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入的一点天光令这个会场不至于太昏暗,人声鼎沸之下,薄薄的、只属于夜晚的水气随着零星薄冰悄无声息的蒸化消失无踪。
但这依然是个令沈凤鸣厌恶的、没有光影的阴天。
众人不免交头接耳,猜测那尚未露面之客究竟是何人。花楼上此时隐约露出了三四个人影,有眼尖的便先指点起来:“那楼上的多半便是盟主曲重生?”楼里似乎闻得,有一人走到廊上,笑向下道:“盟主已在此恭候多时,诸位稍安,今日尚有几位贵客未到,若是各位觉得无聊,鄙人梁十二,忝居东水盟‘左袖’,这便来唱一曲,权当为各路英雄解个闷儿。”
众人原待出声嘘他,却一听他自称东水盟“左袖”,虽不知所谓“左袖”是个什么名堂,但料想总是个排得上号的——说不定便似别人家的“左使”。若是一盟之“左使”像个歌伶戏子似的来给人唱曲助兴——无论如何,在场总该觉得有面子了。甚或如此一来,过去数日东水盟那许多阴谋——那些笼罩建康的阴冷杀机——都好像轻轻易易地被一楼小丑抹去了似,那许多本该有的畏怯仰怕在一瞬间仿佛都要化为居高临下的鄙夷来补偿。
大多数人自不会单纯如此,心思深沉者,却愈发多了层戒备。此时又有一人也自二楼廊上现身,“在下戴廿五,与十二兄一同为今日之会助兴。”
“梁十二”、“戴廿五”。若说听到前者沈凤鸣还只是略有怀疑,那么听到后者,他便有七八分的把握,这两个人当与“食月”有关,所谓十二、廿五——大概与“三十”是差不多的称呼,毕竟一个人没有大名,单称呼排行常见的很,可就算排行家中十二还说得过去,要排行廿五——平头百姓,能有廿五个兄姊可称匪夷所思。
不知三十今日在何处。他心中想着,便见梁十二与戴廿五对面站定,两人都穿着宽大的外袍,细看那襟袖,当真有几分戏子模样。他心下暗道这东水盟主也不知有什么癖好——或是当真好前朝“伶人”那一口,非但自己平日戴个伶人面具,手下人也不是面具墨彩便是戏服妆扮。正想间那二人已甩袖对白,一面咿呀唱起,一面手中各执起一支墨笔,竟就你一笔我一画地在彼此素衣上、素面上着下水彩来。
少顷,两人“妆容”已毕,脸上夸张的黑墨与适才行走遇到的那些涂面伶人殊无二致。群雄大多少见得这般场景,看得哄然大笑。自然亦有依旧惕警的——因不难看出,两人这宽大外袍之下,内里皆是一身劲装,已显了好手模样;愈是如此,便愈显出这东水盟主几分诡异来。
便当此时,有人高喊了声:“田大人到!”梁十二、戴廿五动作同时一顿,客客气气地向下作了个恭迎之态。夏琛面上一耸,陡然转头去看——那个离他并不算远、至少还在视线之内的中央座席终于被让开一条道,让进一个再熟悉不过身形来。
——他的亲兄长田琝。
田琝虽然早已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与新称谓,夏琛却还是第一次在这位昔日长兄改姓之后与他相见。他有点激动地想起身,不过身边的万夕阳同夏钦都适时示意他沉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