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生就悲悯心肠,不论见过多少次,不论心里有多清醒,依旧会因众生悲苦,唯我幸免和旁观,而感到自我厌恶——不知这算不算是他的“我执”。云秀就没这种烦恼。
“神仙都是怎么救世的?”十四郎问道。
“神仙不救世,”云秀道,“神仙只救自己脱离苦境忍土,待开悟之后,就一个个都丢下红尘飞升去了。你见过神仙救世的吗?”
十四郎道,“阿娘讲过女娲补天的故事。”
“……”这论据就太狡猾了,“天塌了,我也会想办法去补的。我保证。”云秀道,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但我绝对不会认为,天塌地陷、生灵涂炭是我的错,更不会认为我补不好天就有罪。”
黑暗中,十四郎静默无言。许久之后,才又道,“这不一样。”
子夜时分,外头传来一串急缓有序的脚步声,杂着几声瓦片开裂声。
云秀没睡,十四郎觉轻,都立刻警觉起来。
“有人翻墙。”云秀道,说完便又听到窸窣的衣衫摩擦、树枝摇晃声。云秀记得这院子里种着一颗大柿子树,便道,“看来是顺着柿子树爬下来了。”
“我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出门果然看到有人,却并不鬼祟,反而大大方方的活动了活动肩膀,抻了抻脖子。而后大步往东厢房去了。
这人实在不像是贼,云秀和十四郎便都没轻举妄动,只披了隐身衣悄悄跟过去,先看看状况。
东厢共有三间房,那人熟门熟路的进屋,推了推右手边的门。知上了门闩,抓耳挠腮一番,压低声音道,“铃铛……铃铛?”
里头传来妇人戒备的询问声,“谁呀?”
“……是我。”
很快便有个大着肚子的妇人拢着衣服来开门,“你怎么回来了?……”又向外张望,“谁给你开的门?我怎么没听到声儿?”
“我翻墙进来的——天太晚了,怕吵着你和爹娘。”
“那么高的墙!你就不怕把自己摔着?都快当爹的人了,还……”
“这不没事吗。倒是你,怎么自己起来了,不是买了个丫头吗,怎么不让她给你守夜……”
男人嬉皮笑脸的搀着女人进屋。大半夜的,肉麻得让云秀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夫妻间打情骂俏未尝不是一种阴阳怪气,明明爱他,却非要找个理由嗔怪他,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她没旁听别人谈情说爱的喜好。正准备招呼十四郎回去,便见十四郎面朝南墙,面红如血,都快要将自己埋进影子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