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不可思议了。天狗回去之后,他从天狗口中得知沈凤鸣很快要离开临安,得知自己几人今日尚在一醉阁聚饮,究竟出于什么目的特意前来露面固尚不尽明,至少时辰上总也对得上。
至于,怀疑他原本有什么歹心——倒不尽然。在黑竹之首同黑竹金牌的当面做些什么出格举动,这少年再是什么出奇人物,夏君黎也不信他有这胆量;而沈凤鸣同秋葵身负幽冥蛉剧毒,就更不必由自己来担心会被人在酒里动什么手脚。但这一切的不可能即使发生,也都没有沈凤鸣说那是他弟弟来得始料不及。他一时忽有些明白沈凤鸣为何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将食月当作敌人。他原本不大在乎——等过两日沈凤鸣同自己仔细说过与食月打交道的始末,是敌是友自可有所判断,该不该动手找麻烦也尽可定夺。可现在——现在这事似乎——愈发复杂了?看沈凤鸣这样子,显然要他与“食月”为敌已是万万做不到。他口上虽一直不肯承认已经同“食月”有了交情,不承认将天狗或是十五当了“朋友”,但——“弟弟”——岂不比朋友更麻烦?他这当儿非走不可,原来却是想躲个干净,把这等麻烦尽丢给我?
“你别这么看我。”沈凤鸣见他一语未发,却偏盯着自己看,不免无可奈何,“你定是在想,沈凤鸣哪里冒出个弟弟来,即使是亲弟弟,也应该二十年没见过,岂不与陌生人一样,何必当一回事?不过嘛,你就想想自己。想想——比如——夏琝,夏君方,你的亲弟弟。你自己说,是不是也有二十年没见过?就算他是太子那头的,一向冲你不善——你又想不想真与他交恶?”
“我又没逼你同他为敌。”夏君黎抬起酒杯来,深深叹息,“你只管同你的新娘子双宿双栖去,丢下的摊子,可不就该着我头疼么?”
沈凤鸣张了张嘴,本来是想再说两句的,临了还是“嗤”地笑了一声,未加多言,举杯饮尽。他想夏君黎当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假如没有东水盟,假如“食月”能如当年那般属于黑竹,一切自是完美,可——食月与东水盟数十载的渊源,又岂有那般轻易能择清甩脱?他不知他们彼此究竟都有着什么样的打算,方才三十在此,他试着在他与夏君黎之间引见几句,可两个人只是稍微点了下头,甚至看都没多看对方几眼——好像对互相结交完全不感兴趣;他以为此事便此罢了,偏十五又招摇现身——这个小子,要么是三十的授意,要么是自己的主意,总之,沈凤鸣直觉他定是为了见一见夏君黎才来的——以补一杯喜酒作借口,行径实在同昨天那些人毫无二致——他是不是也存了一分或可结交之念?而在作出什么决定之前,他定也想亲眼见一见这传说中的夏君黎,这无论是作为东水盟的敌人,还是作为夏吾至的后人,或单单是作为黑竹首领、他的同类——到底配不配让他和他的“食月”放在心上?
席至将散,温好的几壶酒都见了底,各自分别后,夏君黎原待还回内城,一转头单一衡却似乎走路有几分不稳。单一衡原本酒量普普,自知不应多饮,可阿合过来之后,他反倒不甘示弱,多咽了几杯,结果自不难料想。他却也未失神智,还未忘了抓紧刺刺手臂:“姐,你可别听他的,别想甩脱我。”刺刺只好回过头:“君黎哥,要不……我和一衡今晚暂且就住一醉阁了,可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