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四面楚歌【感谢“珈零”的盟主】
“你说什么?”
范天发一把夺过信纸,看着上面的字迹瞳孔不断颤动:“真、真降了?他们一点儿抵抗都没有?”
“没有!”
部下笃定地说道:“前线的弟兄们都是亲眼看到的,玄甲军只需要打着陈字将旗在城门外站一会儿,城池就会自己打开!”
“好啊,好啊……”
孟去疾庆幸自己还算是听劝,没有强行下命令把人调回来。
他看向旁侧一言不发的青衫儒生:“房将军,你快给大家讲讲,是怎么做到的?”
“……”
房青云沉默地望着沙盘,好似生根的树木,久久没有动作。
“房将军?”
詹台明小心翼翼地打断道:“你这是?”
“我知道了。”
半晌后,房青云忽然间开口,清亮的声音中带着惊喜,就像是一名老算师终于解开谜题,又像是一名工匠大家,终于研究某道机关的破解之法。
“我知道陈参将是怎么做到的了。”
“哦?”
孟去疾迫不及待地说道:“快说来听听!”
“孟大帅。”
房青云带着笑意问道:“我问伱,你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房将军是指在兵法上的造诣吧?”
孟去疾很快给出答案:“那么我的道,自然是不败之道。凡兵家大者,皆需先立己于不败之地,以待彼之败。”
房青云看向下一个人:“范将军呢?”
“我?”
范天发自豪道:“范某人信奉的就是一个王道,王道者,奉天子之命,出正义之师,凡到之处得天之所助,必然所向披靡,天下归心。”
“在下倒是不配论道。”
詹台明坦然得说道:“我乃孟大帅麾下的副将,如果非要说的道的话,我平日里喜欢用的,是吕籍将军最擅长的霸道。当然了,比起吕将军,在下只不过是拙劣至极的模仿而已。
“吕将军才是真正的兵家霸道,所到之处,敌军无不闻风丧胆,只要取到一次优势,就再也无法阻挡,敌军必然一溃千里!“明州便是如此!那钟无心同样是武圣,结果呢?八万大军,在吕将军的追杀下,最后活着回去的就剩下一万多人,听说还有不少人吓得肝胆俱裂,当场吓死的都有。
“吕将军,实乃吾辈之楷模也!”
朝廷有意如此安排,他作为副将和孟去疾一稳一霸,目的就是为了关键的时刻形成互补,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句心里话,我们在兵法上的造诣,都不如房将军你深。”
孟去疾感慨道:“我们各自的‘道’,不论是王道、霸道,亦或者是稳道,都是在兵书上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然后发扬光大,但是房将军你,可是开创了‘诡道’的大家,是真正的一派之鼻祖,将来肯定是要位列武庙的。”
房青云没有去谦虚也没有自夸,而是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那诸位可知道,陈将军的兵法之道,走的是哪个道?”
“这个……”
孟去疾摸着短须,很快断定道:“诡道!”
“我也如此看。”
詹台明附和道:“如今看来,陈将军走的道,是诡道无疑!其实,我是仔细看过陈参将的作战卷宗的,当初在鄱阳千余残兵杀溃两万蛮族大军的时候,就用过类似于虚张声势、声东击西,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策略,符合诡道。”
“是啊。”
就连范天发也赞同道:“四渡洪泽河,在小小的明州境内来往迂回,最后干脆不逃跑,直捣眉山府,不就是跟房将军当初写下来的‘兵者,诡道也’么?不愧是房将军的师弟,将来搞不好要在诡道一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房青云笑而不语。
“哦?”
孟去疾来了兴趣:“房将军,你就别卖关子了,难道是其它道,比如仁道、狂道亦或者是少之又少的纵横之道?”
“都不是。”
房青云摇头:“你们有所误会,从陈参将的卷宗来看,一开始确实是有诡道的路子,但往后看就知道,里面绝对不单单是诡道。
“我也不知道他的兵法是跟谁学来的,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而且事到如今。
“不管他以前是跟谁,跟多少人学来的,也早就全部融会贯通,化作自己的道了。”
“自己的道?”
孟去疾品味出话中意味:“房将军的意思,难道……”
“不错!”
房青云一挥衣袖,高声宣布:“诸位,做好准备吧,不久之后兵家八卷,就会变为兵家九卷,这是独属于陈参将的‘道’,也是一条明明一直存在,但却又是一条全新的‘道’!“这一道的名字,叫做——势!
“兵者,势也!”
……
长亭府。
“将军!”
“咱们北边的弟兄全都降了!”
“城里没有粮草了!”
“咱们也降吧!”
“不能降,我们还有四千弟兄,你告诉我降?!”
“将军!陈将军只给我们三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你是无所谓,你是外地调来的营兵,就算城破了无非也就是死自己一个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我们都是当地的驻军,城里面有我们的妻儿老小,再抵抗下去,一旦城破之后,他们也要受到牵连!”
“少废话,让你守就给我守!”
“呲——”
“你、你!”
“将军,是你逼我的!”
都指挥使马国成一刀扎进对方的心窝,几名手下一拥而上,从后半将其砍成肉泥。
随后,马国成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开城门,降——”
“嗡隆——”
长亭府坚固的城门洞开。
大大小小的官员出城归降。
“陈将军!”
“还请手下留情!”
“我等都是当地的驻军,开城投降之后,不走鬼门峡谷,从此以后就是大盛朝的人!”
“……”
白马白袍,入驻长亭。
一路奔波,玄甲军也需要稍事休憩。
“第二十七府!”
夏琮在心中默默计数。
这一路走下来。
他和萧诤、游季可等人,眼睁睁看着所过之处,敌众尽皆望风而降,真的没有耗费一兵一卒,从年久失修的小县城,到坚不可摧的府城,统统全部归降。
他们头一次见识到,原来攻城掠地,可以如同探囊取物一样容易!一袭白袍,一匹白马。
千军万马,尽数归降!何等威风!
夏琮几人,都是从京城精挑细选出来的,各个都算得上是天才,自幼也都饱读兵书,因此遇到战事自然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理解自家将军的所作所为有何意义。
之所以会听令。
一方面是因为过硬的素质,他们不同于腐朽的卫所兵,作为精锐,做到军令如山是第一要素,就算质疑也必须要严格执行命令。
另一方面,是陈将军四渡洪泽河的实在惊艳,他们耐着性子,想要看看最后会怎么样。
结果……
便是如此!
夏琮几人无一不是心服口服,恨不得跟着归降的敌军一样五体投体。
只不过,即便他们一直跟在将军身边,也做不到完全理解其中的法门。
相对而言。
路书华几人亲身体会过四渡洪泽河的震撼,情绪上的波动相对而言要小很多,但他们不是不震惊,只是震惊到有些麻木罢了。
“降的是不是太快了?”
谢思述骑马追上来:“大人,很多地方都没有留多少看管降卒,会不会根基不稳?”
“快么?”
陈三石反问。
一点都不快。
这才是正常的!
首先,不是所有的兵卒,都跟他手下鄱阳的弟兄一样有【陷阵死志】,绝大多数人守城只不过是因为无路可退,这就叫做守城的宁死不屈之势。
可当大盛释放降卒招摇过市之后,这股守城之势立马就破掉大半。
紧接着,就是每到一处开仓放粮,得到百姓的拥护,在百姓不帮忙的情况下,守城的难度就会倍增,更别说有些地方因为打仗,征粮食实在太多,百姓饿肚子,一听到大盛官兵要来,直接就造反。
最后。
很多城池里不光有外地的营兵,也有很多当地的驻军,这两者本来就不是一条心。
对于外地兵来说,就算打输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甚至可以放下兵器回家过节,就跟没来过一样。
对于当地驻军来说,就算开城,他们的家眷也会安然无恙。
输赢都一样,为什么要拼命?
有时候两者发生矛盾,另一方就会制造内乱。
种种相加之下,根本就没有不投降的理由。
至于谢思述担忧的,招降的太快会不会导致不稳,就更加是杞人忧天。
主动归降和陷入包围被迫投降是两个概念。
开城之后。
城里的守军是可以自行离开。
这些阵卒人微言轻,再加上人数太多,就算逃回庆国境内也是法不责众,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但是下令打开城门的将领呢?
他们真的,敢回去吗?回去以后,庆国还敢再用他们吗?
既然回去没有前途,搞不好战后还要遭到清算,将领们真的会回去吗?不会!
不仅不会,他们后面还要尽可能的反过来帮大盛镇守城池!很简单的道理,降一次或许可以是无奈之举,但没有人会容忍反叛两次的将军!就如同当初在明州。
董安麾下的副将李天成等人,明面上没有惩罚,可实际上他们现在人在什么地方,又有谁知道?更别说,还有类似于李知县的底层官员,他们会是大盛朝最疯狂的拥趸!“全军休整一夜!”
陈三石下达命令。
他进城以后,以巡视为借口,骑着千寻到处逛了逛,最后在一座送子观音庙里,找到几名伪装成和尚的香神教徒。
当天夜里,他就再次潜伏回来,把几名教徒悄无声息地杀掉,然后用玄珠取走香炉当中的香火玄气。
每次进城,他都会找一下。
莱州境内最多的,就是送子观音庙,香火十分鼎盛,当地老百姓说十分灵验,怀不上孕的女子只要一去,没过多久准怀上。
至于原因嘛……
在菩萨像的后面,有一条密道通往地下,那里有一张床,每天夜里床边都会有七八个大和尚……
香神教的花活,是真的多。
为了诓骗香火,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陈三石找了处荒废的宅子,在里面先是练枪,然后拿出玄珠修炼剑气术。
【术法:剑气术(精通)】
【进度:688/1000】
一路走来,没少收集香火,只是消耗的速度实在太快,恐怕还要再收集好几座小庙的香火,或者一座大庙才能够小成。
昭通府。
是莱州最大的城池,里面的观音庙也是最大的,以前不少其它府、县的百姓甚至会千里迢迢去参拜供奉。
这是私人好处。
从大局来说,昭通府也是重中之重。
如今莱州三十六府,已有二十七府归降,剩下最后的九府都是硬骨头,其中以昭通府为首,守将邓丰名气很大,很难拿下。
但相对应的,只要把邓丰拿下,对于庆国的士气就又会是一次重大打击,其余八府就会彻底崩溃,立马跟着出城投降。
这之后,大盛才有机会收拢兵马,应对接下来战场的局势。
仍旧不容乐观!
除此之外,这一路招降有一点是陈三石感到意外的。
那就是他的名字,出乎意料的好用!谁也想不到。
当初携民渡河,能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投降的二十七府,起码有十座府邸是百姓造反导致内乱无法守城,陈三石这三个字起到的作用起码在三成以上,这也是大势的一种。
“玄珠里的香火基本上得到多少消耗多少。”
“但是……”
“白色的玄气倒是越来越浓郁。”
他看着手中的玄珠不禁陷入沉思。
从梅子县开始。
几乎每到一个地方,白色玄气都会增加几分,基本上和他们战线推进的速度一样。
莫非……
是大胜之势,能够转化为玄气?感觉是,但又不是。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陈三石暂时顾不上去仔细考虑,因为不知不觉间,天已然大亮,他们马上就要再次出发。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昭通府!
时间不多了!绿岭山的大军马上到。
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让昭通府开城投降!硬骨头,也要啃!……
永乐府。
“混账!”
唐王李恭看着送来的战报勃然大怒,直接把桌子上的烤肉连同饭菜全部打翻:“短短三十天!二十七府全部归降?!
“降卒五万人!
“这五万人,就算是伸着脖子让盛人去砍,也要砍上三天三夜!他们就这么一箭不放的开城投降?!”
“这是姓陈的走到哪里,哪里就开门恭迎吗?
“你们确定这是在打仗,不是姓陈的巡视他的地盘?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确实荒谬。”
副将愁容满面地说道:“很多城池的将领不光自己投降,投降之后还主动去当说客,劝说其他城池的弟兄投降,慢慢下来,投降就成了一种大的风向,止都止不住。如今,陈三石率领玄甲军,已经直奔昭通府而去。”
“只要昭通府不丢,就还有挽救的余地!”
李恭很快冷静下来,他用筷子指着舆图:“包括昭通府在内的余下九府守将,要么是邓丰的故旧,要么是十分尊崇邓丰,只要邓丰不降,其余人就断然不会降!”
“那就没问题。”
副将笃定道:“邓家七世忠烈,当初大庆开国时就是首功之一,谁投降,邓将军都绝对不会投降,我这就去信给他,令他再坚守最后二十日,短短二十日而已!”
“快,快去!”
李恭催促道:“另外,通知南徐国朝着虎牢关开拔吧。”
“好。”
副将一边吩咐人写信,一边担忧道:“王爷,之前你不是担心南徐狮子大张口……”
“如今看来,不掉块肉是不可能了。”
李恭冷笑道:“但是这块肉,不能出在我们身上。只要昭通府不丢,我等三面夹击之下,未必就不能击溃孟去疾部,到时候,就不单单要收复莱州失地,我要一举攻入盛国境内!”
“是!”
……
昭通府。
城外。
大盛军营。
“二十日内,连下二十七府!”
曹樊看完战报,目光中满是藏不住的惊讶和嫉妒:“他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仗还可以这么打?先是四渡洪泽河,然后是千军万马避白袍,为什么,他总是能够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达成战略目标?”
“世子殿下,你无须担心。”
崔从义冷静地分析道:“先前的一座座城池,听起来虽然吓人,但是各个城池里的主将,不过都是土鸡瓦狗之辈,投降很正常,换成殿下去肯定也可以,说不定还会更好,毕竟你可是皇孙,说话的份量难道不比他一个参将要重的多?“接下来的昭通府,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固若金汤!“这个邓丰更是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咱们在这里围城足足两个月,什么条件都开出来了,他毕竟只是玄象境大圆满,连侯爵都承诺了,他还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这样的人,会投降?!”
“崔将军说的没错。”
沙文龙不屑道:“就剩下二十天的时间,怎么也不够用了,咱们就等着姓陈的完不成军令状上的任务然后掉脑袋吧!”
“话虽如此。”
曹樊轻声道:“拿下昭通府必定对于大盛朝和你我都有益处。”
崔从义称赞道:“世子殿下真是贤良。”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
打着“陈”字将旗的玄甲军裹挟着漫天尘埃,出现在视野的尽头处。
“他们来了!”
很快,一行人就停在大寨外。
只是陈三石身为名义上的统领,世子曹樊毕竟是皇孙,身份是尊贵的,但是其余人,竟然没有一个出来迎接,反而都坐在大帐之内,甚至连他进来以后也没有站起身行礼。
“崔将军、沙将军!”
夏琮拿着长枪,质问道:“陈将军是永乐府以外的统领,你们怎么能如此无礼?”
“统领只是下达命令,我们必须遵从而已。”
沙文龙不屑地说道:“他一个参将,也配让我们行礼?”
“你们……”
夏琮想反驳,但是在陈三石的示意下住嘴。
“几位。”
陈三石平静地问道:“情况如何?”
“按照你说的做了,没有任何作用。”
崔从义说道:“陈参将,我可要提醒你,时间不多了!前方庆国的援军,距离绿岭山可是越来越近了。实在不行的话,现在立马攻城,说不定还来得及。”
“崔将军。”
陈三石下令道:“你亲自去城外劝降,这一次要态度强硬,告诉他们十五日内如果再不投降,我们就不会再机会,届时征调大军来”
“十五日?要给他们这么久?!”
崔从义费解道:“陈参将,庆国援军再有二十天就能抵达,他们万一不降,你是准备用最后五天的时间攻下城池吗?!”
“攻城?呵呵!”
沙文龙哂笑起来:“五天时间,恐怕撤退都来不及!等到庆国大军一涌而入,我等向前不可进取,向后没有退路,还要面对二十万大军夹击,到时候,就等着兵败如山倒吧!”
“沙将军。”陈三石面无表情,“你们说谁兵败如山倒?”
“呵,还能是谁?”
沙文龙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我们!”
“崔从义、沙文龙!”
陈三石骤然间提高声音,好似晴天之上忽然炸响雷霆霹雳。
他的语气更是变得温度极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一柄寒冰凝结而成的利刃,刺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膜之上,落地可闻。
“念在你们两个,毕竟是我大盛朝的大将,又是我的前辈,对于你们的无礼,我可以不计较!
“但是谁要是再敢说‘兵败如山倒’之类,丧我军威,摇我军心的言辞,本将就要行使假节钺之权,砍了你们两个人的脑袋!”
“你、你说什么?!”
沙文龙大怒:“老子说的难道不是实话?邓丰不可能投降,你再在这里耽误十五天,接下来怎么办?”
“来人!”
陈三石冷冷道:“把沙文龙给我拖出去砍了!”
“遵命!”
赵康等人纷纷拔刀。
他们一群炼脏武者,竟然是丝毫不惧地朝着玄象境界大将围了过去。
“陈三、陈参将!”
沙文龙想不到这小子敢玩真的,他高声质问道:“你有什么权力杀我!”
“令牌在此,如何杀不得?!”
陈三石高高举起令牌。
“你,我……”
沙文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语无伦次,他下意识地去想要拿刀,但是知道眼下还不算严重,既没有真的抗命,也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实际上罪不至死,还有辩解的机会,但要是一拿刀反抗才是真正的死罪,最后硬生生地控制住怒意,任由几个区区炼脏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陈将军!”
曹樊走出来,求情道:“沙将军没有抗命,也没有再说兵败如山倒之类的丧气话,就算是顶嘴,也、也不至于是死罪吧?”
“是啊。”
崔从义维持着表情,但额头上不断跳动的青筋证明着他压抑在心中的怒火有多旺盛:“陈将军,世子殿下说的没错,沙将军只是疑问,疑问而已,你就算有统领之权,难道我等连谏言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要是真就这样斩掉沙将军,你是否也有滥用权柄之嫌?”
陈三石置若罔闻。
“陈将军!”
曹樊上前两步:“两军阵前,先斩己方大将,岂不是更加折损己方士气?再者说,沙将军也确实只是谏言而已。
“沙将军,还不快快跪下给陈将军赔罪!”
“世子?!”
沙文龙瞪大仅剩的一只眼睛。
曹樊提醒道:“你没看到陈将军手里的令牌,杀了你,就算孟大帅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唉!陈将军,是我的过错!”
最终,沙文龙极其艰难地单膝跪下,极度屈辱下,说话的声音颤抖不止:“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口出妄言,动摇军心,还请陈将军给我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最好如此。”
陈三石示意部下收刀,然后领着他们离开中军大帐。
他的目的,本就是震慑一下这几个人,免得后续不听指挥,徒增麻烦。
至于死罪,确实还不至于。
看着他们走远以后,沙文龙也久久没有站起来,他支撑着地面的左手罡气缭绕,在黄泥地里面绞出一个凹陷,牙齿更是咬得几乎破碎。
“欺人太甚!我沙文龙,好歹也是二品大员,一方镇营武将,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辱我!”
“谁让他手里拿着大帅给的令牌呢?”
崔从义同样觉得屈辱。
他们戎马半生,竟然要看一个毛头小子的脸色:“先忍一忍吧,二十天,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他军令状期限一到,咱们就能亲眼看着他的脑袋搬家!”
“说的没错。”
沙文龙沉声道:“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让邓丰开城门投降!”
……
昭通府,城内。
城墙之上,众多将士眺望着远处,又是一队降卒释放,朝着大庆的方向走去,一个个眼中都生出羡慕之意,恰逢此时,城外扬起漫天的灰尘和震天的马蹄声,一杆陈字将旗在狂风中显得格外醒目。
“不好了,不好了!”
“陈三石来了,陈三石来了!”
“白袍白马,黑甲玄军,错不了!”
“降不降?”
“……”
“混账东西,哪个敢言降?”
邓丰冲上城墙,冲着他们怒骂道:“你们忘记本将军跟你们说过的话了吗?援军马上会抵达,到时候昭通之围不攻自解,为什么要降?!难道就凭他一个通脉境界的参将,陈三石?!”
“可是将军!”
副将宋洪彪抱拳道:“刚刚得到消息,他、他们都降了!”
“他们是指谁?”
邓丰蹙眉:“谁降了?!”
“二十七府!”
宋洪彪说道:“从昭通府开始,往北边,所有大大小小的城池,全部都降了!”
“什么?!”
邓丰从他身上找出情报,看完以后紧闭双眼,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怒其不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大庆待这些将领不薄,他们怎能如此不忠不义。”
“城里的人听着!”
与此同时,崔从义亲自骑马来到阵前,声音洪亮,响彻云霄:“我乃上将崔从义!城内的庆国守军听清楚!“如今莱州境内,大大小小上百座城池皆已归顺我大盛朝,只剩下尔等冥顽不化之徒在负隅顽抗,我们也没有耐心再耗下去了!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火速出城投降,那么就还能按照之前的约定,不伤你们一丝一毫,但要是不听劝的话……
“十五日后,就准备好决一死战吧,到时候城破人亡,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玄象境界武者的高声喊话,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盛人还在想尽办法劝说他们投降,一副想打又不敢打的状态,怎么忽然之间又放出狠话,要一个不留?!
难不成,莱州真的大势已去?!“大人……”
“二十七府都降了,咱们也降吧!”
“是啊将军!”
“都给我闭嘴——”
邓丰声音虽然高昂,但是没有发脾气,他只是喊道:“诸位弟兄、乡亲!我就问你们一句话,我邓某人,人品如何?!”
“这……”
“邓将军忠勇无双,是我大庆国屈指可数的猛将!”
“邓青天,这还用问大家吗?”
“是邓将军开仓放粮给我们这些百姓。”
“否则的话,我们早就饿死了!”
“……”
邓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说的话你们相不相信?!”
“自然是信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
“可是二十七府都降了啊!”
“这就意味着仍旧有九座城池的弟兄,在和我们一起坚守!”
邓丰卖力地喊道:“这九座大城,才是莱州的坚固之城!他们根本打不下来,所以才会在这里恐吓!如今又过去二十日,再有最后十五日,皇帝陛下就会御驾亲征而来!”
“将军,是真的吗?”
“最后十五天?!”
“没错!最后十五天!”
邓丰知道,实际上援军最快也还要二十天,才能到达绿岭山。
但是在对方的恐吓之下,他必须把日期提前,以此“望梅止渴”,诱导大家再坚持坚持。
只要坚持过这十五天,就能继续守下去!因为十五天一过,盛朝军队如果真的强攻昭通城,那么将士和百姓为了活命,自然要殊死抵抗,盛朝军队如果不攻,那么就真的会等来援军。
再坚持最后十五天!
“好,将军!”
“我们相信你!”
“弟兄们,再一起坚持十五天!”
“半个月后,大家升官发财!”
“对对对,咱们老百姓也能够免税粮!”
“……”
在邓丰费尽心力的宣告下,总算是暂时稳定住军心。
昭通府再次陷入死寂。
一眨眼,就是三日过去,并没有人开城投降。
……
第四日。
昭通府在城墙上的人们,亲眼看到玄甲军离开了。
“他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看方向,是准备绕开昭通府,先去打别的城池!”
“你们说,其他几座城池,不会也降了吧?”
“要是这样的话,整个莱州可就真只剩下咱们昭通府在坚持了!”
“笑话!”
邓丰日日夜夜都守在城墙上,目的就是有什么情况能够及时站出来安抚部下:“去得好!其余几座府城里的将领,都是本将军的故旧,生死弟兄!只要我不降,他们是绝对不可能降的!
“陈三石这是拿咱们没办法,只好先去打其他地方,但是这样,正中本将军的下怀!
“总共就剩下这么点时间,你们觉得他们能打下来哪一座城池?!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都够陛下的大军赶到了!”
“果真如此的话,再好不过。”
“那就相信将军的话,再等等。”
……
永乐府。
“七天了!邓丰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
唐王李恭松了口气。
时间,站在他们这一边!援军,马上抵达!城外。
大盛军营。
“七天了,昭通府还是没有降。”
孟去疾心中着急,但不再向之前那般焦躁,他耐心地问道:“房将军,你之前讲的所谓‘大势’,看来也不一定能够吞掉昭通府啊!这个邓丰威望极高,这种情况下竟然都能够稳住军心!这可如何是好?只剩下最后十几天的时间,终究是来不及了!”
他这辈子打仗,从来没有像这回一样提心吊胆过。
换作以前遇到这种情况。
早就撤退了。
只要撤退的够快,就永远不会战败。
“再等等。”
房青云在想明白陈三石此次所用的策略之后,整个人平静的可怕,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吹吹笛子,简直就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见他这般。
又有上次的教训。
不光是孟去疾,就连范天发和詹台明,也只是出于稳妥,离开大营去准备撤退事宜,但是嘴上并没有说上门而。
那就再等等!……
三千玄甲军,绕过昭通府后,继续一路南下。
“前面四步走完,大人,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第五步了?”
夏琮跟在身边:“咱们这次,是要先劝降其他的城池,把昭通府变成一座孤城,然后再压迫他们投降吗?好计策!”
陈三石以长枪指着视野尽头的落英府:“你去吧,劝降。”
“我?是!”
夏琮没有犹豫,立马领人直奔城门而去。
但是很快就折返回来,一脸的难看:“大人,落英府的人跟之前遇到的不一样,他们竟然……不降!”
“大人!”
萧诤补充道:“不然你亲自去试试?毕竟之前归降的城池,都是冲着你的名号,或许是我们这些部下不顶用。”
“不用,继续去下一府。”
陈三石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就策马前行。
“啊?”
夏琮等人慌忙跟上。
“涟漪府不降!”
“婺源府不降!”
“鹿苑府也不降!”
“大人,你真不亲自去劝吗?这些人都是邓丰的死忠,都不愿意降。”
“而且咱们这一来一回,等到回到昭通府的时候,估计都已经是第十三天了!”
夏琮询问着。
只是他们如今提问题不再是质疑,纯粹是想要学习,想要理解。
“是吗?”
陈三石疑惑道:“他们不是已经降了吗?”
“这……”
夏琮如醍醐灌顶:“绝妙,我懂了大人,咱们说降了,不管降没降,在昭通府城守军的眼里,这些城池就是降了!因为距离公告的攻城日期,只剩下最后的两天,他们根本来不及核实!再加上之前降的二十七府,他们会认为大势所之下,八府也降了!只剩下他们一座孤城!”
“夏琮!”
“卑职在!”
“你火速前往关押降卒的城池,把剩下的两千名降卒,全部送到昭通府城外,分散在城门的各个方向。”
夏琮才觉得自己通透没几个呼吸,立马就又跟不上思路了。
‘这是准备让他们自己人劝降自己人,还是准备用来攻城?’
他只觉得自己愚钝,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领命!”
他立即执行命令。
……
雷山府。
在最开始的一场大战之后,此地便成为关押降卒的地方。
两万余庆国的降卒,本来以为他们接下来的命运会很悲剧,结果不久之后,大盛就开始放人了,让他们回家,甚至还发干粮
一个月下来。
两万余人,只剩下最后的两千余人!
这两千人惶惶终日,寝食难安。
因为他们是特意被隔开的,其他的弟兄放的放,走的走,唯独他们从头被关押到尾。
不仅如此,他们还听说,莱州境内全部都降了,就剩下他们这些人。
“怎么会这样?”
“大人,为、为什么不放我们?”
“难不成咱们倒霉,要留下来供人杀戮!”
“大人,饶了我们吧!”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
“住嘴!”
负责看押此地的朱七骂道:“你们的死活,轮不着你们决定,大盛让你们死就死,让你们生就生!”
“朱将军!”
夏琮赶到:“陈将军有令!把这些人火速押送到昭通城外!”
“昭通?”
降卒们骇然大惊。
“这、这是要让我们去先登?!”
“最后,还是逃不了一死吗?”
“好狠毒,好狠毒啊!”
“……”
“少废话!”
朱七立即动身,押送着他们出发。
……
第十四日!
这一日
庆国大军直逼绿岭山。
再有最后三五天的路程,就要进入莱州境内!
永乐府外。
孟去疾已然做好撤退准备。
昭通府外,大盛军营内的沙文龙等人,则是忧虑当中夹杂着窃喜。
忧虑是他们担心局势接下来的走向。
窃喜是因为有人立下军令状!
十日前。
陈三石劝降昭通府不成之后,领着人继续南下。
直到不久前,他们才折返回来。
结果……
根据真实的情报,一座城池都没有拿下来!也就是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往南边跑一趟,然后再跑回来,白白浪费十几日的时间,明天就是第十五日!
也就是之前说好,让昭通府开城的日子。
过了今夜!
昭通府再不投降,攻城是不可能的,他们就要火速撤走了!
也就是说。
陈三石没能完成军令状!
他之前的所有嚣张,都会迎来最终的清算!
……
昭通府。
城墙之上。
庆国将士和百姓亲眼看着玄甲军回来。
紧接着,就是斥候传回来的消息。
“大事不好了!”
“城外盛人军队都在疯传,其余的八府也降了!”
“就跟之前的二十七府一样,陈三石每到一个地方,当地的主将就全部都主动开城投降吗,不放一箭!”
“什么,真的假的?!”
“邓将军不是说,其余八府不会降吗?”
“嘘~~小点声,你难道忘了,二十七府降之前,邓将军也说的不会降吗,结果呢?”
“你的意思,是将军一直在骗我们,就是想让我们死撑着?”
“不然呢?”
“那这、这可怎么办?”
“其实完全没必要的,开城门投降就是了,何必苦苦支撑,其余各府投降的人,这会儿都已经到家了!”
“……”
“你说什么?好大的胆子,妖言惑众,乱我军心,受死——”
邓丰登上城墙,恰好听到一名部下私下里说的话,他雷霆震怒,手起刀落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其脑袋削去,鲜血从脖颈断口出喷涌而出,带着温热的触觉洒落在周围人的身上。
他捡起人头:“你们给听清楚,外面的消息一定是假的!本将军不降,八府根本就不可能降!谁要是再敢妖言惑众,就是这个下场!”
“这、这……”
众人惊恐后撤,在也没有人敢议论。
但邓丰知道,需要靠着杀人才能稳定人心的时候,就说明已经到了极限!好在,再坚持坚持!
这根弦,只用再绷最后一夜!明日一早。
就是大盛声称攻城的时间。
只要他们一攻城,双方杀红了眼,就能够继续守下去!
五日后,大军就会到达!
……
城外。
大盛虎贲军中军大帐。
“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昭通府的人要是还不开门投降,就意味着姓陈的军令状不可能完成!老子到时候亲手把他抓起来押到孟大帅的面前,我看房青云怎么救他!
“陈三石人呢?该不会躲起来了吧?!”
沙文龙眯着独眼,手中不断摩挲着阔刀的刀刃,脑海中满是自己给姓陈的跪下认错的画面。
“回沙将军的话,陈三石就在东城门的大帐中!”
“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貌似什么也没做。不过卑职看到,玄甲军好像调来很多降卒。”
“降卒?”
崔从义挑眉道:“他调降卒来做什么?”
“不知道!玄甲军的人没有透露!”
“报——”
另有一名将士冲进大帐内,跪地汇报道:“陈将军有令!命令我们在卯时时分取消围三阙一的策略,彻底把昭通府锁死,然后擂动所有的战鼓,在城池四面摆开军阵,准备好所有攻城器械。”
“好啊!”
沙文龙忍不住大声冷笑:“我知道了!他要降卒过来,是想逼着降卒去当挡箭牌先登,然后咱们跟着攻城!看来,他也总算是醒悟过来,知道城里的人不可能投降,必须要攻城才行!“可惜,晚了!
“现在黄花菜都凉了!“只要一见血,就会惹来城里人的拼命,五天时间根本不可能攻下来!庆国援军马上就到!“他这是贻误战机!
“崔将军,快快去信!“咱们距离永乐府很近,天亮之前海东青就能飞回来,让孟大帅拦住这小子!现在这个时候攻城,根本就是在找死!“撤了他的假节钺,咱们把他拿回去问罪!”
“是!”
……
玄甲军。
在一片焦灼之下,陈三石就在大帐门前修炼枪法。
直到夏琮匆匆赶来汇报,他才停下,不急不慢地接过赵康递来的粗布擦汗:“都安排好了吗?”
“大人!”
夏琮抱拳道:“两千降卒全部就位,分散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其余各部也做好准备,天亮以后就准备攻城!所以大人,这第五步,还是要攻城吗?”
路书华、萧诤等人,都投来不解的目光。
在他们看来。
现在攻城,是不可能来得及的。
但是既然大人要这么做,就说明肯定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攻下来。
只是具体用什么方法,他们就猜不到了。
然而他们得到的答案,却和猜想大相径庭。
“不攻城。”
“不攻城?那、那还是要劝降?可是大人,咱们又是找来降卒当挡箭牌,又是命令其余各部准备攻城器械,不是攻城,是用来吓唬人的吗?”
“你们一直在问我,招降莱州的第五步是什么。”
陈三石的手掌来到沙盘中,昭通府城的上方,摇曳的烛光下,阴影覆盖整座城池。
他缓缓开口,字字铿锵:“第五步!四面庆歌!”
“庆歌?是指庆国的山歌吗?”
夏琮等人几乎彻底乱套:“大人,这又是什么安排?”
“传我的号令!午夜子时以后,让两千名降卒,唱山歌!”
“庆歌响起后,东方日出时,就是莱州城破之刻!”
“砰!”
陈三石五指山般的手掌重重落下,沙盘上的昭通府城,拍成粉末!
第五步!四面楚歌攻心箭,箭开城门定莱州! 推荐一位好兄弟的书。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