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深夜沉沼,一跳一动都那么艰难。
他知道那种感觉。在根本挣脱不了的强烈窒息之中渐渐迷失于这个世界有多痛苦,他体会过。是谁?若论指爪上的功夫,当初马斯那一手之利在这江湖该能排得上前几号,要说比他更厉害的,夏琰一时还想不出名字来。但若不论惯常招式路数,只论“能做到”这样的事,像拓跋孤这样的人,似乎也不难。
可是,拓跋孤如果真是为了以此为战书之答复,便该用上自己的掌法,清楚明白地回答,而不是以这种残忍却又模糊的手段,仿佛——是为了发泄一己之快似的。夏琰承认,自己其实并不那么了解拓跋孤,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不太像他的行事。不过他转念又想到朱雀之死——想到当日青龙教的种种诱引、埋伏与暗算。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呢?他心道。即便他做不出——加上单疾泉,也就做得出了吧。
他想象着,在拓跋孤以那样的凶残捏碎戎机喉骨之前,戎机——很可能是为了最后的自保——曾狠狠咬住了他,以至于咬下了他的一部分皮肉。那个时候他应当已在拓跋孤的控制之下,至少自知单凭武功交手已无法逃脱。但如此做或许愈发激怒了对手——也许正是他的这个举动终令拓跋孤变得疯狂,掌击虽猛却发泄不了他被痛咬之怒,唯有以更惨更痛的方式虐杀了敌人,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他想到这里,将脚步稍稍停了一停,仿佛要消化一下脑中勾勒出的这段情境。可这个情境却又忽然变得混乱荒诞——这个时候的拓跋孤,真的还会有心情亲自来追击一个信使吗?
从留下的印迹看,捏住戎机咽喉的是一只右手,看大小应该是个男子——这些实在也称不上什么线索,就算凭空猜测,结论也多半如此。夏琰继续向山上走,想要借着山风,换一换思向。青龙谷与临安之间,原是走山路最快,这趟行军人多,他走的官道,戎机独自一人,却当然会走山路的。依照他尸身的情况看,他死了应该还不超过两日,信理应已送到,他是在回程之中。可——从这座山回程好像稍许偏离了方向。邵宣也这一支如果不是因为要绕去北面的风霆绝壁,本来也并没有理由靠近此地。戎机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只是西浙之地,山脉多相互连通,而且除开少数几处,并没有什么特别陡峭难走的,如果因为什么原因走偏了一路到了此地,也不是全不可能。夏琰心中反复旋转着诸种解释,不觉间,已近了山顶。
他走到崖边,向下看了一眼。下面就是秘径了,从这里看去,山下是一片乱树荒草,细看才能辨认出两个留在那看住尸体的兵丁的头顶,若不是为一会儿的行军,先派的一队人已经稍微清理了一下,本该完全看不出来。如果凶手不是拓跋孤——如果杀戎机的另有其人,那么在此人眼里这山下不过是一片无人踏足的荒山野地,他推下尸体,应该是为了毁尸灭迹——可真要说毁尸灭迹,这一推又显得那么随意,就好像——他心里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在乎,似乎这并不是一个人,而只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手丢弃的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