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再好,心怀胸襟再宽广,突然间遭逢上那么大的不平事,受了那么多委屈,也必然要窝一肚子的火。看着眼前这个人既年青又丑陋的面容,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这份情感复杂到他自己都无法分辨清楚。这里面既有对商成的惋惜和同情,又有商成的遭逢鸣不平的愤慨,同时他也对商成的遭际怀着两分的庆幸……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对商成说:“走吧,到我公廨里喝口水,咱们说会话。尚书大人恰好也在;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和想法,也可以对他说。”
商成不言声地由着徐侍郎拉着自己的手把自己朝衙门里引。他有点莫名其妙。好端端的,老徐怎么突然把话说得如此沉重?难道是朝廷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要点自己的将,让自己随萧坚去西南地方打南诏?
兵部尚书听说商成这么快就从燕山赶到上京,也被惊了一大跳。他急忙把商成请进了自己的公廨,还亲手给他递了盏热茶汤,又陪着他寒暄,话题从去年商成进京时说起,一直说到昨天女儿节的正日子,天子和宗室近支在大成宫游艺,南阳公主在扑桌上连把连中,赢了天子不少的银钱布帛……商成耐着性子听尚书说话。难得尚书谈兴大发一回,他总不好贸然便打断人家的谈兴吧?
可尚书大人的话题越扯越远,从南阳公主那里一路攀扯到内苑在大成宫为天子献的百技,什么踩刀山蹈火海口喷三尺烈焰……那刀山上架的都是明晃晃的真刀,伶人赤脚踩着刀刃只爬到十丈高杆的尽头,再逐次踩下而肌肤不伤半分;那火海是用烧红的木炭铺就,伶子也是那么一双半分布丝不缠的赤脚,在火炭上来回蹈趿作舞;还有那口喷三尺烈焰……听了两刻,商成实在熬不住性子,很无礼地开口打断尚书的话,说:“大人,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
“来,请喝茶。这是节前天子赐的江南上品贡茶‘玉满堂’,燕督须得仔细尝尝。”被打断话头的尚书大人同样无礼地打断商成的话。他又给商成的盏里续上茶汤,含笑说道,“燕督好口福,这是上月底才送到的今年生茶。这也是我们兵部今年的第一匣‘玉满堂’。这今年的茶与去年的茶颇有不同,你看这盏底几乎不见残渣,滋味也是回味悠长。”
徐侍郎呷了一口茶,说:“往年的‘玉满堂’都是只供给大内和宰相公廨,就是相国们也是偶尔才能得几匣。说起来我们兵部受赐这几匣茶,都还是沾了燕督……”与商成隔几案相坐的尚书大人似乎被一口茶汤呛住了,猛地偏过头去轻声咳嗽了一下。随着这一声轻咳,徐侍郎的话也就悄无声息地转了个弯:“……沾了燕督和渤海定晋还有西陇你们三个卫镇的光……”话说到这里就没了声气。他说不下去了。他本意是说沾光商成才被赐了几匣茶饼,可蓦地加上其他三卫,后面的话就很难说圆泛。
尚书朝皇城方向拱了拱手,笑说:“天子感念你们这些戍边将士的辛劳,又体恤我们兵部的艰难,所以赐了几匣茶饼以示慰问……”他也没法说下去了。这话听起来倒象是兵部污了北方四卫将士们的功劳,又有点象是在说皇帝昏聩,连真正应该感谢的人都没弄清楚便胡乱派赏赉。他尴尬地端起茶盏,借喝水来掩饰自己的难堪,不想一口水没咽下便剧烈地咳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