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滚!”车夫喝道,“看在露西亚的份上,别让我再看见你。”
“你们不是埃尔文斯的信徒吗?”约克吃了一惊。
“这时候你还想这个!”瓶子里传来难以置信的声音,“把帽子拉上,约克!当地人在追捕西塔啊。”
“还用得着你说。”约克咕哝。这时候掩饰样貌太晚了,假如“夜焰”米斯法兰的声音再大一点,没准闪烁之池的同族们都能听见。不过那样的话,他们也不用面临如此窘境了。
灌木后露出一节帽子,破破烂烂,打着补丁,它眨眼间钻回茂密的枝叶中不见,但约克知道它还在。在无星无月的夜晚,孤身踏入荒无人迹的郊外森林,你永远不清楚身后能跟来多少人。一帮笨手笨脚、头脑简单又成天做着美梦的无赖,为了钱敢于做出任何下作的丑事。现在他们盯上了西塔,仿佛小鬼瞧见一只鸟。这帮人肯定是小时候没被鹅咬过。
“凡人居然这么仇视我们,真教人伤脑筋。”他发出一声叹息。
“错,只要你不管闲事,我看车队还是很乐意载你一程的。”瓶子里的空境阁下指出。
“他们当着我的面说女王陛下是懦夫!这怎么能怪我?”
夜焰哼了一声,“你可以反驳啊,没人拦你。”他的语气逐渐暴躁。“但你点着了他的裤子!见鬼,这么干之前你一句话都没说!人们只是在寻常交谈……现在他们都以为你疯了。”
“我忘了我戴着帽子,他们不知道我是西塔啦。”光元素生命眨眨眼,“难怪他们说得肆无忌惮,我还以为这些人都是无礼之辈。”
“可你点了火!”
“对不起,但他的腰带松了点——事实上是太松了,都快掉下来了。我就是多看了一眼,火就着起来了。”
夜焰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你没吃药么?”
“当时我含在嘴里呢,还没咽下去。结果他们就在说那些蠢话。”约克一耸肩,“我当然也想反驳,但我没空说话嘛。”
“现在你咽下去了吧?”
“不,我办不到,那场面……我全给喷出来了。”想到商人抓住裤腰,放也不是,提也不是,只得滚在地上灭火的滑稽场景,约克又要笑出来了。目睹此景的每个人都忍俊不禁,导致后来对方算账时,发觉实在没法点数,最终只得把满腔怒火发泄在带头的家伙身上。不幸就是在下。但他隐约察觉,人们驱逐他并非是发现了他点火,而是因为在大家安静下来时,只有他无法忍住笑。
米斯法兰栖息的瓶子一阵晃动。“赶快喝新的!”他深深吸气,“这儿可是树林,你要把绿洲点着么?”
“稍等,我觉得我得给他们个教训。”
“什么,那些跟踪者?你要用魔法对付他们?”
不用魔法,难不成用剑?约克觉得都是一回事。他对元素的约束力大不如前,本质上是他的火种不愿意在潮汐中限制自我。跟随车队的一路上,约克都在尽量控制自己,但对付追兵他就没那些心理负担了。“总得有时间来放开手脚嘛。”
距离空地还有二十码左右,第一个按捺不住的家伙跳了出来。他的同伙跟出来三个,还有两个在暗中瞄准。这些人的武器不那么差劲,领头人甚至有半副盔甲,手握一把泛蓝光的神秘物品。
“他可真专业。”约克赞叹。
“夜焰”阁下不为所动。“控制住你自己。”他警告,“这可是难得的绿洲。”
在太阳底下,这些树不也好好的?西塔觉得自己的同行者实在大惊小怪,远不如尤利尔和多尔顿有趣。但他本来只是物件,直到某天约克寻找“十二点半魔药”时拔错了瓶塞。
最开始,对方不乐意沟通。于是约克管他叫“神灯”或“漂流者”,似乎被他视之为羞辱。此人自称“夜焰”桑明纳·米斯法兰,约克的同族,但他却是个少见的冷光元素生命,可以不受黑夜的影响。最关键的是,这家伙居然是位空境阁下。约克想不明白尤利尔是怎么将他的同族塞进瓶子里的。
“我得回到闪烁之池,约克。”夜焰开口时,声音透露出虚弱。这也解开了约克的困惑。“有些情报至关重要,我非得告诉女王陛下不可。”
“是关于无名者结社的情报么?”
对方吓了一跳:“你怎么……?”
“猎魔战争打完了啊。联军的主力撤离了雪原,在冰地领的边境建立起防线。许多人往南方逃难呢。”
“打完了?撤离?”米斯法兰的神情仿佛时间过去了一个世纪。“该死,那小子是担心我回去报信!他到底是哪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是纱之年,阁下。”约克好心地回答。
如今,纱之年已经是过去了。约克的旅行由南至北,穿越了大半个宾尼亚艾欧大陆,花去的时间可不止几天或几星期。寒月之年的动乱迄今已有两年,人们来到了新的霜月,“仙女之年”。也许今年人们会看到仙女罢。
约克对仙女没什么感觉。至于“夜焰”阁下,不知是真是假,他自称已有位贤惠的夫人。这对夫妻都是闪烁之池派到守誓者联盟的军官,才会长时间停留在诺克斯。他们身负使命而来,与我大不相同。但约克也不羡慕他们。
这时,自以为猎人的凡人们开始了行动。他们从四面围拢,而弓手凝神准备放箭。约克没有拔剑,火光在手中点亮。
迎面的自然是这群人中唯一披甲的家伙。他大喝一声,手中却将剑刃递过来。看得出来他企图用剑刺进光中。约克任由对方带着武器穿过身体,在半空留下一道滑稽的橙红色轮廓。敌人踉跄着钻过“火圈”,差点把剑插进树洞里。
西塔维持着“火圈”,套在另一个人身上。
此人不幸比同伴高了半头。约克的额头撞上他的鼻子,顷刻间,火线烧穿皮肉骨骼,在擦身的瞬间切开了他的脑袋。“火圈”毫无阻碍地继续向前,男人则栽倒在地,半截头颅掉在膝前。
见状,有两人转身便逃。但先前他们离得太近,此时后悔也晚了。约克追上一个,高温火线维持着最初袭击者的人体轮廓,“嗞”得一声,将他切成了零落的积木。
另一人发出尖叫,仓皇逃掉。埋伏的弓手在暗中放箭。铁箭头木杆带着灰羽毛投入火圈,悄无声息地消失,于是再也没有箭飞过来。一股难闻的气味被夜风吹向仅剩的敌人,他僵在原地。
约克压缩了轮廓,朝敌人套过去。刹那间,对方猛得一缩四肢,从火圈中钻了过来。
“好狮子!”西塔哈哈大笑,“试试这个。”
他再度缩小了火线的轮廓,冲向握毒剑的男人。这下,他丢掉了半只鞋,但成功跳了过来。
“别!”男人嚎啕起来。约克这才发现他丢掉的其实是半个脚掌。看来他毕竟不是真正的狮子。换成罗玛,肯定能轻松越过,不沾一点儿火星。
但他可不会跟罗玛开这么恶劣的玩笑。“你们最近收获如何?”约克一边警惕着那把剑,一边靠近男人。果不其然,对方将剑一掷,连滚带爬地翻身就跑。西塔任由毒剑空落落地坠过肚子,割断几根青草。凡人使的玩具。他注意到这是把魔法剑。
然而即便驱使魔剑,凡人也终究难与神秘生物较量。他拔剑追上去——这是他自己的剑,没什么特殊——迫使男人滚倒在地,痛不欲生地哀求。这家伙既有针对措施,没准儿会有大意的族人中招。“你见过我的同族?”
“不,不,大人……”
“你最好是见过。我正是为这事来的。”西塔用剑戳戳他受伤的脚掌。“说实话,人渣!公平起见,我会放你一马。”
“只一个!”男人喊道,“饶命,只有一个……有一个降临者,她被魔怪吞噬,不是,不是我……我们在她死去的地方找到了一簇银色火苗。西塔。当时我们不知道!我们……”
现在肯定知道了。约克心想。你们目睹了一个新生儿的降世。西塔是不死的元素生命,上一代死去,火种就地重燃,诞生后裔。
当然,他是这么认为,但他的许多族人们相信那就是死者本人,重生的西塔没有后裔。
“你们把她卖掉了?”
男人嗫嚅着,在剑锋下退却。
猎魔运动前,伊士曼的冰地领是渴求光明的凡人之领,人人都想做约克的朋友。神秘领域在七支点的统治下,人们看待西塔就像看待外国来客一样彬彬有礼,甚至为他着迷。约克很久没有体会到被视为异类的感觉了。“告诉我她的下落。”
“……烛女城。”
流砂之国索德里亚,乃是“神圣光辉议会”麾下的属国,自然也是露西亚的教国。作为女神造物的西塔一族在这里往往会有特权……可那是对神秘生物而言。若光元素生命诞生不久,或在神秘之道技不如人,当地人追逐西塔的手段便会残忍得多。
在伊士曼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约克心想。他早知道凡人的真面目,若非诺克斯佣兵身份和神秘生物的能耐,可是真会有人把他当灯来用。“下一个问题,你的老巢在哪儿?我总得有交通工具吧。”
“东边有一处营地,为围栅上插着黑旗,里面有骆驼。请让我为您带路,大人。”
“噢,这太麻烦你了。”约克一剑割断他的喉咙。“你们的脚印挺显眼的了。”方才逃跑的人定是要回营地去,只需跟着他们,就能找到目标。
死人不会泄露秘密。夜焰阁下从瓶子里钻出来,对尸体皱眉:“索德里亚竟也有捕猎西塔的人,神圣光辉议会的修士疏于教化太久了。”
“西塔是西塔,女神是女神。”约克看得很明白,“修士没义务宣传咱们啦。”
夜焰哼了一声。“你倒看得开。”
那是自然。约克心想。我可没把身家性命搭在高尚的目标上,为此奋斗终身后,才发现自己保护着的并非都是朋友。夜莺。这么说吧,为秩序与和平而战的情报人员,终究避免不了如此的下场。咱们的同盟者并非一个整体啊,大人,总会有些貌合神离的家伙。
他确定“夜焰”桑明纳·米斯法兰是只夜莺,还是在一年前。双方最初认识时,夜焰阁下还保持着警惕,既不在旁人面前现身,也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
但当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为时已晚,冷光西塔便愈发不介意谈及曾经的使命。
“我辜负了她。”此人向他乡的同族吐露,“不是女王陛下,而是蒂卡波,她爱让人们叫她‘茶杯’,平日里也爱收集它们。我很久很久没见过……我几乎想飞到她身边……不,不。恐怕我只有重生一次才能……去见她,否则我会吓到她的。”
“你只是有无名者的火种而已。”
“我是遵令行事。”夜焰,或者说,“炎之月领主”赛若玛,当时只一点豆大的火苗,却散发着奇异的无形波动,似乎在传递着什么。约克虽是他的同族,但仍无法破译其中内容。他的灵魂的同胞另有其人。“我不断重生,不断点火,直到我得到加入他们的资格。想要回家,我就得抛弃天赋。”
约克首次见到同阵营的无名者,照实说,他对他充满好奇。“成为无名者原来是概率事件?不断自杀就能获得天赋?你的天赋是什么,阁下?”
夜焰没回答。不仅如此,他还发出警告:“一旦发觉火种自燃,必须立刻重来。恶魔意味着堕落,露西亚的造物决不能与邪恶为伍!”
“可你是恶魔领主。”约克指出。
“暂时如此。等回到闪烁之池,我希望能结束这一切。”夜焰的声音里有种悲伤。约克不知他是为什么,是想念家人,遗憾没能与她度过的漫长时光,还是……总不可能是怀念无名者罢。“陛下在等待我的消息。”
于是,约克启程前往索德里亚。据帕因特的族人说,闪烁之池将会降临在宾尼亚艾欧最北边的沙漠,这里干旱少雨,炎热无比,被凡人认为是太阳升起之地。破碎之月归于南海,因此这片沙漠也被称为“太阳海”。
此刻他们距离目的地已近在咫尺。照“夜焰”阁下的话来说,他们走得太迟了,不过约克至今没能找到闪烁之池,他觉得是自己来得太早。
“我没料到战争结束得这么快。”米斯法兰承认,“国王死了,七支点很可能将结社摧毁……但我们却输了。”
“只是平手而已,统治神秘领域的还是七支点嘛。”约克不同意。
“我们输了。”夜焰坚持,“无星之夜本是笼罩在诺克斯的阴影,代表着旧时代、旧秩序。可他死了,我们却仍没战胜恶魔!你不明白。”
约克也没料到猎魔战争会以如此结局收场。说实话,作为凡人王国中的冒险者,无论哪边胜利,总归与他关系不大。他确信有些恶魔乃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但对于猎魔的一方是否完全出于正义,他不敢轻易下结论。我们之所以杀死无名者,是因为他们的恶魔本质。约克还记得父辈的记忆中传递来的残酷的斗争岁月,凡人们会称之为遥远过去的神话……不论如何,这是生存之战,是人们不得已而为之。他也从不将自己放在和光辉议会等同的立场上。
“我对这个人知之甚少。”橙脸人告诉他,“就我所知,无名者在数量上很难与正统相较。在闪烁之池,我从没见过有西塔是无名者。”
“除了我?”
“就是这样,阁下。女王陛下早早颁布了法令,不许大家随意重生。”
“因为时机未到。”夜焰阴沉地说。
不断自杀,不断重生的西塔才可能成为无名者。约克不知道其间概率,他也不想知道。在光之女王伊文捷琳下达命令后,可想这样的意外会变得更少。但……“时机是什么意思?”
“西塔是离露西亚最近的神秘族群,约克。我们的火种非常稳定,即便经历成百上千次重生,也难以改变。想要成为变量,需要重启的次数足以百年计,这还是特意为之……况且,就算偶然变成恶魔,咱们也可以重新来过。可女王陛下的命令……这是好事,但当人们统一执行后,西塔们的重生次数开始趋于稳定。”
约克明白了:“数百年……到了特定的时段,闪烁之池的西塔会发生大规模的转变!”
“陛下是如此预测。”
他不禁打个寒颤。闪烁之池或将成为新的秘密结社,使得恶魔阵营数量翻倍。当然,这也很好处理,大家再死一次就行……但那是对其他的西塔来说。约克·夏因只有一个,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不。约克很快摆脱困境。我不会重启,因此不会有那么一天。真庆幸我生来不是恶魔。“每个族人的重生都由自己选择,不满意就死掉重来。依我之见,在女王的政令出台前,他们从没有满意的时候。大家的次数并不统一啊。”
“或许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离开故乡太久了,很多东西都已改变。”夜焰皱眉。
“你可是秩序的英雄。”约克安慰道。远离故乡,到敌人的地盘潜伏了几百年,还成为了秘密结社的恶魔领主,当年“微光领主”安利尼也不过如此。不过,西塔的特质可以让夜焰阁下获得成为无名者的机会,他不晓得安利尼是怎么骗过秩序侦测的。
“我根本不想与恶魔为伍。”夜焰阁下的火苗一缩。“是的。我怎能抛下生养之地?拜恩和王宫……猎魔之战结束了。我与恶魔毫无瓜葛,理应了结此生,恢复本色。然而七支点没能铲除秘密结社!或许你看是平局,约克。但在我眼里,这一切并未结束。”
这下,约克终于明白了他的顾虑。“难道陛下还要你回去?”
“这我可说不准。”冷光西塔闷闷地回答,“成为无名者需要付出代价,现下看来,多半会是时间代价。想想看吧,即便有人接替我,他也必须经历点火、转职,最终跨越亡续之径的过程。经验可以积累,神秘度却难以全盘复刻下来。”
“倘若完全接受上一个自己,恢复原本的神秘度也很快。”
“是很快,一百年内就能办到。”夜焰承认,“但我们没有一百年时间,七支点和恶魔结社的战斗只持续了百分之一。拜恩换了新国王,恐怕他不满足于维持局面。我想寒月之年的猎魔只是开始。”冷光西塔的声音放轻。“无名者们会发起反击,以我对他的了解,一定会的。”
他话锋一转。“总而言之,想要对付这位新国王,需要陛下分出精力。我的……无名者天赋,它对闪烁之池还有价值,由不得我轻易处置。”
新国王。约克感到很不安。自然,他觉得神秘战争与凡人王国冒险者无关,但他的朋友要么来自七支点,要么与七支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利尔和罗玛是高塔成员,矮人帕因特·熔铁所隶属的族群是守誓者联盟的一席。多尔顿和他比较接近,但在闪烁之池回归诺克斯后,地下世界也会随之联通。
在这些人里面,约克最担心尤利尔。
你给了我一只瓶子,里面装着我的一位空境同族,自己却再也没出现。前往太阳海的路上,约克不停想到与高塔信使在威尼华兹的碰面。考虑到这位同族的身份,在回到闪烁之池前,他很想知道尤利尔做了什么。
“假如你不在烛女城耽误太多时间,我就告诉你实话。”夜焰说,“你的朋友是个虔诚的骑士,他有自己的信条。毫无疑问,他也会去践行。”
“他给我瓶子,告诉我在见到同族时出示。”约克一耸肩。很显然,对这位极富价值的“夜焰”阁下,高塔信使有不同的使用方式。“照实说,挺像那种故事不是么?遇到困境,主人公打开魔瓶或擦擦神灯,什么的。”
“你对诺克斯的风土文化之了解,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这个嘛,我在伊士曼时,总会把自己当成诺克斯的一员。”约克飘到一棵树的树梢上。“这能有什么坏处?”
“你的朋友考虑的是另一个角度。若被你提前发现我的存在,道具就不灵了。他有没有告诉你,这木瓶要打开,除了见到你的同族,还有在秩序联军找来的时候?”
原来如此。“七支点在找你。”
“就是这样。我为他们做事。”
“可他们怎么会找到我头上?尤利尔通知了高塔?不。”约克自己便能否定。“他是担心他们来找我!”
夜焰点点头。“若是同族还好,是守誓者联盟的成员,也不必担忧。但倘若外交部派来使者,或光辉议会和寂静学派的圣骑士,那可大不妙了。这些人处置疑似勾结无名者的嫌犯时,是决不会通知目标本人的。”
“我见过。”约克咕哝,“就在威尼华兹。团长不要我们去凑热闹,但城里亮得跟白天似的,老远都能看见……我还是头一次在夜里补充到魔力。当时你还是结社成员呢,阁下,或许你也瞧见了。”
“往事不可追索。”
“但猎手想用火来对付我,那就行不通了。尤利尔该把你带走才是。”
“西塔也有末日,约克。他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夜焰告诉他。“等猎手追踪他的亲朋好友、调查你们的旅途行程、最终找到你头上,他要我现身,为你开脱。”
这根本没必要。约克心想。我不是无名者,也没与任何……呃。一个难以压抑的念头在脑海中浮起。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是秩序支点的成员,白之使的学徒,盖亚女神的箴言骑士。即便“夜焰”阁下和“微光领主”安利尼的例子近在眼前,约克也不相信尤利尔能骗过高塔的眼睛。学徒原本是凡人,白之使亲自主持了他的火种仪式。这些都有迹可循。
“尤利尔不是无名者。”约克断然道,“我以我对露西亚的信仰起誓。”
“他是什么人不重要,约克,生来具有天赋与否不能影响他的判断。尤利尔践行着他的信条。”
“他知道恶魔是些什么人!骗子,歹徒,下三滥,我不信他不知道!”
“你竟然在我面前,约克,你在我面前声称,你了解无名者?”夜焰冷冷地反问,“你说什么?”
西塔咬紧牙关。不论米斯法兰有多么虚弱,他毕竟也是货真价实的空境。而关于无名者和秘密结社……双方并非共同体。这点他心知肚明。“起码我们见到的多是这样。”他挤出这句话。
“他的抗争正是为你们看不到的那部分人。”
约克叹了口气。“我猜也是。见鬼,人人都知道,我、多尔顿和他一道去过圣城,寂静学派的属国,还有高塔总部。”
“你后悔么?”
“我只想搞清楚。”约克喃喃道,“我们一同经历过许多冒险,为什么这一次他不带我?”
“夜焰”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约克如芒在背。“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会觉得他疯了。”
“我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约克防卫性地说,“但我很确定,这家伙多半能捅出大篓子。尤利尔是盖亚的神职骑士,不是高塔的。”
“这会是个艰难的抉择。”
“艰难,但毫无悬念。”约克做个手势。“停!别再说了,阁下,不论你有何感想,请记得是他救了你一命。就算你不是灯神,也该心怀感激。”
“没错。我正在实现他的愿望。”
约克怒从心起。“他就没有合理一点儿的愿望?比如逃离战争?”他妈的猎魔战争那是能掺和的事吗?“看在诸神的份上——”
“也许他能改变命运,约克。这你难道不清楚么?”
这世上,有些事会被改变,更有些则永远也不会。就像胜利者不会投降,就像生存之战没有对错。“尤利尔失踪了。”约克低声说,“这才是我来这儿的原因,阁下。虽然你是我的同族,但我不欠你的。”
夜焰没否认。
“没人找到我,没人责问我。”没人想到,七支点组建的秩序联军竟然输掉了猎魔之战。“这意味着你没能完成对尤利尔的承诺,你欠他的情。”
“我将为他保守秘密。”夜焰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大概他根本也没想过出卖救命恩人。论判断敌人,尤利尔可比我擅长得多。“以阿克罗伊德……以露西恩娜的名义。”
约克抬起头,烛女城的轮廓遥遥在望,而他的鞋里也已积满沙子。西塔从脚底板抠下一点儿晶莹的碎屑,放在眼前观察。一缕晨光透过他的脸颊,点亮了碎片。刹那间,它如琉璃般夺目,交映出橙红、金黄和湖蓝色,约克将这束光打在夜焰身上。“现在你更像灯神了。”
“把它挪开。”对方毫不领情,“瓶子要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