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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位侠(加更7k大章)

    第393章一位侠(加更7k大章)

    从阎雀镇往东走三四十里,就是醉江山的山麓。

    刘征小时候就经常跟他爹老刘头去那里,要么捡柴,要么就摘草药,大多时候都是后者,只因老刘头是阎雀镇的老郎中,而十几年后,他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去京城拜师后,回来当了个木匠。

    他很久很久没去过那里了。

    原因无他,不是童年时在那留下过什么阴影,或是被蛇咬、或是跌了跟头,只是因为那里的木头不好,又软乎又湿漉漉的,水气大,适合药草生长,但不适合取来做木匠活。

    不过,刘征还记得,年少时在山林之间,昂头望去,隐约可以看见回首崖的一角,突出尖尖的像荷角,隐没在云雾之中。

    刘征很早就不去醉江山了,也就当郎中的老刘头时常去上一两回,捉点草药回来。

    见老刘头还去捉草药,还去当郎中,刘征便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他今早给人打了一通。

    额上还青紫青紫的,打人的是赵官人家的扈从,姓余,练过武,是个把士,出门在外腰间佩刀,好不威风。

    刘征给人打了,本想还手,但还是忍了,给人一连赔礼道歉。

    “我传赵官人的命,七日内凑不齐五十两银子,就让你爹过来赔黑将军的命!”

    余扈从一拳落下后,摔砸了他雕好的菩萨像,扬长而去。

    待人扈从走后,刘征才啐了口唾沫,暗地叫骂道:“黑将军、黑将军,一条老黑狗!叫甚么黑将军,官职你这闲官还高!你个狗娘养的货色。”

    就因为当郎中的老刘头医死了赵官人家的狗,就要赔五十两银子,不仅要赔银子,当时还给老刘头动了私刑,打了个三十板子才放出来。

    刘征记得,那叫一个血肉模糊!老刘头躺了快个把月,喝了许多药才能起来。

    他看了看那被砸了的菩萨像,眼里泛起泪花,辛酸道:“咱雕起要给寺庙的像啊!”

    前些日子,阎雀镇附近的寺庙里,菩萨像忽地就自己毁了,也没人动它,就在香客们面前毁了,把人吓了一跳,堪称怪谈。

    怪谈不怪谈对刘征来说无所谓,他们这些木匠,接的利润最大的都是寺庙的单子,所以他格外用心,更是为那点神韵费尽心思,想不到却给人赵官人的余扈从一朝毁了。

    给人打了,木头也给人砸了,刘征又凑不齐那要命的五十两银子,就只能跑去喝酒。

    劣酒入喉,越喝越醉,刘征心里冒起许多火气。

    酒肆里有人闲谈。

    “听说了没,过十来天,赵官人要去给儿子娶亲了。”

    “嘿,他儿子也是个腌臜货色,混账种,几个月前还逼死了个色妓。”

    “芊芊姑娘吧,可惜了,平白沦落风尘,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赎身的好人,就给赵公子逼死了。”

    “小声些,这儿万一有赵家的人呢?”

    ………

    赵家在阎雀镇的名声就是这样,当年靠卖私盐起家,有风闻后面做大之后,就把其他认识的私盐贩子杀的杀、害的害,搞起了正经生意,后来又从托关系在朝里买了个闲官位,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听着那些人胡吹海说,刘征心里打起了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主意。

    五十两银子,太多太多了,他家产全变卖了都才堪堪四十两,估摸着是要给人再狠揍一通,最后赵官人宽宏大量,借给他几十两银子,签下贷款欠条,利滚利地还钱……

    反正自己还没成家,家里就一个老刘头,趁人给儿子娶亲的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又怎么样?!

    刘征心里发起一抹狠劲来。

    回家的时候,喝了酒的刘征心烦意乱,脑子里晃过一个个画面。

    跨过门槛的时候,他正准备大喊一声老刘头,但立刻定在了原地。

    只因一个前所未见的青年捧着一碗稀粥,悠哉游哉地在屋子里头晃荡,瞧他那几分模样,丰神俊朗的,可不就像那什么小白脸公子哥吗?

    喝懵了的刘征怒声道:“哪来的东西,你偷老子媳妇?!”

    那青年站住原地,疑惑地朝屋里看了一眼,而后道:“你也没媳妇啊。”

    刘征回过神来,懵懵道:“是喔,老子没媳妇给你偷。”

    “对。”

    “那等老子成亲之后再给你偷。”刘征挠了挠脑袋,醉得厉害,这时才想起关键,他拧头道:“不对,你是何人,怎么在老子家?”

    总不能是偷老刘头的吧?!

    呸,他在想个什么东西!这个当头,老刘头听到了动静,杵着拐杖出现了,他苍老的脸庞努了努,缓缓道:“这位小哥,是我在山里发现的,见他气色不太好,就带回了家招待……”

    一通解释过后,刘征总算明白了情况。

    老刘头身子骨恢复了些后,就到醉江山去采药,然后便碰到了这位略显衣衫褴褛的青年,像是在山林里迷了路,脸色死人似惨白。

    老刘头是郎中,医者仁心,虽说抓不起名贵的药草给人家,但带回来熬一碗粥还是可以的。

    这青年姓陈。

    至于名字是什么,这青年不愿说。

    刘征也没心思问,他这时回到家里,饭也不想吃了,就闷头卧到了床铺上,摸了摸脸上的伤,真真是越想越气。

    他攥着拳头,好几次捶床!

    但又担心捶得厉害,把床给捶烂了,又要花钱花时间来修。

    当夜睡下,夜半三更的时候,就又气醒了。

    刘征那口气吐不出来,就起了身,靠着点点月光,就溜达出到了小院里。

    小院有个鸡舍,一群公鸡昂着天咯咯个哥的叫!刘征挠了挠耳朵,心里那口气迟迟出不去,面上的伤还在,无意间一摸,疼得他“嘶”了一声。

    那想法又冒了出来。

    他攥住拳,眼里冒起了火气,抓起了钜刀,拿出磨刀石。

    刺啦刺啦的声响冒了起来。

    他越磨越快,越磨越快,想着拿这把钜刀把那赵官人的脑袋割木头似的割下来,零星的火光在夜色里犹为晃眼。

    黑黝黝里,有什么晃了过来。

    刘征忽然见到个摸不清的黑影,下意识起刀就劈了过去。

    但刀停在了半空中。

    刘征愣了下,回过神来时,手腕已经被人抓住。

    “你这磨刀做什么?”那人问道。

    “是你?”刘征心里有鬼,吓了一跳,“我磨刀锯木头!”

    本以为能敷衍过去,这姓陈的青年下一句话,直接把他吓得快尿裤子,“锯木头还是杀人?”

    刘征呆住了,手掌不停地颤。

    “你的事,我听了,杀人不是这么好杀的。”

    青年慢悠悠道:

    “经常杀人都知道,杀人容易,但抛尸就很难了,更何况你要杀的还是镇上的名人,莫说你能不能走,便是走了,别人也知道是你杀的。

    你跟他近来有纠葛,有恩怨关系,官府想查你很容易,接着你就得偿命了。

    要处死你会上报给朝廷,不过想来处死你之前,你就已经死在牢狱里头了,衙门先给你打一顿,不给你治,留你在牢里跟虫鼠过日子,没几天你就会死。”

    刘征这时回过神来,恐慌道:

    “你别信口雌黄,老子可没想杀人!”

    那人只是笑了笑,松开了手。

    …………………

    那青年在刘家里待了个三五天,天天都喝着两碗稀粥。

    偶尔刘征会见他走一走活动筋骨,偶尔会出去,说是探听些消息,但更多的时候,那青年都一个人呆着。

    又过了四五天,青年走了。

    想起了磨刀的那个晚上,刘征松了口气。

    这几日来,他把钜刀磨得很锋利。

    便是他自己碰一下,都破了皮。

    赵官人给儿子娶亲的前一晚上,刘征收拾好了家里的细软。

    他摸着钜刀,一夜都不能睡,干干在床榻上坐了一整夜,双目都布满血丝。

    那青年的话音如同魔咒一般萦绕耳畔。

    刘征回头看了眼这院子,老刘头当江湖郎中当了三十多年,才攒下钱在这盘下这院子,他在这长大成人,后来又入京学了技艺当木匠。

    老母亲总是乐呵呵的,但就是早死,她睡下的棺材板很小,停灵后埋下去的那一天,老刘头一句话没说,等到夜里刘征起夜的时候,才见老刘头低着头抹眼泪。

    这是他的家,他才三十岁,还有大把时间,等以后攒够了钱也能娶个好媳妇,可今天一杀了人,就什么都没了。

    若是杀了人…

    那自己也得活不了了……

    老刘头也活不了了…………

    刘征整夜都心神不宁,直到他看见娶亲长长队伍,把布条裹着的钜刀拿在手里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发泄这一时的匹夫之怒,从此亡命天涯,还是忍一时之气,给人变卖家财……

    娶亲队伍很长,熙熙攘攘,赵官人儿子娶亲,一大堆仆役端着大红灯笼排列了开来。

    刘征心神不宁,当他看见赵公子浑身红衣,骑着马出来的时候,像是扫蛐蛐似的扫了他一眼。

    “小刘子,钱凑齐了没有?”

    赵公子神清气爽,带笑问道。

    刘征呆滞了下,攥住了布条裹着的钜刀。

    赵公子像是见惯了人卑微怔愣的模样,大笑起来:

    “你有福了,今日我喜事,让家父免你十两,你还四十两就成了。”

    四十两?刘征愣了下,把家里值钱的变卖得一干二净,倒是可以凑齐。

    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想到杀人后就要没了家,给匪徒一样流窜………刘征双膝跪到了地上,猛地放声大哭起来。

    “谢赵公子大恩大德!谢赵公子饶过我们爷俩!”

    刘征把头磕了下来,磨了十多日的钜刀,就掉到了地上。

    赵公子扯了扯缰绳,哈哈大笑,像是看笑话,又像是施了恩德的心情畅快,他迎着满街的红灯笼,拍马娶亲而去。

    但见一条白茫茫的细线,无声间逼近过来。

    赵公子刚刚注意到细线的时候,连忙扯住缰绳。

    耳畔边,恰好听到一声仆役惊呼:“赵老爷、赵老爷!有人杀了老爷!”

    有人杀了老爷?

    谁?谁敢杀我爹?!赵公子刚刚心中惊骇,而下一刻,那细线逼到了近前。

    剑光旋起旋灭,他的头颅就高高飞起,带着血掉了下来,像是杀鸡时一刀剁下的鸡头。

    目睹人死的惊呼刹那响起,一时间街巷全乱了套,仆役们尖叫得吓得后退,而后又涌着奔着朝赵公子的尸体而去。

    还在跪地磕头的刘征停住了,他愕然滴抬起头,

    他看见,一大堆大红的灯笼,狂风一吹,落到了地上。

    …………………

    当晚,刘征呆呆地回到家里,把今日的事都说了一通。

    老父亲靠在门边上,皱了不知多久的眉头,这一日却轻松了许多。

    刘征恍神了好久,见家里少了个人,终于回过神来道:“是他?!”

    老刘头咕哝着道:“是他,他还回来过一趟。”

    “他要了什么,银子?爹你给了他几两?”

    刘征惊疑道:“二十两?”

    老刘头摇了摇头。

    “十两?”

    还是摇头。

    “五两,总不可能五两也……”

    依旧摇头。

    刘征不可思议道:“他…他什么都没要?”

    “要了…”

    老刘头努力回忆了下,“临走的时候,那郎君还要了一碗稀粥。”

    老刘头还记得他临走时的画面。

    那青年一袭黑衣,背剑携刀,他摆了摆手,走过了这胡同巷弄………

    ………

    等二十多年过去后,

    这座刘家小院还在,老刘头早入了土,睡到了薄薄的棺材板里,土一埋,不知什么时候,虫就咬出空坟。

    而刘征终于攒够银子娶了个好媳妇,还生了三个大胖娃娃。

    磨着钜刀,教着孩子手艺,这老木匠时常会回忆过去,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人,更不知那人的名字。

    他唯一知道的是,

    一碗稀粥,一位侠。

    …………………………

    …………………………

    “白家的姑娘没死?”

    西晋一处书房内,烧着上品的乳香没药,沁人心扉,烟雾缭绕间,一个姓曹的中年男人坐着。

    而这男人的不远处,屹立着一个书生文人,名为张夏,字长萧,是曹家的幕僚,曾三次考取功名,尽数无功而返,故此到了曹家里。

    张夏拱了拱手道:“曹老,一路上我等多番布置,他们几次改路我等也算到了,只不过每一回派去的人都无功而返,姓乔的死了,那诨号西风剑客的杨祖业也死了。”

    曹文舵面色不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这白家斗不下来,那我也起复无望了。”

    曹文舵原是大晋朝廷吏部尚书的侍郎,地位仅次于尚书,是为二把手,由西晋陈氏一手提拔而上,但又因朝堂政争而被罢免。

    张夏听到这番丧气话,立即道:“白家不会斗不下来,他们如今的地位,是既靠完颜家和陈家左右逢源而来,如今完颜家那群粗野蛮夷势弱,白家早已有了衰败的苗头,只要我等成功为陈家收回白家的产业,那曹老定然能得以起复。”

    白家几乎扎根在边关一带,靠边关贸易起家之事人尽皆知,而古往今来,官商勾结向来难分,白家之所以能在边关站稳脚跟,与西晋陈氏的帮扶脱不开关系,只是如今白家左右逢源,逐渐想要了靠着两头站,独立出来,这自然惹得西晋陈氏不少人不喜,故此同在边关的曹家打的主意,就是靠打倒白家,为陈家收回产业,以此让曹文舵起复。

    曹文舵垂眸思索了一会后,开口问道:“救了白家姑娘的人,叫什么名字?”

    “据说是叫闵宁的。”

    “打哪来的?”

    张夏摇摇头道:“还没查清楚,不是我大晋的人。”

    曹文舵琢磨了下后道:“白家搞边关搞得极好,东虞那边也有不少人,想来这闵宁是他们请来的得力干将,不然也不会救了那白家姑娘,下个诛杀令,杀了吧,也算除了白家一臂。”

    一路之上,为了让那白家姑娘死,曹家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机。

    然而白裳喜还是回到了白家,所有的功夫都功亏一篑。

    如今再暗杀白裳喜已是不可能了,而其他的白家人也会因此事而戒备,更是难以动手,而多年埋在白家的许多暗线,也再难保全。

    曹文舵下诛杀令,未尝没有震慑白家,为曹家面子找补之意,而为之做幕僚多年的张夏更明白,其中也有平衡心头之怒的想法。

    “我这便去寻砺锋阁下诛杀令。”张夏道。

    “砺锋阁?”曹文舵拂了拂胡子道:“好!刺客第一阁。”

    砺锋阁地处晋虞两国交界,是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刺客组织,其声名不仅局限于两国,连北狄境内都有关于它的传说。

    历代砺锋阁之主都被称为锋主,如今传到了第十三代锋主,这位锋主姓古,是为杀手之王,至于其名,因杀手最重要的便是掩盖名讳,所以至今无人得知。

    张夏正欲离去,但似是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道:

    “对了,东虞那边有一位人物,似是陈氏子弟,据说东虞太后要治其通敌叛国之罪。”

    “谁?”

    “陈易。”

    ………………………

    ………………………

    斜阳西下,泥泞的山路上,生着不知名的野花,陈易随手一挥,石子一丢,野花就断裂开来,伸手一吸,飞落到了手里。

    可能因为一路西行或许会见到闵宁,又可能是因为接连追杀让陈易把死亡看淡,如今陈易比之前多了几分洒脱。

    摘下一朵花,陈易学着话本所说的轻轻一嗅。

    好不潇洒……

    除了有虫子飞进鼻子里。

    幸好陈易眼疾手快,一手把虫子抓了出来,随意丢去,揉了揉鼻尖。

    看来不能随意捡花。

    陈易朝天吐了几口气,回过头眺望了眼京城的方向,步履不停。

    像是出笼之雀。

    而今仔细算一算,离元宵已经过了五六个月了。

    这几个月里,陈易都在方圆十几里的山峦间养伤歇息,如今半年过去,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接着就出来碰到老刘头。

    陈易回忆了下当时衣衫褴褛的模样,笑了笑。

    还记得刚刚摆脱那三位座主追杀的时候,他在树海密林之中,寻找过那女人的身影。

    只是可惜,没有找到。

    不然的话,陈易九成九会带在身边,让她一路随侍,慢慢调教,好好地端茶送水,把一路的辛劳该怎么倾泻就怎么倾泻。

    让这一国之后,过得比妾室都不如。

    只是再如何旖旎的想法,如今终归也是空谈,他打听过了,京城那边一切照旧。

    而今日一朝脱困,陈易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京,只是一路向西。

    西边有闵宁、有涂山地宫、有太华山、有寅剑山,有许多他在乎的人和事。

    “按照距离判断,应当就先到寅剑山了。”

    陈易深吸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跟她们…有小半年没见了。

    他很想她们,真的很想。

    思绪掠过心头,陈易的步伐加快,朝着远方勾唇一笑,大步而行。

    一连数日匆匆而过。

    陈易的步伐已是尽量加快,短短数日之内,便走了将数百里,将近千里。

    他一路上没有骑马,只用轻功,算上歇息时间在内,这个脚程已是快得不能再快。

    而陈易之所以不骑马,原因也简单,一是千里马少有,而普通驮马日行百里都极为困难;二是马要走官道、要走驿道,而人可以走的路,马不一定走得了;三则是一路上顺便磨砺自己的轻功。

    一路上到了市镇,就寻间客栈草草歇息一下,不做过多停留,翌日一早就继续启程。

    而他也逐步远离了京城的繁华,越往西走,便越能见识到什么叫荒郊野岭,百里无鸡鸣都是小事,蛇虫鼠鸟、虎狼走兽,真是一个接一个。

    走江湖书上看来风光,但且不论一路下来的血雨腥风,起码得有人的地方才有江湖。

    而且一路上洗漱并不方便,衣服难以换洗,食物除了干粮也没别的滋味。

    无论是行侠仗义,还是血雨腥风,真正走过来,更多是百无聊赖。

    陈易不禁嘀咕道:“也不知闵月池她怎么想的?过得可好?”

    只怕见到她时。

    不知她几日没洗头了……

    ………………

    “哈秋!”

    千里之外,一个背剑携刀的红衣侠客,在风沙里头打了个喷嚏。

    闵宁揉了揉鼻子,不理解自己怎么就打了个喷嚏。

    走到一处岩壁底下歇息,她抹了抹脸上的风沙,忽地一问:“我是病了吗?”

    她在问著雨。

    作为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残魂,著雨寄宿在她的身体之内,自然知道她的情况。

    著雨简短道:“没有。”

    闵宁点了点头,但又疑惑道:

    “那我怎么打了个喷嚏?”

    著雨道:“不知道。”

    闵宁觉得著雨这残魂不愧是残魂,多的话一点不说,一路想找个人聊天解闷都没有,想来生前是个心如铁石之辈。

    常常都只有闵宁一人怅然若失,她远远眺望,不禁自语道:

    “是不是他在想我?”

    著雨立即道:“没在想你。”

    闵宁一愣道:“你不是不知道吗?”

    著雨:“……”

    沉默半晌后,她道:“我觉得而已。”

    “那你为什么这么觉得?”闵宁好奇问。

    “我听说,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会送她一朵花。”著雨的语气似乎稍稍提高了:“他送了给别人,没送给你。”

    闵宁跟著雨说过不少关于陈易的事,此刻素来性直的她也没多想,只是略微苦恼地皱起了眉。

    著雨嗤笑一声:“明白了吗?”

    “明白了。”

    “所以?”

    闵宁洒然一笑道:

    “那等我再见到他,我就送他一朵花。”

    周依棠僵了下,脸色微变。

    她是不是无意间帮这天资最好的徒弟追求逆徒?

    真让闵宁送出了手,那逆徒岂不是被吊着入蜀山?闵宁迎着风沙,挠着头发,轻笑起来:“著雨,谢谢你,我给他送花,他绝对想不到。

    他的师傅就更不会想到这一招,水滴石穿之下,他就是我徒弟了。”

    像是觉得这样不够表达感激。

    闵宁又补了一句:“著雨,谢谢你,我跟他以后也送一朵给你。”

    著雨:“.”

    千里之外,苍梧峰上,周依棠敛起了眸子,似在思忖。

    而西晋大漠上,闵宁抱起了手里的刀,等着风沙渐熄。

    临走之前,她还在发梢间抓出了虱子。

    ………………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迷蒙蒙山峦层次并不分明,陈易戴上了斗笠,披着蓑衣,从这处山翻到了那一处山。

    山风缭绕,路旁杂草丛生,掩盖了碑石,陈易踩过草叶,揭开一看。

    刻着“柳风县”三个字。

    瞧见这三字,陈易心尖微微提起。

    到了柳风县就近了寅剑山,不远了,不过三四百里。

    如今离寅剑山越来越近,陈易不免紧张,颇有近乡情怯之感。

    小狐狸是不是抱着纸花在等他?师尊又有没有倚在苍梧峰山门旁?

    心念思潮起伏,陈易拿出地图瞧了瞧,反复比对,生怕走错了路。

    恰好瞧见路边有个老头,就在碑石边上的小坡站着。

    陈易走了过去,拿地图问道:

    “老人家,这柳风县就一直往前走可以了?”

    老头有些没反应过来,浑浑噩噩的。

    待陈易再问一遍时,他才转过了老脸,喃喃道:

    “柳风县…在、在那边!我儿李恒买宅子了,花光了我棺材本呢,对了,就在那边。”

    一边说着,老头一边指向了个方向,陈易远远眺望,看来翻过几处坡就到了。

    “谢过老人家了。”

    说着,陈易单手掐起法诀,轻声诵念一句:“浩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十方化号,普度众生。”

    话音甫一落下,老头睁大了眼,呢喃道:

    “原来我已经死了……”

    山风掠过,老人身影就隐没风中,这亡魂不知飘到了何处去。

    而他站立之处,不是什么土坡,只是个小坟包。

    度化了亡魂,陈易转过身,大步朝柳风县而去。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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