?”
闵鸣吃痛地叫了声,眼角微微拧起,黛眉微蹙,她用来让人一掷千金的,就是这一副可怜模样。
“回陈百户,是妾自己来的…妾听说,陈百户从王府上新纳了一位美婢,便决心过来一探究竟…
还请陈百户怜惜,放妾一条生路。”
陈易脸上露出微笑,
“诸夜无故入人家者,主人登时杀者,勿论。依照大虞律,我现在就可杀了你。”
闵鸣面色发白。
可白蛞蝓脑筋急转后,想到了法子,她手脚并用,几乎要贴过来,佯装哀声道:
“妾已无力自保,如今命在百户手上,可妾一清倌女子,家无余财,又有什么能在百户手里买命?
妾向来以色侍人,却恪守良道,从未梳笼……”
话语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陈易直直地盯着她。
她欲语还羞道:
“百户若不弃,妾愿拜为义夫。”
闵鸣如此千娇百媚,乃是因她有所凭依。
她在某处绑有银妆刀,那是饱受胡人侵扰的背负女子常常佩戴的小刀,其薄如蝉翼,精细小巧。
只要这陈百户一旦色迷心窍,放下戒心,她就能一刀结果他的性命。
至于真气…再修炼就是了。
“你倒是沉鱼落雁。”
陈易笑了起来。
闵鸣暗喜。
成了。
但杀了他,倒是有几分可惜。
即便是给他梳笼,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等面貌,便是在京城都少见,闵鸣能想到的,只有红牌的男仱,可是他们身上满是阴柔气,单论气质,全然无法跟这习武之人相提并论。
不如废去他武功,让他做一阉人服侍?
闵鸣阴恻地想着。
她深吸一口气,更为妖媚地看向陈易。
陈易笑意盎然。
他伸出了手,揪起她的耳朵,猛地往上提。
闵鸣吃痛地尖叫起来。
陈易随性而轻慢道:
“你自持美貌,就想引我上钩。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你并不感兴趣。”
话音落耳,闵鸣一愣,不可思议地往上看,从他的眼眸看不到情欲后,脸上刹时苍白。
捕捉到她的眼神,陈易冷笑了下。
自己并没有骗她。
自己通关第一个存档的时候,就早已将她上上下下都了解过了。
得不到的永远再骚动,可已经得到的,就并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你一清倌人,又非良家子,除了色相,又还有什么?”
陈易的话,刺痛闵鸣的心里柔软处,负面情绪急速攀升,
“你仅有色相,却又时刻将它出卖,你何以弄得自己如此廉价?”
“你难道觉得,想让你梳笼很难吗?”
闵鸣一时惶恐。
陈易解下腰牌,贴在她脸颊上,拍了拍,
“这个,就足以让你梳笼了。”
羞辱的话语落下,闵鸣打了个冷战。
她做清倌,常年便见惯了身边姊妹以色侍人,勾栏的言言语语,时常传来千金一夜的风闻,让她误以为,色相就是世上最昂贵的东西。
陈易的话,却揭露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色相不是,权力才是。
陈易放开了闵鸣,拔出绣春刀。
银光乍泄。
闵鸣猛地往后缩,不住地惶恐大喊。
哗。
银光落下。
精准的刀锋下,闵鸣身上的麻绳尽数斩断,她呆愣地坐在原地,脸上白如死人。
一席话后,她对自己的恨意从四十涨到了八十,陈易对此很满意。
自己确实对她没什么欲求。
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不要她。
既然是完美存档,
那就全都要!
说起来,自己在开档的时候,只把它当成一个游戏,为了前期开局,干过不少只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事。就像《博德之门》里交完任务之后屠村,不过自己干得没有这么夸张,但贪污买墨、坑蒙拐骗,一样不缺,就是一个冰冷的开局机器。
比如说《斩蛟刀法》,就是点了盗窃,从闵宁身上偷来的。
陈易把闵鸣关了一个晚上。
确认再没有刺客登门后,第二天一早,洗漱过后,陈易来到了客房。
“你走吧,我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不要再打探我。”
陈易语气平淡道。
闵鸣不可思议地看他,她逐渐回过神来,那番话语不仅落在耳内,更刺在心里。
回想起昨晚,她羞愤难堪,飞起的红潮透过了浓浓的胭脂粉,可眼下又什么都不敢说,直得闷闷把头垂下去。
“陈百户!”
庭院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叫。
陈易听着这略显熟悉的声音,一下就想到了谁。
跨过门槛,来到庭院,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庞出现在面前。
眉宇内低外高,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侠气,只可惜年岁尚浅,还有些许稚嫩,鼻梁高挺,手指按在刀柄上,看上去英姿飒爽。
其实,此人五官天生有几分忧愁,可谓忧愁眉宇却英气,两者结合,并不冲突,反而有种别样的相衬美。
说起来,她算是自己的上司,而且一直看不惯自己。
“闵千户,这样早早来寒舍拜访,是有何事?”
陈易缓缓开口道。
闵宁,字月池,《天外天》主打女主之一,前期女扮男装当西厂千户监管东厂,与闵鸣一表一里、一正一邪,按照一般的攻略建议,只要两个都勾搭到,几乎可以在京城里近乎无所不知。
她这张英气十足的脸,再加上易容出的喉结,以及极具侠气的性格,当年把第一次开档的自己都骗过去了,直把她当作交心兄弟看待。
而且当时,她英气下的纤弱,更是让人为之断肠,引人不住思考,到底要如何看待南梁这个朝代。
众所周知,南梁之后就是……
“陈百户,”
闵宁中性的嗓音打断了陈易的思绪,
“你有没有看到…一位百花楼的清倌。”
她的语气不住加重了些,像是要威逼陈易。
“陈百户,昨日你擅自提审罪女,有违我大虞律法…
若你能听从我话,我倒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帮忙遮掩一二。”
说出这番话,她花了极大的力气。
满身侠气的她,平素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同流合污之事。
陈易看着她,嗤笑了一下。
闵宁更加用力地攥住刀柄,指节棱角分明,像是要穿破肌肤。
过去的一个月,这个陈百户,倚靠着背后的林阁老,新官上任之初可没少干过恶事,而自己更是被他多次羞辱,自己指着河水发誓,待他日为家门雪耻后,第一个要取的,就是此等囊虫的脑袋。
“放心,她好着呢。”
陈易指了指身后,闵鸣低着头,满脸死气地缓缓走出。
看着满脸死气的姐姐,闵宁手背上绷出青筋,目光里冒着火,恨不得地将陈易生吞活剥。
她可以低下头颅,放下视若珍宝的侠义,忍辱求全,可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伤害她的亲人。
陈易转过脸,嬉笑道,
“她求我梳笼,我没要。”
闵宁刹那惊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