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大半个月的梅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早晨的阳光照进石库门房子的时候,寒仙凤站在客厅的神龛前,虔诚的祈祷。在一个多月前,她每次初一十五敬香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现今的她没有什么好忧虑的,生活只是一出戏,她只能按照这个角色去演,至于等到下台哪一天,能等的到吗?她觉得她等不到那一天。不过这些想法在一个多月前的某一天忽然改变了。从那以后,她感觉自己有所求、有所惧,如今的她只希望他平安无事。
因为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关于复兴会的文章,寒仙凤已经知道他是谁了;看着报纸上刊登的那些革命党理直气壮的供词,她更是明白他要做什么。她希望他能快一点好起来,去带领那些革命党,去挽救那支离破碎的革命……
“小姐。那洋人来了……”每次见到那个法国人,小赞的声音都有些打颤,她很难明白人的眼睛为什么可以是蓝的,头发为什么是黄的,还有,还有就是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毛。
“来了吗?那请他进来吧。”寒仙凤把香插在香炉里,然后温婉的把头发挽了起来,随后就出了院子,她不通洋文,只是对着这个和蔼的法国人微笑,微微的福了一福,然后再碎步把他迎进了厅里。
白里安其实是一个私人医生,他五十多岁,主要为租界里的法国人服务,当然。随着名气的扩大,他也会为一些其他国家的病患服务,至于对中国人。因为语言不通,他和他们很少接触。寒仙凤,或者更确切的说寒仙凤屋子里的这个男子,是他的第一个中国病人,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这位美丽优雅的小姐病了,后来到了栖凤书寓。才知道病人是一个男子。那个时候这个男子的状况非常糟糕,长时间的昏迷使得他的体液已经严重失衡,为此他只好坐着马车再回了一趟法租界。把他那一套特制的输液设备拿了过来,几经折腾之后,盐水才传输到病人的体内。
白里安在抢救的时候并没有关注病人是谁,为什么受伤。只是在他回到自己寓所的时候。才想起来男子背上的伤口是枪伤。既然是枪声,那就一定是罪犯,可当他正在巡捕房等候巡警的时候,报纸上的关于革命党的新闻以及巡抚房的悬赏画像,让他在面对那个英国巡捕的时候突然改了口,他声称自己的钱被偷了,敷衍之后便出了巡捕房。革命党不是罪犯,他们是一群可以为理想而献身的人。复兴会是中国的革命党,而那个病人则是革命党的领袖。怀着这样的想法,白里安告诉自己必须治疗好他,这是一个赞扬革命并且天生浪漫法国人的遐想。
跟着仙凤进了客厅,白里安并没有在楼下喝茶,而是直接上了二楼,他量过体温之后,对着寒仙凤点点头,示意一切正常,并且做了一个二的手势,询问病人是不是醒来过两次。而寒仙凤则摇头,做了一个三的手势,示意是三次。
其实他们说的醒来不是完全的清醒,而是一种半睡半醒的梦呓,最近一段时间杨锐常常发出些声音,或是叫着几个听不懂的陌生名字,不过这对医生和寒仙凤来说就已经够了,情况正在不断的好转,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三天之后,病人就要完全清醒过来。
白里安看到寒仙凤微笑的做出三的手势,自己也微笑起来,他把装盐水的银壶小心的挂着床头,一手拿起管子前段的银针,一手再拿起病人的手臂,寻了一个没有针孔的位置,小心的把银针插了进到静脉里。他注意到,当银针刺破皮肤的时候,病人的手似乎抖动了一下,他不由得的点点头,病人确实是快要好了,以前对于痛觉可是根本没有反应的。白里安把病人的手臂放下,马上看了一下怀表,按照银壶里的水量,大概三个小时之后就可以拔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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