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庄户人的天生本事啊。随着交谈来往,他渐渐意识到这个年青后生识字,虽然商成平时刻意掩饰这一点,可几回进他书房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朝书本上瞄,这总瞒不了人。他不仅知道商成识字,还看出来这个人念过不少书,言谈中能听出游历更是极广,东边见过大海,西边走过沙漠,北边进过草原,南边到过江水,中原的大州名城也多有涉足。这就不是什么殷实庄户了。别说庄户人家,就是豪门望族的子弟,没有几年光阴也不可能走那么多的地方。何况大赵的周边都不太平,北边是突竭茨,西边有诸胡和吐蕃,南边的大理僚人虽然岁岁来贡,可听说也是蠢蠢欲动……而且商成的谈吐也和平常庄户绝对不同,举手投足不经意间便显露少年时家教极好,待人和气大方,言辞谦恭举止得体,旁的不题,单是这份从容器量也不是说教就能会的。
其实,霍士其很早就看出来商成和别的平常后生不一样,也设想过有朝一日商成会成为一个有点名气权利的人物。他甚至为商成设计了一条进身的捷径,那就是吃粮当兵,在战场上搏一份功劳。事实证明,他的这个想法是可行的,商成很快就在军旅中崭露头角。可事实同样证明他的想法是错误的——他以为商成因时借势苦熬功勋资历,说不定哪天也能做个营校旅帅,哪知道商成一战就走完这些路,只花了三年时间就从霍家堡上一个连半片遮风挡雨的瓦都没有的下苦人,一跃成为四品宣威将军、大赵的燕山提督……而他真正认识了商成这个人,还是在他来到燕州之后、在商成假职燕山之后,他第一次看见商成处置政务军务的手段和能力——和《六三贴》什么的比起来,这才是真正考验一个人的胸中沟壑和才具器量的地方。很显然,商成通过了这次苛刻的考验。
接触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商成的身份背景神秘莫测,也就越对这个人的来历好奇。不仅是他对商成的来路有猜测,陆寄狄栩张绍他们同样也有疑忌,连陶启和周翔都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两回,全被他借着旁的话题囫囵遮掩过去。
十七婶吞着唾沫问:“那,他们会不会去告发咱们?”说句心里话,她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商成,而是这个家。对她来说,商成虽然亲近,终究是个外人。她就害怕商成的事情被人揭发出来之后,最后的结果会影响到这个家庭。
“说不清楚。”霍士其垂下眼睑说道。从陆家送《六三贴》一事上看,陆寄已经知道商成的来路蹊跷,但他向来自负君子节操,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小人之举。狄栩是个刚愎人,看谁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过对商成的评价极高,曾公开说过“若早结识子达十年,我岂止今日格局”的颂扬话,想来也不可能做这些龌龊事。陶启因为州城治理得好才得了朝廷“州县楷模”的嘉许,说起来其中还有商成的功劳,就为这份情意,陶孟敞也不能跑去揭底自毁清名令誉;至于周翔,那是个持重刚坚的正派人,不会也不屑做这种卑鄙事。最难说的是张绍。自己和张绍的来往不多,说不清楚这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当然了,这都是他的推测,人心隔肚皮啊,要是陆寄狄栩安心要做小人,那谁也拦不住……另外孙仲山范全他们中间的机敏人大概也瞧出点不对劲,不过这些都是商成一手带出来的人,就是心头有疑问也不会去打听,更不可能到处乱张扬。他对婆娘说:“你别看这些吃粮当兵的粗莽,一个个天天不是喊打就是喊杀,看似什么事都大大咧咧,其实一个比一个精鬼……”
“李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