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里才能到自己的县伯府,还不如在镇上找个荫凉闲散地方歇到未末申初再说。他仰着脸左右踅摸了一下。左右两边都是集镇上的住家人户,差不多都在门口挑着买卖幌子,基本上都是卖针头线脑和粗茶淡饭的小店铺。店铺的大小他并不在乎,关键是几匹马要找个妥当地方安置……思量着就望见前边不远有座四间门面三重檐廊的大酒楼一一行,就那里了!
在酒楼里做事的都是聪明伶俐人,商成的目光才望过去,门里马上就有两个伙计麻利地迎出来,抖着毛巾给商成掸尘土,嘴里问道:“老客辛苦了。请教,一一您这回是住店哩还是打尖?”说着话眼皮子一撩就扫过几匹马。一看都是屁股上烙印的军马,两个人不言声地交换一下眼色,嘴角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苦笑一一倒霉哟……
商成假装没看见两个伙计脸上的表情。他清楚,伙计是把他们看作本地驻军了。京师各路驻军的纪律也就是那么回事;可能要比燕山卫军好点,但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明抢豪夺的恶劣行径或许不多,但蹭一顿茶饭白喝几斤好酒的占便宜事情肯定不少。这种事情他在燕山就听说过不少回;有的官司甚至一路打到他的面前,他拿着也很是挠头。没办法,只要发生了这种事情,问都不用问,十回里有九回肯定是当兵的在惹事一一不是痰迷心窍的话,哪个老百姓敢去招惹当兵的?兵营,那就是马蜂窝,惹了一个能钻出来一群。尤其是燕山那样边塞,卫镇驻军的脾气更大,因为谁都不知道哪天出去就回不来了,所以稍稍有点不如意,什么狗屁事情都做得出来。况且军旅里的生活既枯燥又乏味,各种各样的规矩既多又严厉到苛刻,在军营里呆久了,是个人身上就会沾染着一些戾气,一个对景发作起来,小事很可能当时就变成大事。对于当兵的犯的这些事,他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他还没自大到自以为可以只手改造封建军队各种陋习的地步,他也没本事把这支军队塑造成精神文明建设的标兵,因此就只能按着军中的规矩来。该打军棍的打军棍,该抽鞭子的抽鞭子,砍下脑袋挂起来示众的也有好几个,可也就只能在惩戒的当时好那么一点,过几天还是一切照旧,一样是小是非小风波不断。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成自然了。现在,当他在两个酒楼伙计的脸上看到苦恼和担忧,禁不住就觉得这种场面有点熟悉。他甚至好笑地想到,他是不是该把兵部的那帮家伙叫过来好好地看一看,看他们有什么话想说,然后再建议他们,在新近定稿的《大赵马步水陆操典》里,是不是还须要把有关精神文明建设的内容添加进去?
他胡思乱想着走进了酒楼。
李奉在后面一迭声地吩咐伙计:“赶紧在楼上安排一个清净的雅阁,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不问价钱只管送来。”
“送个屁!”商成头也没回地骂道,“才吃过早饭不到俩时辰,现在送来谁吃得下?”
李奉立刻醒悟过来,拍着额头笑起来:“搞错了搞错了。都是进酒楼吃饭吃习惯了。一一是了,先上几壶好茶汤,有什么时令果子也送点来。”
直到这个时候,伙计才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几位将军,我们这里是歌肆,它这个不是,这个不是酒楼呀。”
李奉不耐烦地说:“歌肆就歌肆,又能如何。难道歌肆就不教客人点茶饭了?没这个道理。”又小声地问,“既然是歌肆,我来问你一一有没有俊俏点的小娘子?”
伙计看着他的神情模样听着他的言辞语气,顿时就是哭笑不得。他们这歌肆平日里往来的不是贵客豪商就是文人仕子,好歹也有点名气,哪知道今天遇上的这些外地人粗鄙至斯,竟然把这里看成了青楼红馆。他苦笑一声解释:“将军,我们这里是歌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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