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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乘风听了,感同身受不住地点头,看来这个鸟人经过政治斗争的历练,果然堕落得又上了一个层次。
老友重逢,又借着三分酒意,张军风肆无忌惮,摇头晃脑侃侃而谈,“我这几年算是开始由聪明变糊涂了,没办法呀,全民族地道德缺失那些制度呀,原则呀,其实都是他的擦屁股都嫌硬的一堆废纸,文件越出越多,这人可是越来越难对付,越来越难管理,为什么?说了归齐,还是没有最基本的相互信任度呗。
乘风,应该你也有体会,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笑里藏刀,一套套的潜规则,哪有几条符合传统道德标准。
你精通历史,众所周知这明朝昏君多,万历帝二十年不上朝,全国州府以下的官吏缺额达到三分之一,可国家安定,经济发展,孩子有次问我为什么?我当时也想不通,后来就此专门去查了《明史》。没想到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国家靠传统儒家思想编织成的道德纽带紧紧维系着,谁也跑不出大圈。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
这中央提出‘八荣八耻’,我乍一看心想,这不是小孩都懂得的道理吗?可是拿到实际生活中一考察,靠真是提得太有必要了。现在就是个看门的,都想要刁难你一下,更别说那些实际掌握权力的人了,大权打捞,小权小捞,都想着法地把那点权要变成钱。”
陆乘风听到这里,心里不住暗自哂笑,张军风这个大仙估计还真是能掐会算,他怎么就知道我上午在他们大门口被保安给非礼了一把?保不准就是他们这些领导以身作则,亲自教导出来的。陆乘风同样作为领导,当然也不白给,听了他的谬论,马上理论联系上了实际。
陆乘风感觉到张军风这几年可能受了不少刺激,要不就是酒喝得太过兴奋,越说越有点走题了,赶紧端起酒杯,制止他说,“哥们,传统道德上还有一条,‘莫谈国是’来,咱们今天只叙友情和女人,其它都是扯淡,干了,干了。”
张军风一饮而尽后好象暂时清醒了些,又想起了最先的话题,回过神来,慢悠悠地问陆乘风,“好,那咱们兄弟就谈点风月。哥们,几年不见,突然大驾光临,说实话,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这话问得有水平啊。
“嗯——”陆乘风其实一路上都在不断思考,一旦张军风提出这个问题,怎么答复他,或是采用何种方式答复他。他一边貌似专心致志地从烤羊腿上撕下一片肉,一边偷偷抬眼瞥了对面张军风一眼,想,此一行的真正目的,终究是要大白于天下的,现在供出来,可以趁早给张军风提个醒。
“你小子确实是位大仙”陆乘风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故作轻松地说,“有闻见病人放屁就能判断他肚子里病根的本事。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受到了单位里某些人的暗算,派我追那笔巨额尾款来的。”
尽管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没想到陆乘风能这么直白,张军风听了,微微一愣。
陆乘风语调渐渐沉重起来,“我其实心里根本不愿意接这个差使。你想,那么一大笔钱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原因很复杂,不光是表面上设备配套有问题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和不能公开的内幕在里面。”
“我寻思良久,实在是左右为难啊。如果不来,上面就有人正等着找我的麻烦,年终一准要向我发难。我如果来了,这里面肯定得牵扯到你这个技术负责人,技术问题解决了,你们就再也没有继续拖欠工程款的种种借口。技术问题不解决,我那边还是交待不过去,还是要授人以柄。考虑到咱们的关系,我真的是进退两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军风听着,原先西瓜似的笑脸,慢慢变成了苦瓜,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裤裆,一语皆无。
“因此,我在北京打电话通知你我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要先把你摘出去,嘱咐不要到机场接。可没想到,你还是好心派人去了,又用车把我送了过来,这样一来,你们单位的人知道后,难免会认为咱们已经是事先沟通好了的,或许还达成了某种默契,将来你夹在中间,处境可能会有些尴尬。”
张军风侧转过身去,斜靠着椅背,若有所思慢声说道,“噢,看来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我原来想象你主要是为了燕儿来的,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主旋律。”
陆乘风看到张军风忐忑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安。是他这个不速之客,为哥们增加了不必要的烦恼,自己在单位反正已经是臭狗屎了,要是真地连累到张军风的坦坦仕途,宏图伟业,还不如直接就畏罪自杀算了。
“对不起!”陆乘风庄重地表态,“我现在也只能这么说,虽然今后的事态发展我也控制不了,但可以保证,不管出现什么样的问题,都由我一人承当,尽我所能绝不影响到你”
“嗨,别这么说,又不是你的错。”张军风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皮沙发前坐了下来,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浓重的烟雾把他的脸遮得有点模糊。
陆乘风眼睛里浮起一层血丝,沉思片刻,语气阴沉地说,“我们是不是可以演个双簧,就是你故意刁难我,而且在适当的场合,当着适当的人,和我大吵一架,然后我灰溜溜地夹包滚回北京,这样你就解脱了。”
“嗯~,这样不好。”张军风听了,夹着烟的手大幅度摇摆着,“这样弄不好会两败俱伤的。而且以后你们中天公司要是借题发挥,终止售后服务,还是会有人把帐算到咱们兄弟两人头上。再说不是有人要在背后整你吗,这样你的处境会更难。我刚才想,其实真正关心欠款的人恐怕只有你们老总,其他人都是借题生事,关系僵住了,正好有人借机脱身。”张军风设身处地,为他想得真是周到,这些话陆乘风自己确实不好说出口。
“我看还是这么办吧,”张军风熄灭了烟头,好象已经有了结论,“技术问题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确实也是存在问题嘛,燕儿他们已经连续加班维修多天了。解决完问题,跟我们大领导见上一面,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何去何从。我呢,等这边事情一处理完,就赶紧躲回省城,咱们随时保持联系,静观其变,你看好不好。”
“好吧。”陆乘风感觉现在可能也就只有这样了,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还有一个问题,“要是技术问题解决了,你不在,谁在验收报告上签字呀?”
“燕儿呀,”张军风站起身,诧异地看着陆乘风,“怎么,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呀?”陆乘风自嘲的说,“我们两个自从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u”
“是吗?这可不象你这不依不饶干出来的事。”张军风诙谐地说,气氛当时便轻松了不少,“她已经是研究院的总工程师助理了,现在常驻在这里,厉害得很,没有她签字,技术报告和验收结果根本出不去。”
“不会吧,就她那水平?”陆乘风吃惊地张大了嘴,叼着的一大块烤羊腿当啷在下巴上,“该不会是从了什么美女潜规则了吧。”
“你*就把咱们自己人往鸡窝里想吧。”张军风对他这种敌我不分的龌龊想法很不满,眼珠子也瞪了起来,舞动手臂,傲慢十足地说,“实不相瞒,我就是她的后台谁敢动我的人,我就让他三条腿从此变成两条腿”
陆乘风默然,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按一般规律,女人一旦靠近了权力,大都将变得神魂颠倒,就象他身边的池小茜一样,而女人一旦真正掌握了权力,就会变成慈禧太后。
张军风看到陆乘风泰然漠视,对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一点表示都没有,颇感到有些无趣,“唉,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陆乘风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张军风会意,忙抽出一支烟,甩手给他扔过去,还起身亲自为他点上。陆乘风慢慢吸了两口,这才痛苦地说:“这两年,燕儿的影子总象鬼魅一般,老是揪着我不放,我想我是不是恶贯满盈,现在也该到了还债的时候了。”
张军风听了,火“腾”地一下撞上来,愤愤不平地说,“你是该到了还债的时候了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真是害人不浅,我都没法说你”
陆乘风厚着一张通红的老脸心想,飞儿控诉我,那是人家的亲姐妹,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么的,也有些生气了,“呼”地一下站起来,用烟头点着张军风:“你说我满口仁义道德,你就是卫道士了?卫道士就是高啊,骗奸人家良家妇女,至今仍逍遥法外。”
这句话一下就把张军风的嚣张气焰给打下去了。他瞪着血红一双醉眼,“啊”了几句,晃着脖子,一副负隅顽抗的架势,看得出来心里仍然不服。
陆乘风不愧是“不依不饶”,忽然神色突变,脸上魔术般竟绽放出宽容仁厚的憨态,走到张军风边上,拍了拍他仍在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蔼可亲地说,“怎么样,揭底就怕老乡亲吧。咱俩是一丘之貉,那几年咱们哥俩背着你老婆和燕儿的事还少干啊?绝密,知道吗,绝密你可以血口喷人,可我却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打死也不说”
张军风听了这么感人肺腑的话,顿时被威胁的良心发现,大脑袋狠狠点了两下,闷声说,“嗯绝密”
“但我还是要好心劝你,以后不要再提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你看,两败俱伤了吧?”陆乘风说着,缓缓再次踱到大师书法作品前,背着手,仰头凝望着那银钩铁画的一笔,好象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就叫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
张军风可能是酒真的喝多了,也可能是刚才太激动了,反正还没等陆乘风把话说完,便一下子感到浑身乏力,软乎乎地瘫软在椅子上。
陆乘风轻松晃到餐桌前,看也不看埋头自省的张军风,伸手抄起洁白细腻的酒瓶子,放在耳边摇晃了几下,听着里面玻璃珠子清脆的跳跃声,转脸大声向门口喊道,“服务员,把张院长存的茅台再拿一瓶来。”
张军风的神智好像突然被陆乘风高声唤了回来,舌头僵直大声含糊地嚷嚷:“不拿了,不拿了”,他艰难地抬起头,可怜巴巴望着陆乘风,恳求的声音说,“我喝的有点多,脑袋懵懵的,不喝了行吗?”
“骗谁呀,一斤的量,今天这点就趴下了?”话虽这么说,但是常喝酒的他心里明镜似的,“酒入愁肠愁更长”,带着情绪喝酒,最容易醉,哪怕是号称不上头的“茅台”也不行。看来今天张院长就是再一次亲自身体力行,证实了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张军风接过服务员在托盘里捧过来的帐单,看都没看,拿笔一划拉,就算是签了单,象当年似的,跟陆乘风又一次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摇晃到了楼下。
站在门前已是寂寥无人的空场上,清风习习,星斗满天,空气中飘来一阵温润的泥土芳香,陆乘风忽然间有了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仿佛那是在度假村,山风猎猎,醉醺醺的哥俩一边脸红脖子粗争辩着一个技术问题,一边在曲折的小径上游走;又好象是在陆乘风家边的酒店门前,二人倒在车里,吐的酒香四溢;也许是在古都昏暗的酒吧里吧,张军风的老婆突然闯入,揪着瘫软成一袋面似的二人脖领子破口大骂……。
这种兄弟间相依为命的感觉真好很久没有了亦幻亦真,梦跟现实的距离有时是那么近,有时又是那么遥远。
“看,彗星”陆乘风遥指西北方向的天际,翘脚兴奋地喊了起来,张军风顺着党指引的方向,举头仰望。
啊只见一颗黄褐色的头颅悬在当空,朦胧,是混沌未开,飘逸,是丝丝长发,“一泓海水杯中泄”难道是行星的泪滴?
张军风迷蒙的眼神渐渐清澈起来,迸出了孩子般晶亮的光彩。他轻轻推开陆乘风,敦实的身躯塔一样立得笔直,喉咙里一板一眼吟出一首大学时代读过的诗:
你永远徘徊在轮回的悲剧,一路扬着朝圣的长旗。
好一个朝圣啊
在你脚下,我们只能卑微地跟随。
迁徙——为了繁衍?为了约定?也许,但那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路上,永无止歇。
那是一条早已安排好的路,传承了很久,甚至是永远。
那是一条无法逃避的路,被驱赶,被裹挟,一点无奈与伤感。
那是一条神圣的路,向前,向前
那是生命的洪流,是轮回。
“写的真好啊,”陆乘风受到强烈感染,伸直双臂,感受着苍穹无尽的魔力,“伤感,无奈,向前,向前”他念经似一遍遍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猛然顿悟
“走,咱们找燕儿去”他一把抓住张军风的胳膊,坚决命令道,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你早干吗去了?还差这一会儿?”张军风一边被他胁迫着向车边走去,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
陆乘风轻车熟路从张军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比消防队员还快,一下跳上驾驶座,张军风的车门还没完全关好,“沙漠王”就已经咆哮着高档位窜上了通往厂区的主路,后面留下一柱清白的尾烟,在春夜中久久不散……。
深夜里,一座巨大的穹顶厂房依然灯火通明,在处于休眠状态的厂区中部,显得格外醒目。厂房内中央,干净,整洁的乳白色全封闭流水制造线,象一架硕大的管风琴,傲然伫立。已经没有了正常工作时热火朝天的喧嚣,也少了物料传送的吵杂,仿佛四角监控摄像机缓缓转动的咝咝声都能听得到。
厂房一角,全玻璃结构的中央控制室四门大开,七八个身穿橘红色连体工作服的人,正围着一台赤身露体,被拆得七零八落,有一人多高的主控制柜,一筹莫展。
“我说,燕工,咱们折腾这台自动巡检仪已经有快十天了吧,什么招都试过了,啥用也不管,现在咱们都快改成相面的了,老总吃了咱们的心都有,可咋整啊。”一个三十岁左右,,瓦刀脸肤色白净的男人唠唠叨叨地抱怨着。
人丛中央,一张电脑椅上坐着年轻的女工程师,精致修剪过的细弯双眉紧锁着,一双丹凤眼明显露出焦虑的神情,她单手拖着白皙的下颏,呆呆望着膝盖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也是一筹莫展。
“这个陆乘风,真是害人不浅,那点子技术总像个宝贝似的,就怕被人偷了去,出设备连个线路图,装配图也不给,真是不可救药。”燕儿又一次在心里埋怨开了,可是又不好明说,只能无奈用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轻叹,“唉,我也没办法,还是再查一遍吧,能找到控制信号的输入端就好了。”
说着,她疲倦地站起身,双手举到脑后,将飘逸的长发拢了拢,盘了几圈,取下别在衣襟上一个大发卡,熟练地扎住,慢慢俯身蹲下,一手拽着从笔记本电脑接口处引出的几缕线,另一只手拿着线头上鳄鱼嘴形状的金属夹子,对准设备底部一排排眼花缭乱的端口,排列组合又一次顺次试起来。
燕儿头勉强钻进设备底部,只剩下橘红色的身体委屈地蜷曲在控制柜外面,她从柜子下慢伸出一只手,嗡嗡的声音向外面喊,“把8号线递给我。”
“还是不通。”有人盯着计算机屏幕,垂头丧气地向燕儿报告电脑上的显示结果,过了几分钟,燕儿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唉,还是不对吗?再把13号线递给我。”
换了一双细长白皙的手,把线递到燕儿手上,这双手有些颤抖。
燕儿摸索着接了,拽进柜子底部,可不到二秒钟,手又伸了出来,伴随着传出她焦躁的声音,“这是谁呀,我要的是13号,不是21号21号是地线”。
“你试一试吧,也许就是你要找的。”听到这句陌生而又熟悉,沉稳里带着微微颤音的标准京腔,好象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仿佛又近在咫尺,燕儿柔美的躯干突然震了一下,捏着线的小手不由得一下子攥紧了,小手迟疑了一下,揪着线头再次消失在柜子底部。
“你们几个大男人不下去,让一个女子钻柜子,怎么好意思?”后进来的张军风看到眼前迫害青年妇女的无良场面,想到刚当着陆乘风面吹过牛,脸上便有点挂不住,无端地迁怒到围观的几个人身上,话中语气有点难听。
“不是我们不钻,是……”瓦刀脸面色难堪刚想解释,突然从陆乘风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叫声,吓了他一跳,“信号采进来了有信号了”
陆乘风不慌不忙回过头,看到身后是一张年轻面孔,兴奋地眼珠子瞪得老大,满脸通红,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经事不久的新大学毕业生。
只见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刚才还是杂乱无章的毛刺,一下子就成了稳稳当当的谐波,排着队,正有条不紊地顺次移动。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一圈人,此刻竟都变成了呆瓜,眼睛齐刷刷盯着陆乘风,莫名他到底是哪路神仙下界,轻而易举就搞定了眼前着变化多端的狐狸精。
燕儿从柜子底下钻出来,不知怎地竟双颊绯红,只顾径直来到计算机前,盯着屏幕,脸上绽放着花儿般满足的微笑。她从脑后摘下发卡,向张军风菀而一笑,欢快地说,“张院长一来果然信号就通了,要早知道这样,天天拽着您来加班就好了。”
燕儿真会恭维领导,把张军风哄地抿着嘴直乐,忙四下寻摸,终于发现陆乘风这家伙正盘踞在控制室一角,悠闲地正独自在喷云吐雾。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中天公司的陆经理”他声调很高,致辞一般伸手一指,“陆经理此次亲自来,就是专门为咱们解决技术问题的。机会难得,希望大家多向陆经理请教,这一次一定要有个圆满的解决,否则,不能把他放走。”
陆乘风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夹着烟,紧走几步,对众人频频颔首,谦虚地笑着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些技术问题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这次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陆乘风说着,眼睛紧紧盯着一枝独秀的燕儿。
张军风察觉到燕儿冷冰冰的态度,坏水呼地冒了出来。拉住燕儿一只袖子,郑重其事地向陆乘风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技术负责人燕儿,以后有事可以找她联系。”
陆乘风没想到张军风这家伙会弄出这么卑鄙、下流、无耻的一手,竟楞了几秒钟,不知道该怎么把张军风导演的恶作剧演下去。
还是女人沉着机敏,此时好象才刚发现有这个陆经理存在似的,不紧不慢迈前一步,大大方方伸出手说,“噢,陆经理,欢迎欢迎,以后请多多赐教。”
“诶呀,”燕儿突然花容更变,盯着陆乘风手里掐着的半支烟,公事公办地说,“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进入车间不许吸烟,客人也不能例外。”
女人有时候比男人更凶残
陆乘风一下窘迫起来,慌忙回身几步,找到推拉门的轨道槽,急急地在里面把烟按灭了。
“他的,臭丫头片子,过几天就给你赐教到床上去,看你还嚣张不”陆乘风被燕儿的阴招弄得哭笑不得,厚着脸皮重又走了回来,乐呵呵地说:“燕工指教的是,我以后一定模范遵守贵厂的规章制度。”说着,抽出一张烫金的名片,双手捧到燕儿面前,恭敬地说,“这是我的名片,随时指教,我随时从命。”
陆乘风看燕儿随手把名片掖到工装裤子口袋里,就犯了不依不饶的老毛病,“燕工,能不能交换一下您的名片?”
“呦,我可不像您,日理万机的,我可没有名片。联系工作请打我办公室电话,821174。”燕儿说这话时一脸的天真,装的象个刚出校门的无辜少女。
“把尔要,要气死”,陆乘风咬着牙根,恶狠狠地记下了。
陆乘风现在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反客为主,向在场的众人布置起工作来,“现在信号倒是采进来了,但是系统并没有完全通,大家明天抓紧时间查一查接口,还有几个压力传感器也要测一测,……。”听他如数家珍娓娓道来,现场一片安静。
嗯,张军风钦佩地望着陆乘风,暗自思量,自己这个行政领导,就是再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努力,也不敢说让大家都服。可陆乘风这技术专家的身份,短短几句话,就能被认可接受,技术这东西绝玩不了半点虚的,自己这辈子可是再也别想了,真是自作自受呀。
张军风驾车把陆乘风送到“阿波罗大酒店”,这是一家他很熟悉的私营酒店。他一再叮嘱自始至终始终尾随着他们的领班,这是他北京来的亲戚,一定要好好招待,再一次亲自查看了房间之后,这才放心地走了。
为什么安排在私人酒店呀?原来,别看工程位置偏僻,可是树大招风,来这里出差公干的客人并不少,有推销仪器设备的,卖原材料的,倒腾物资的等等。但总公司只有一个招待所,论条件,也是个什么准三星,但就是服务太差了,经常被子都没有人叠,别的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不少私人就看准了这个生财之道,纷纷建起大大小小的旅馆、酒店,硬件条件虽然参差不齐,但服务一流,就是让你有在家一般的舒服享受,甚至还能提供在家里享受不到的享受,这个“阿波罗大酒店”就是这个“杂牌军”中档次最高的一家。
陆乘风前脚刚送走张军风,后脚床头电话就响了,他以为又是这个婆婆妈家伙呢,赶忙从卫生间里跑出来,抄起了电话。
没想到,听筒里传来却是领班的声音,这家伙果然是不辱使命,殷勤地说,要不要推荐几个漂亮的小姐,请陆总过眼临幸,品评一下本地风味。
陆乘风真是哭笑不得,可碍着张军风的面子,还是装模作样很客气了一番,推脱说,太累了,不必麻烦他了。
领班确实是专业人员,窥测斯斯文文教授一般的陆乘风,无一例外晚上肯定也是个野兽,不甘心,转而又推荐了“按摩”的项目,说他们这里洗浴中心的技师技术也不错,叫到房间里服务一下可能更有利于解乏。
陆乘风一听,还真是感觉四肢有些酸酸涨涨的,也考虑再要拒绝下去,可能不见得礼貌,就“嗯”了一声。
领班接着又在电话里问,“您喜欢丰满一些的,还是苗条点的。”
陆乘风想都没想,就说,“你看着办吧,技术好就可以。”
过了几分钟,门铃响了,陆乘风起身走到门前,透过门镜,看到一位粉红色年轻女人正站在门外,于是就放心地拨开保险链,打开房门。
门刚开了不大一条缝,女人就侧身闪了进来,熟练地用屁股轻轻一顶,门又重新关上了。
女人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上身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粉红色工作服,扣子严严密密一直系到小立领末端,下身是微微撒开的百折短裙,露出白白粉嫩一双大腿。她双手抓着一只白色的塑料工具箱,垂在胸前,恰好将涨鼓鼓的胸部更突出地挤了出来,笑眯眯地问,“我可以吗?”
“可以。”领班亲自选派上来的小姐,出于礼貌一般不能退货。
看见这个小姐,陆乘风忽然觉得她竟和池小茜有几分相像呢,不过二人表情却是大相迥异。池小茜在他们销售部,除了对吴中而外,总是漠视傲慢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陆乘风戏昵地想,不知道她与吴中单练时,是否也像此刻这个小姐似的,有这么好的职业表现?
“您从哪里来呀?”小姐手指一边画圈轻柔陆乘风的两个太阳穴,一边很关切地柔声问道,酒店里的小姐们一般都是这么开场的。
“北京。”陆乘风确实感觉很舒服,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简短应付着她……。
奔波一整天的陆乘风困意有些上来了,随着小姐轻重有度的节奏,不禁舒服得轻微呻吟了几声。
“呦,那么舒服呀。”服务渐渐往下深入,小姐的声音里也多出些风韵。
“不错,嗯……,不错……”陆乘风哼哼唧唧地表示赞许,鼻孔里钻入越发浓烈的一股浴液味道,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脸前赫然压迫着两座涨鼓鼓的肉山,在暖色衣服地包裹下轻微晃动,差不多已经快要碰到他的脸了。
已经有三个多月没碰过女人了,陆乘风顿时感到一阵浓郁的母性韵味,无情地向他袭来,他的焦点器官有了正常感觉。
“呀,帅哥,你很不老实耶。”小姐似乎对陆乘风和自己的表现都很满意。
“呵,呵……”陆乘风只能笑而不答。
“要不要特殊一点的,老板介绍来的客人,价钱好商量,我再给你加个钟,保证你满意。”小姐虽然语调轻柔,但确实是在郑重其事地推销自己,手还有意无意轻轻扫过他欣然崛突起的部位。
“嗯?”陆乘风挺身当即就坐了起来,抓起眼镜戴上,扭身打量那张风尘味十足的苹果脸,怪呀,这表情竟是那么坦然,甚至还带有几分无辜。
这就叫环境造就人呀陆乘风想到了他身边的众多女人,燕儿,池小茜,于菲菲,飞儿……,还有他的妻子林爽,轻轻地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什么也不需要啦,你去吧,账就记在房费里。”
陆乘风送走了小姐,关好门,仔细插上保险链,径直走进卫生间。
他摘下眼镜,拧开水龙头,手掌潦了些水,在脸上胡乱搓了几下,随意撇了一眼面前的镜子,却猛然发现——镜子里竟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是他陆乘风的吗?面色灰暗,眼球凸鼓无神,额头上不知何时还多了一道浅浅的皱纹,皮肤也有些松弛,显得臃肿乏力。
这个小老头是我吗?这个漠然,颓废的镜中人是我吗?鼻侧有着明显的眼镜压痕,口中分明还残留着香烟的味道,这一定是我了那,曾经意气风发的陆乘风哪儿去啦,曾经神采飞扬的我哪去了?可反过来自我安慰地想,今天久别重逢的燕儿不也是风韵了许多吗,年纪不饶人呀,他们的好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乘风越想越烦,起身下楼出了酒店,总算在街边找到了一个仍然孤灯摇曳的大排档,干灌了两瓶啤酒下肚。
“醉乡路稳亦频到,此外不堪行。”这酒真是好东西呀,陆乘风一夜睡得很香。
刚刚过了早晨6点种,尚徜徉于梦乡之中的陆乘风就被手机叫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原来是张军风打过来的,立刻打起精神,趴在软呼呼的枕头上接听。
原来,按照他们昨天晚上商量好的计划,张军风已经座在“沙漠王”里,行进在逃回省城的路上了,他这就是通知他一声。
“要不要我把燕儿的手机发个短信给你?”张军风最后在电话那头小声说,显然车内还有旁人。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陆乘风还没有完全清醒,含糊地咕哝着。
吴忠的复杂心情并没有因陆乘风的逝去而好起来,就像这春夏之交的天气,一会炙热,一会又是寒潮来袭,这会是多云,可一阵风沙过后他的又青天白日地转晴了。
眼前一系列棘手的问题已经让他多日寝食难安了。
孙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仍然嚣张,结党营私,鱼肉员工的阴谋破坏活动正愈演愈烈,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今年的销售开端并不好,连总经理杜小军心里都有点打鼓,好几次督问他原因何在,有什么应对举措;可是最闹心的还是签订承包合同这档子事,部门与几个分部经理和骨干员工短兵相接讨价还价已经有好几轮了,可是至今仍无斩获,看来强攻并不是硬道理呀。
这天下午,孙纯正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循着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头见吴中手上拿着一个黑皮面笔记本,面色凝重,大步走进来,后面还屁颠屁颠尾随着销售员老韩。
“啪”,吴中没好气地把本子扔到桌面上,吓了孙纯一跳,赶紧挂上电话,疑惑地想,这醋到底是打哪儿酸的呀?不过一看见两人这个架势,不用猜,一定是风云再起。
吴中大嘴噘噘着,牛眼抹搭着,脸上肌肉绷得一条一条的,径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耿着脖子,生硬地解领带,走到一看就是一副心烦气闷模样。老韩则仍是那一副臊眉搭眼爱谁谁的无赖相,进得屋来,主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根烟,低头自顾自抽起来……。
孙纯来的时间虽然也不是很长,但经过采风,察觉到这二人之间似乎积怨很深,可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多深,却不太清楚。不过也怪,这两人相互见面却还客气,嘻嘻嘘嘘的有时还能超越上下级关系,开两句荤素搭配的玩笑,偶尔有过几次顽皮行为,那也是属于点到为止型的,并没有抓破脸,微妙得很。
孙纯倒是很有些幸灾乐祸,眼睛不停眨巴眨巴的,寻找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客人送走了?”孙纯无奈主动打破了沉寂,故作轻松笑着招呼二人。
“孙经理呀,”吴中气鼓鼓地对孙纯说,“这活儿是没法干了,”他随手把领带卷成一卷,塞进自己的衣柜里,“我每天这样打发小散户,家里一大摊子事还管不管?干脆重操旧业,去干销售员得了,省心省力”吴中说话时,眼皮子都没有撩老韩一眼,看似就没拿身边的这主儿当人。
孙纯听了吴中明显带着情绪的话,越发摸不着头脑,他实在是弄不明白吴中这是真地有感而发呢,还是想要套他的话。他这个老机关,对处理这类没头没脑的突发事件那是相当地有经验,只见他脸上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甚至有些天真和无辜在里面,红红的圆脸十分可爱,可嘴上却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憨态可掬地望着吴中。
嘿嘿,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一句话也不说,此时哪怕明显“嘿,嘿”地干笑也是不可以的,如果整成了材料,就很有可能被那帮别有用心的王八蛋赋予多种寓意。
可这时,被冷在一旁的老韩却不失时机地插进来一杠子,他仍然低着头,可嘴里却嘟嘟囔囔的,“那你干嘛那么累呀?就把这个客户分给我不就得了。”
嗐孙纯心里暗笑,这个老韩真是个哏货,在现在这个形势下,哪壶不开他提哪壶。
果然,吴中听了,牛眼珠子又瞪了起来,坐在孙纯对面,对他暴躁地大声说:“孙经理,咱们今天要先阐明一个原则,承包合同签不下来,这销售大区就不分,只要是新客户,就算在部门办公室头上,哪个销售员也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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