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倒到他身上的一瓢水水声太大,父亲没有听到,他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次。
父亲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瓢水又一瓢水往他身上倒,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这位因为长期在山里砍竹子而面部黝黑,浑身是肌肉的壮汉突然眼睛一红。
他蹲了下来,看着杨陋。
这是杨陋第一次看到父亲哭,眼泪就这么缓缓地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我长不大了,是吗?”杨陋垂下眼睛,心里明白了。
“我对不起你,崽。”父亲站了起来,又勺了一瓢水往他身上一倒:“这辈子,人不可能完美,老人说的话有道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都苦。能活着就行,别的就别想了。”
轻描淡写地一句话,道尽了杨陋这辈子的遗憾。
洗澡的过程中,杨陋没有哭,他父亲也只流了两行泪,之后就默默地将衣服丢给他,走了出去。
深夜,杨陋听到了父母房间里传来的哭泣声,母亲呜呜的,父亲隐忍的,他打开了窗户,这片山都是竹子,就仿佛是一片海一般,看不到边的竹子,哭声淹没在这竹林里,颤颤巍巍的。
他也流下了泪。
次日清晨,父母一如既往地早起,父亲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半句宽慰或鼓励的话,更没有说自己昨夜为了这根独苗哭了一宿的事儿,背起砍刀往山里走去。母亲依旧给他端上了做的面,与平时不一样的是,多给他卧了个鸡蛋,随后步入房内拿起背篓,朝着茶山走去,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姥姥年纪大了,摇着蒲扇,静静地看着山的那边,天儿还早,才四点,漫天的繁星和绵延不绝的竹林,极美。
“姥,我上学去了。”杨陋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如既往地背起书包。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杨家的生活没有晚睡,早起忙活存点钱,踏踏实实一辈子,祖祖辈辈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作过什么孽。要说做好事,母亲还在路上拎回来三只小狗养着,救了它们。
可这些,似乎菩萨看不到。
“嗯,去吧。”姥姥手里拿着佛珠,摇着菩萨,这天儿不热,可她摇习惯了,就好像她习惯了每天这个时候就起来诵经一般,看着孙子的辈子,姥姥的眼角湿润了,她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着杨陋招了招手。
“能活着,便好,多一天活头,都是赚的。”
杨陋永远记得姥姥说的这句话,因为她这一天去世了,别人说她不小心从山头摔下来摔死了,可杨陋觉得奇怪,姥姥从来不去后面的山头,怎么突然去了那?家里那么多菩萨的书,怎么都不见了?
有姥姥这句话,杨陋熬着。
真的是熬着。
他的成绩极好,一路读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