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海莉-威廉姆斯所言非虚。任何快乐都有阈值,成就感也是。经历得越多,从同一行为中能够榨取的剩余情绪价值也就越少。就像买包一样,麦迪逊-比尔永远也不会忘记,十四岁的某一天,当她拿到小岛唱片汇来的预付款,走进罗迪欧大道,这个她当时还不甚熟悉的街区,用自己亲手赚来的钱买下第一只香奈儿手包时的欣悦与自豪。
但这绝不是一种能反复体会而不褪色的愉悦,她很清楚,哪怕现在银行账户里躺着瀚音乐给她的七位数天价预付款,她也不会再提起去罗迪欧大道血拼的兴趣。该有的都有了,没有的也只是她不感兴趣而已。
真的想要从购物这件事情上获得乐趣,可能得挽着韩易的手臂,由他帮忙挑选参谋才行,但那种欢喜,就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了。
音乐人的幸运,是他们可以站在舞台上,接受这种比国王加冕还要真实、还要强烈的顶礼膜拜。
而音乐人的不幸,是他们无法丝毫不差地复制它。
那种肾上腺素、多巴胺、内啡肽,所有能催生正面情绪的激素一股脑迸发出来的巅峰快感,是一生一次,或者说,最多一首歌一次的极乐。
从现代流行音乐诞生至今,如此多的音乐人沉溺于酒精与药物不能自拔,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为了找寻与之同等的强烈反馈。
“一首歌、一战成名,哪怕戴着墨镜,穿着宽大的卫衣,脑袋上还扣了一顶帽子,无比低调地走在街上,也会被惊喜的乐迷拦住,问你是不是他们反复聆听的那首热单的原唱。这种感觉太棒了,你想要再品尝到它巅峰时的那份甜美,于是,你更加努力地创作,五点起床对着电脑捣鼓,十点进家里的录音棚,一呆就是一天,连晚饭都忘了吃。”
“你无比期待地给线上线下等待了你好几年的粉丝奉上这顿你精心烹制的大餐,你不怕那些hater,因为hatersgottahate,不管你做得再好,他们都能找到挑你刺的地方。这种事情,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最怕的,是那种热情洋溢盛赞新专辑的粉丝,她们告诉你,哇噢,你的新专辑真的是太棒了,这个时代最好的摇滚专辑!”
“但……关掉推特的评论区,她们会把新专辑束之高阁,然后点开《MiseryBusiness》,甚至……其他人的歌。”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依然很棒,依然有很多人喜欢你,但你不再是最棒的那个你了。”
“人们心中……大众文化的语境里,最好的海莉-威廉姆斯,留在了《MiseryBusiness》发行的那一刻,最晚,也只坚持到了《TheOnlyException》从榜单上撤走的那个瞬间。”
“在那之后,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经与纪录片里他们会选择播放的那个你无关了。海莉-威廉姆斯,Paramore乐队的主唱,永远会是穿着紧身背心、牛仔裤,挑染着火红发色的小女孩。你可以把你的头发染成各种各样的颜色,没问题,金色、蓝色、绿色、黄色,也可以是齐肩中发,过耳短发,甚至是平头,都没关系。”
“不管你怎么改变,你都没办法再成为他们心中的那个海莉-威廉姆斯。就像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牢笼里,这个牢笼无限宽、无限高、无限长,不隔音,也不遮光。每个人都能看到你在干什么,听见你在说什么话,但是你不管怎么样冲他们嘶叫、怒骂,他们都毫无反应,因为他们……不再关心了。”
“你想告诉他们,‘嘿,求求你们了,大家伙儿,看看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比之前要好一万倍,求求你们相信我’……你觉得他们会作何反应?他们会带着悲悯的笑容看你一眼,伸出手,穿过牢笼,拍拍你的肩膀,告诉你,干得漂亮,然后缩回去,把注意力投向更值得他们关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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