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拼命压着捂着,单单一桩“欺瞒谎报”的罪名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更别提当时他在京里的对头还在四处找他的纰漏,真要是当场揭穿出来,他非摔一个大跟头不可!就是后来李慎谎报战绩的事情败露,也是商成二话不说把责任都揽过去,他和张绍还有狄栩才没被朝廷训斥——当初他们都是背着商成向朝廷报喜,现在商成说是自己让他们分头向朝廷报喜,结果商成一手策划的剿灭土匪绥靖燕山,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不仅半点赏赉都没领到,反而被上三省叱责“好大喜功贪赏失察蠢愚妄为”;他们三个人倒是半点事都没有。不单没事,他们还因为处置燕山善后和剿匪抚民的功劳,各自升了一级半级的武勋品秩……
他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走进了商成的书房。
商成不在。书房里只有一个看着和他小女儿差不多年龄的年轻女子。女子大概是来送茶水的,他进门的时候,她还在从木托盘里拿杯盏,看见他进来,神色明显有点局促。
他以为这是服侍商成的婢女,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坐到客位上,正要开口询问,那女子先说话了:
“您,您是陆家伯伯吧?”
陆寄一怔。他马上明白过来,眼前就是商家的大小姐杨盼儿。他和蔼地点了下头,问:“你是盼儿?”他刻意没提到盼儿的姓氏。见盼儿点头,又等她恭恭敬敬地给自己行了晚辈礼,才和气地问她,“你怎没去西山龙虎寺呢?前天我去西山,鹦儿和锦儿还说到你,她们都想着你哩。”
盼儿犹豫一下才说:“家里事情多,走不开。让两个妹妹挂念了……”她给陆寄斟了碗茶水,捧着放到旁边的几案上,又说,“不知道您要来,所以没预备茶汤。”陆寄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不妨。和茶汤比较,我还是喜欢这清苦茶多一些。”
盼儿说:“他……我哥……在后面沐浴,您稍等,他就过来。”
陆寄点了点头,随手拿起案上放的一册《汉书》,说:“不碍的。我自己看书慢慢地候他。你有事,就先去忙吧。”翻了两页,这才看清楚是《食货志》,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卷着书抬头四望,书房里倚壁几幢书架上不是装公文的青绿布囊就是装卷宗的牛皮纸袋,桌案上、几案上、座椅上,书册子丢得到处都是。他站起身,在对面几案上拿起一本书,晃一眼书名——《渡飞匣》。他是对唐人传奇没兴趣,放下又换一本——《论语集注》——早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更是半点兴致都提不起……连找三四本,都不合胃口。看旁边一个书架上摆着件织锦卷轴,长不及尺半,用绿丝线松绵绵缠绕着;两边轴头上挂着嵌珠子的鹅黄络缨——如此珍重的装裱,明显不是书就是画。注目凝视,轴头颜色温润似玉又非玉,乳白中夹着些许的青黄——书轴竟然是象牙!
是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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