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小子不顺眼,咋地?”王三木最近极度膨胀,自从跟钱其铁混,这腰杆子就挺得笔直,再也不低声下气,更不用被屠夫的老丈人训得象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以前是没有东西填肚皮,吃了上顿,没下顿,女人经常咿咿呀呀,象唱戏,哆嗦着个身子在哭,老丈人骂他,就跟骂孙子似的,什么难听的话都骂,骂完后,泄了气之后,叹口气,“我上辈子欠你的!”然后,割一堆边边角角杂碎,用大荷叶包好,往桌子上一丢,跟扔狗粮一样,气哼哼,把脸扭向一边。
世事苍桑,谁知道这个从别人牙缝中挤点余粮渡命的人,现在居然人模狗样,抄起枪,象只横行霸道的螃蟹,可以在西凉城横着走。王三木发达了,首先让他的女人穿金戴银,然后,时不时到他老丈人肉摊前摆谱,每回割上许多精肉,让他老丈人专门拣好肉切好,用日本人的报纸,包着送他家里,然后,带着蔑视的神情,丢下一卷花花绿绿的钞票,扬长而去:“我很忙,送我家里!”然后,哼着歌,曾经长时间煎熬的心,炸裂出一条欲望的裂缝,姿肆汪洋倒灌进来的水,形成了一条可以潺潺流淌的小河。
“嬉皮笑脸,一看就不是好人,说,到西凉城干什么了?”他这么一声喝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说,红党还是国民党?”
“老总,你别吓唬我,我就是一个土里刨食的小老百姓,我一没有钱,二没有什么宏大志向,只想憋憋屈屈混个一日三餐,足以够矣,你老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号穷苦人计较!你看看沈局长都没有说什么,你倒是爱折腾!”
鬼子小队长一举嘴,两个端枪的士兵,凶神恶煞走过来,皮鞋的响声,让人群裂开一条缝,刺刀一挑:“你的,什么地干活?”
“哟吽,二位皇军老总,我的,泥瓦匠的干活!”陈啸虎不慌不忙,从衣袋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泥抹子,上面沾满了新鲜的薄泥,并且在空中晃了几下。
“是你?”沈十一扔了烟蒂,走过来,“这不是李老大嘛,找着活了?”
“是呀,沈局长,今个什么日子,劳你大驾,亲自站岗?”陈不慌不慌,把泥抹子放进衣袋,并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破旧草帽,弹弹上面的泥。
“王副队长,这是城外李家庄泥瓦匠李兴河!我认识的,小老百姓,不容易,就放了他过去吧!”
“太君,他是造房子的,大大的良民!”然后,对着陈挥挥手,“你走吧,太君让你走!”
夜色糊涂,月牙儿还在暮色中挣扎,云块被风和空气稀释成松软棉絮一样体积膨胀的云烟,是烟总是飘着的,一堆堆从这边往那边飘,撕撕扯扯,梁一纹并没有注意身后有人跟着,再说这座城市在她眼中如此陌生,她不敢相信:这就是生她养她的西凉城,一切都是颓废陈旧的模样,一些建筑还一如二三十年前的样子,不仅陈旧,似乎更加肮脏,连上面一些不知何故扑粘上去的印迹,还模模糊糊存在,岁月是刀,刀却无法刮去一些刻痕,她一手一只皮箱,但她没有感到沉重,步履如此轻盈,象踩在棉花糖上,地上的茅草如此松软,从人力车上下来,就直接拐进一条幽深如井的胡同,皮鞋踩不出“橐,橐橐……”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