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去跟你哥挖野菜去,滚蛋!”
孩子放下破水壶跑了,妇女疲惫直起腰,朝北方看,他们走的时候朝北了,已经这么些天了,咋还不回来呢?忽然又想起孩子刚刚说的话,赶紧朝地上啐口水:“呸呸呸——大吉大利。”
附近一个驼背老头儿咳嗽着,坐在地上用锤头敲砸一块厚木板。
木板上炭写着‘酒站’两个大字,字迹已经淡了,发灰了,隐约了。
满是褶皱的老手哆哆嗦嗦地将一枚子弹壳倒竖在木板上的暗淡字迹边缘,一锤一锤将弹壳砸进去。
一枚又一枚弹壳镶嵌在木板上,顺着暗淡字迹排列镶嵌,最终无比清晰地镶出两个大字‘酒站’,金属铜黄,在阳光下灿灿,也许终将锈迹满满,但这两个字……再也无法暗淡。
……
酒站空地当中有一棵大树,树叶儿已经落下了一半,剩下的都是枯黄,疏疏落落地透着湛蓝的清空,秋风过,萧索地响。
他站在树下抬起头,细狭双眼平静地注视着钉在树干上那块木牌,那上面用子弹壳镶嵌了两个大字,字不漂亮,但是很坚硬,冰冷,泛着铜光。
他觉得肩膀疼,痛感不全是来自肩上的伤,只是觉得疼。
他觉得这棵树太大了,太重了,如果倒掉,一定不起来,即便是骡子那样的体格也不行。
“骡子说……马良也许没死。你是当家的,你说他……”
他的视线离开了大树,转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孙翠,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他死了。”
“……”
“从他扛上枪的那一天起,他就死了。”
孙翠不太懂他的意思,但又似乎有点懂,她莫名地感到难过。五十一个人的九排,现在变成了十九个人的九连,而当初河面竹筏上那个微笑着的英俊战士也不在列。
她曾希望那是她的弟弟,可以让卑微孤独的她感到一丝存在价值,感到一丝温暖;她也曾感谢老天那不是她的弟弟,可以从他求索的偷窥目光中感到自己还是一个女人,还可以微微发热,还有活下去的乐趣,并为此不知羞耻地窃喜。
她将难过掩饰成忧愁,不敢注视胡义的淡然目光,转而去看树林缝隙外的波光:“村里的粮……还够半个月的。”
他点点头,将语气掩饰为自信:“没事,酒站还有存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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