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唱下流曲子。”护士板着脸来巡视了,“该吃药了,起来吧。”
“什么叫下流曲子?是大实话!咱生来是个光棍汉,不知怎么想老婆,你莫非……哎呦呦,我起我起!”老张眼瞅着护士要拽导尿管,不敢继续胡说八道,龇牙咧嘴地坐起来,在一片笑声里乖乖地把药吃了。
毕承颇有点费劲地让自己躺平,叹了口气。这个病区本来都是轻伤员,气氛还比较轻松些,但是近来重伤区床位越来越紧张,轻伤区周转又快,免不了要“借床”。邻床这个烧得说胡话的兄弟让他总是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虽然他自己非常羞于承认这一点。
“咋呢,见你便是唉声叹气的。”老张半躺在被子上,侧脸看着他问道。
“不妨事。”毕承晃晃脑袋想把自己那点不太光彩的念头赶出脑子去,“大佬,我可不似你那般自在,我如今是残废了,再上不得战场了。”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他原在工厂里上班,干得是杂工,文化低下,学技术不行,杂工一干两三年,觉得再在工厂里待下去怕是连老婆都娶不到,便想着从军立功,另辟蹊径。扩军备战的时候主动进了部队。
三个月集训结束,原本是要下部队的,正好遇到国民军大扩充,他们这批新兵便分到了广东国民军总队,授予下士军衔,补到各个中队去当班长。
当兵三个月就混上个下士,毕承意气风发,总觉得自己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没想到到阳山才不过一个多月,就把手给丢了,落了个残废!莫要说打仗建功立业,就是回去当个杂工都无人要。
“我道是天大的事哩。”老张一撇嘴,“你且看对面那个兄弟——也是个截去了左侧臂膀的。你手术的时候我可听得真真的,叫了足有一刻钟吧?那个兄弟当初截掉的乃是自肘往下半条手臂,却是一直自己拿右手抓握着那烂肉也似的左手,到截下肢体来,哼也未曾哼出一声。料来关二爷刮骨疗毒,莫过于是吧?不想他旁边是个明军俘虏,当那时,医生正给此人腿脚里寻着铅子,便叫得声嘶力竭。咱们这兄弟正当烦躁,截肢既毕,便跳将起来,竟抓着自己那条截掉的左手,惊雷也似地望那俘虏的腚上抽了一记,口中还骂道:夯货!若再听闻你在此腌臜,爷爷便把这条手塞入你这杀才口里去!”
毕承越发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当时他因为昏迷,意识模糊,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骨伤科医生这台手术偏偏又是钝刀子割肉……但是不管怎么说,手术的时候却叫成那样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脸上没光。
也许是看出了毕承的尴尬,老张又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黄牙:“你若有心为元老院卖命,不愁无处可去;况且元老院每月不短你的优抚金,虽养不起老婆,却堪够混个肚圆,念及躺在翠岗那些弟兄们,强出岂止一点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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