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出占卜结果。对那次的占卜,她后悔得要死,明明知道算命人不给自己算命,她却犯此大忌。也许真的是命该如此。几天后,她的占卜竟然应验了,且是应验在了大儿子身上。大儿子在一家砖厂打工,做的是苦力活,在一个中午出窑时,砖垛轰然塌了,还有些滚热的砖块忽啦啦将她的大儿子埋住了,被别人救出时,大儿子已经一命归阴了。三个多月后,成了寡妇的大儿媳妇带着孩子另嫁他人了。没了儿子,又没了孙子,老伴儿一急一悲一怒一气之下七窍流血昏倒在地,家人及众邻将他送到县医院时,却早已断了气。
承受着家败人亡的沉重打击,苟娘戴着几层重孝足不出屋整整五七三十五天。第三十六天上,也就是家人为她的老伴儿上过五七坟后的第二天,她走出屋子,手里拎着一个褡裢,缓缓地坐在了磨盘前的一把木墩上。已嫁和未嫁的女儿们及二儿子苟怀砣皆围拢到她身边,看向他们的老娘。他们发现了,他们的老娘不止苍老憔悴,泪水在脸上刻出痕迹,更让他们惊心的是,他们的老娘左眼混浊无比像是罩了厚厚一层塑料,不知是因了左眼的对照还是怎么的,右眼愈显得明亮了,眨动时闪亮如电。儿女们都是去过早经去世的姥爷姥姥家的,就连还尚未成年、将成为梦毒眼里的那个女人、她的最小的闺女也模模糊糊知道姥爷会为人算命,但儿女们却都还不知道他们的老娘也略通皮毛,只要这皮毛有了个突破口子深入下去,更能精于此道。
已经深笃命运的苟娘从褡裢里掏出卦签及罗盘等算命占卜物件,哑着喉咙说:“这是命。”
随后,她叫上她最小的闺女,她最小的闺女拿起墙边一支一米半长的竹竿,一头自己握着,一头交给她的老娘,出了门,走上集镇,走入算命市场。众人皆以为她双目失明,她却实话实说,说自己一只眼睛瞎掉了,另一只眼睛还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儿;却没有明说是哪只眼睛瞎掉。于是,她家,她家族与算命的恶缘重新接续上了。她坚定地认为,她这是在为家消灾哩,免得全面败落。
果然,自此后,家里的经济状况有了好转,人烟也似乎在旺起来,女儿们嫁人的嫁人,二儿子苟怀砣也早早娶了媳妇,生下了孙子,她又重做奶奶了。她最小的闺女也在那样氛围的耳濡目染下长大成年,最小的闺女虽不愿接受这门长技,但实际上已经薄技在身,哪怕是偶尔为之,也算是接过了她的衣钵。更让她欣慰的是,因了每日里浸润些三教九流,最小的闺女还会哼唱小曲儿呢。可她心里又是有着担忧的,担忧小女儿在接过衣钵的同时也接过身体残缺的命运。但看看小女儿那么健壮旺盛如一头小母牛,她的心里又存起侥幸,心想万一小女儿命硬可以压住身体残缺之命呢?于是自我安慰地想,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由它去了。只不过,她叮嘱过最小的闺女,给别人算命可以,给家人算命也可以,但千万不要给自己算命,这是她的血与命的教训。
那个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