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宋然有恃无恐还因他有“东水盟主”这一层掩护——他在临安城的身份并不需要动武,而以东水盟主身份现身时,旁人也只会以为他那些奇怪的武功都是来自江下盟昔年收集的各派绝学“秘藏”,即使将来那些死于他手之人被找出什么线索,也只会将矛头指向“曲重生”——一个本就是他用来承接诸般怀疑的身份。确实不会有什么人想到,那些失传绝技其实大多来自黑竹执录世家颇丰的藏书,至于所谓“秘藏”——如宋然所言,并不在他的手中,而去年江南武林之会上新搜刮而来的那些——想想也知,肯这样轻易留下的,多半没有什么能入眼的好货色。
宋然最初自然并不打算让瞿安知道这许多,可惜——可惜他很快发现在瞿安面前,演得再是逼真也并没有什么用。他立时便决定反其道而行——他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进入状态”得很快:每当他发现用“骗”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他就会干脆脱下一切伪装,反而示人以最“真诚”之态——不再隐藏那个暗影里的、永远怀有目的的自己。他太清楚——每个人都有弱点,甚至每种天赋都有。瞿安识破得了“骗子”和“伪君子”,可对“真小人”却反而束手无策。
对瞿安而言,一个人如果从来都不对他掩饰心内的杀机,那他对杀机的直觉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始终存在的杀机也便与从未存在过杀机一样,没有了示警的意义。他了解宋然是什么样的人——那正是他面对所有人都存在的底色,提防、戒备、永远无法与任何人成为朋友的自负——还有永远不消失的敌意和杀机。不同的是他在别人面前或多或少披着一些外皮,而唯有在自己这里,他选择将一切计划直陈,所以反而他们之间——才有了最纯粹的交易与“合作”。当然,如此做也很危险。若说曲重生身边的三十知道的还只是一部分的宋然,那么瞿安知道的就几乎已是全部。所以宋然多少总仍希望能将瞿安始终拉拢在自己身边,否则——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便如现在。
就算不为了这份必然有一日会付诸行动的杀心,瞿安也从不喜欢宋然。他所有的坦诚反令自己更看不透他——他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感觉。在此之前,只有单疾泉一个人给过自己这种感觉——而就算是单疾泉,若说在“不择手段”这一条上与宋然还差堪仿佛,那么在性情反复多变上便甚至还比不上,因为——已有太多次,他觉得即使自己能准确感觉到宋然的喜怒,下一句话时,他的念头却又变了。他实在不擅长猜——甚至可以说,他根本不懂该怎样去猜。他曾可以以自己的天赋深悉所有人的内心,可他常常不知道,他与宋然之间,到底是谁洞悉了谁。
“不试试怎么知道?”宋然的声音果然从雨雾之中传来。此前埋伏单疾泉的时候,宋然似乎也想过用“云溟”,但那时没有雨,所以隐藏得并不那么好。据说这身法用到极致时,在云雾之掩盖下,甚至不会流露出一丝气息——瞿安很好奇,这世上除了朱雀的“无寂”,他还没遇到过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气息,不知是这心法不行还是宋然用得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