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都建康,宫门之外。
周顗虽然在天子面前求情获准,但不欲王导感恩于己。见王导发问,遂不答其言,而顾其随从道:今年击杀贼奴之时,取其金印,竟有斗一般大,无处可放,某便系于肘后。
从人闻而大笑,于是复不回顾而去。
王导不知周顗已奏请天子赦了自己全家,因见两次呼叫不应,心甚恨之,叹道:可恨此贼!真乃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之徒,落井下石者也。
次日一早,王导复引宗族子弟,跪拜待罪于南阙。
司马睿已得周顗奏章,遂诏赦王导及宗族二十余人无罪,赐以朝服,令其上殿面君。
王导上殿,稽首于阶下泣奏:贼臣逆子,历代皆有。不意今为贼逆者,竟出于臣家!虽蒙陛下不罪,臣岂无自愧乎?
说罢大哭不已,声动殿宇。
司马睿出离帝座,下阶扶起王导,执其手道:弘茂,朕方寄卿以百里之命,何复疑之。一畎之禾,尚良莠不齐,卿是何言耶!
于是君臣惠爱如初,隔阂全消。
天子复命王廙持节出京,前去芜湖劝止王敦。孰料王廙前至芜湖大营,非但不能谏阻王敦,反被王敦扣留,逼其助己叛乱。
当年三月,王敦大军逼近建康。
司马睿下诏:王敦执迷不悟,朕当御驾亲征。右将军周札守卫石头城,周顗为尚书左仆射,王邃为右仆射,王导为前锋大都督,刁协、戴渊为先锋都督,刘隗戍守金城外援。
众臣:诺。臣等遵旨。
芜湖大营。王敦闻报天子自出亲征,不敢正面应战,便欲先攻金城,以擒刘隗。
部将杜弘谏道:刘隗身边死士颇多,未易攻克。周札今守石头城,其为人刻薄少恩,不得军心,某谓公宜先取之,一战可下。建康既下,则刘隗自成擒也。
王敦从之,遂进攻石头城。果如杜弘所料,未及拼力攻打,周札已率军开城投降。
王敦引兵进城,故作叹息:某既引兵攻入王城,则不复谓盛德之事耳。
谢鲲在旁答道:何为其然也!但使自今而往,日忘日去耳。
王敦闻此,默然无言以对。
司马睿驻兵台城,听闻石头城已失,不由大恐,忙命刘隗、刁协、戴渊等率部反攻。王敦闻报,令周抚、邓岳二将整军出战。
二将领命,引兵出城列阵,与刘隗两阵对圆。
刘隗扬鞭大骂:朝廷有何亏负尔等之处,竟敢附逆造反?
周抚大怒,更不答话,纵马出阵,挺枪便刺。
刘隗敌不过周抚,勒马回阵,使戴渊迎之。
戴渊挥刀而出,与周抚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败。邓岳见周抚赢不得戴渊,亦拍马抡斧而出,与周抚双战戴渊。
三人作丁字般厮杀,又战十余回合,戴渊终究敌不过二人并力,勒马回归本阵。周抚与邓岳挥军而进,刘隗等皆大败而回。
太子司马绍闻听诸军皆败,欲亲率东宫将士出城决战,被温峤扶鞍哭谏,于是乃止,退守宫阙,深恨刘隗、刁协误国。
刘隗、刁协率败兵回到台城,泣拜于阶下请罪。
司马睿此时犹自不忍见罪,流泪说道:王敦谋逆造反,起因皆在你二卿。你二人趁其兵马未破台城,可引本部军离去,朕再添兵相助,逃离建康,自寻生路去罢,免遭其难。
二人于是泣别天子,各领军马家属,出城分道而行。
刁协逃至江乘,便被随从斩杀,将首级送呈王敦大营。刘隗逃回淮阴,却遭刘遐袭击,于是只得率领妻小亲信投奔后赵,官至太傅。
画牙音:王敦以“清君侧”为号起兵,至此刁协伏诛、刘隗北逃,朝中所谓奸臣已除。若论至此地步,王敦目的已达,理应退兵,但却拥兵屯驻石头城,不到台城朝见司马睿,反而纵兵四处劫掠。建康由是大乱,台城官员、卫士尽皆逃散,只剩安东将军刘超与两名侍中,随侍天子身侧。
司马睿无奈,只得遣使向王敦求和,下诏道:卿欲清君之侧,今刘隗、刁协皆逃奔外国去讫,公之所仇恨者尽除。公若不忘本朝,于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还归琅琊以避贤路可也,朝中之事,任公所为。
王敦虽奉诏命,但大军犹不肯退。
司空王导知其本意,于是拜奏天子:陛下不须烦恼。臣请诏加王敦重爵,并愿与公卿百官到石头城拜见王敦,说其罢兵,则必自退。
元帝从之,于是下诏:王敦等起兵,是为清除君侧奸佞,有功无罪。诏命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食邑万户,以奖其功。
镜头转换,石头城中,金殿之上。
王导至石头城面见王敦,宣诏已毕,说道:朝廷诏兄罢兵,尚肯从否?
王敦见大权尽落己手,于是应之,大会诸臣,设宴庆贺。
因见戴渊在座,即问道:前日见公力敌我二员上将,真乃勇士也。卿能全身而退者,莫非尚有余力未尽乎?
戴渊答道:岂敢有余,但恨力不足也。
王敦复问:孤今日之举,天下以为何如?
戴渊又答: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又何必言之。
王敦笑道:卿可谓能言者。
又问周顗:伯仁,何故负我?
周顗冷笑:公以戎车犯驾,下官不能卫护帝阙,致使王师奔败,是以此负公也!
王敦无言以对,暗自咬牙,深恨其言。转头看到温峤,忽思皇太子司马绍勇而有谋,必对自己不利,遂欲诬以不孝之名,将其废黜。
于是正言厉色,质问温峤:皇太子以何德能,称此大位?
温峤抗声答道:太子钩深致远,盖非浅局所量。以礼观之,可谓孝义双全。
在座众臣闻此答语,无不点头,暗自赞许。
王敦见此,恐再犯众怒,只得作罢,不再追究。因忌戴渊、周顗素有人望,便欲杀之,便问弟王导:周顗、戴若思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所疑也?
王导因恨周顗当初不应自已请托之辞,于是不答。
王敦又问:若不登三司,便应令为仆射邪?
王导又不答。
王敦:若两者皆不可时,是宜当诛杀尔。
王导又无言。
王敦见兄弟默认,遂令将二人收捕,牵至市曹,并皆斩杀。
二人遂被禁军监押,前往刑场。当行至太庙之时,周顗见街上观者如堵,大声叫道: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祗有灵,当降天雷殛之,无令纵毒,以倾王室!
禁军大惊,急以手中长戟乱搠周顗之口,鲜血流至脚踵。
周顗时复大笑,容止自若,旁观百姓无不流涕。
元帝为使王敦撤兵,便令其弟王彬以牛酒至营,犒劳大军。
王彬素与周顗相善,先至周府吊唁,扶柩大哭一场,然后来见王敦。
王敦见弟面有泪痕,惊问:弟奉陛下圣旨前来犒军,因何痛哭如此?
王彬答道:因哭伯仁,情难自已。
王敦怒道:周伯仁自致刑戮,与你何干,哀而哭之?
王彬勃然作色:兄抗旌犯顺,杀戮忠良,图为不轨,必将祸及家门,尚不自知悔改耶!
王敦大怒:你虽我弟,谓我不能杀你邪?
王导在座,急劝王彬:以弟犯兄,大不敬也。弟还不离座,起身谢罪!
王彬高呼:我脚痛,不能起身。且我言无错,谢之何为!
王敦冷哼:脚痛孰若颈痛?
王彬殊无惧色,且复冷笑。
王导见事不妙,急使部将搀王彬出帐而去,这才免于被王敦诛杀。
镜头转换,京师建康。
传旨官:王导因有平息叛乱大功,天子诏旨褒奖,着令入阁为相。
王导:臣谢主隆恩。
于是入阁拜相,重新执掌国政。
因入中书省翻看折报,偶见周顗力救自家二十余口奏表,内容殷勤款至,词意恳切。
王导如同五雷轰顶,不由执表大哭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我必折寿也!
还至府中,将此事说与家人,兀自泪下不止。弟侄闻听其事,无不流涕。
周顗死后,王敦欲以贪污罪名加之,即派缪坦抄没其家。然而搜遍府库,只收得空篓数只,内装旧棉絮若干;另有酒五瓮,米数石而已,别无遗物。
朝臣闻知,无不叹服周顗清正廉洁,更恨王敦不能容人。
此时石头城中,忽闻哨马来报:甘卓驻军于潴口,对我石头城虎视眈眈。
王敦闻报大惧,急以朝廷名义发出驺虞幡,使甘卓之子甘印持往,命其父甘卓退兵。
甘卓虽慕忠义,而多疑少决,反复不定。甘印持幡至营,向父亲说与王敦之意。甘卓愈加犹豫,逗留数日不决。
甘印:周顗、戴渊二公名满天下,因得罪王敦,皆被杀死。父亲若不立决,祸不远矣!
甘卓不由流涕:我之所忧,正为今日也。某若径据武昌,王敦势必劫掠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今不如更思后图,屯据王敦上游,则王敦亦不敢复危社稷。
于是升帐,传令退军。
部将乐道融与都尉秦康见主将欲要回军,一齐出班谏止。
乐道融:将军不可。有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与王敦不可并存,理应继续进军,分兵截断彭泽湖口,断绝王敦与江州联系,使其上下不得相赴,其众自然离散,然后一鼓可灭。今将军大起义兵而有始无终,某等窃谓将军不取。
秦康:乐将军之言是也,望明公纳之。
甘卓:军国大事,尔等何知!
于是不听,径自下令拔营起寨,挥师撤回襄阳。
乐道融性情极为倔强,见主将不纳己言,回师途中便即忧愤而死。
甘卓性本宽和,易纳众人之谋,今忽强项独断,意气骚扰,识者皆谓其将不久人世。
王敦闻知甘卓退兵,不由大喜,遂指使襄阳太守周虑:暗自出兵,袭杀甘卓于途!
周虑奉命,亲率大军伏于林中,大败甘卓归师,并袭杀甘卓。
王敦既杀甘卓,更无顾忌,安插心腹官员及将领于要职显位,对朝中官职大加调整。
长史谢鲲劝说王敦:明公威权在手,此时宜至台城朝见天子,以除天下非议也。
王敦却担心入朝生变,终于不朝天子而去,径自回镇武昌。
镜头转换,按下建康,复说长沙。
魏乂奉了王敦之命,引兵急攻长沙,百日拔城。遂俘湘州刺史、谯王司马承,又执虞悝等子弟,命皆斩于市曹。子弟临刑,相对号泣,哭声震天。
虞悝喝道:人皆有死,今我阖门为忠义之鬼,死复何恨!
众子弟闻此,哭声顿止,便与虞悝引颈受戮。
魏乂又遣部将,以槛车送司马承至武昌。王敦却恐遗世人议论,不敢与其相见,令人在解赴武昌途中暗杀之。谯王既死,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收敛其尸,送至京都,葬之乃去。
王敦暗杀谯王司马承,即自领宁、益二州都督,暴慢滋甚,四方贡献皆入其府,将帅岳牧尽出其门。又以沈充、钱凤为谋主,文武百官凡被二人所谮者无有不死,甚至灭族。
此时建康朝中,元帝司马睿因王敦作逆,自感大权旁落,忧愤成疾。
这日忽忆起炼丹士葛洪,便令近侍持诏出京,携带重金前去寻找,冀其能抱当年救国忠忱,进宫纳献仙丹,以救自己残喘。
近侍奉命而去,直走了半年,并无丝毫信息,亦不遣人还报。想是找不到葛仙翁,怕回来天子怪罪,故不敢回京,私吞了重金,寻一偏僻之地,自做富家翁去了。
镜头闪回,补叙葛洪之事。
葛洪出身江南士族,其父葛悌官至邵陵太守,卒于官任。
当时葛洪年仅十三岁。父丧之后家道中落,乃至饥寒困瘁,躬执耕穑,承星履草,密勿畴袭。又伐薪卖之,换购纸笔,就营田园处以柴火写书。
十六岁时,葛洪始读《孝经》、《论语》、《诗》、《易》等儒家经典,尤喜神仙导养之法。自称少好方术,负涉请问,不惮险远。后从郑隐学炼丹秘术,颇受器重。
郑隐弟子五十余人,唯葛洪见受金丹之经,及《三皇内文》、《枕中五行记》。
太安二年,张昌、石冰于扬州起兵反叛,葛洪为将兵都尉,因平叛有功,迁伏波将军。司马睿任丞相之时,葛洪曾为属官,后任咨议、将军等职。
事平之后,葛洪投戈释甲,径诣洛阳,欲广寻异书。但遇京都大乱,北道不通,而陈敏又反于江东,又至归涂隔塞。
去留两难之际,恰逢故友嵇含为广州刺史,表请葛洪为参军。葛洪谓可藉此避乱南土,欣然前往。不料嵇含为仇人所杀,致葛洪滞留广州多年,深感荣位势利,譬如寄客。
葛洪乃绝弃世务,服食养性;复师事鲍靓,继修道术,深得鲍靓器重。后拜南海太守鲍玄为师,学习炼丹术,受《石室三皇文》。又因鲍玄之女鲍姑擅长灸法,故求娶为妻。
建兴四年,葛洪还归桑梓。
东晋开国称制,元帝司马睿念其旧功,赐爵关内侯;咸和初年,司徒王导召补州主簿,转司徒掾,迁咨议参军;干宝又荐为散骑常侍,领大著作。
葛洪皆固辞不就,因闻交趾盛产丹砂,便求为句漏令,遂率子侄同行。南行至广州之时,复为刺史邓岳所留,乃不去就任,反而隐居于罗浮山炼丹多年。
只因炼丹颇有心得,便著《抱朴子》一书,描述炼制丹药之法,详说物质变化之理。葛洪在山积年,优游闲养,著作不辍。
闪回结束。葛洪隐居罗浮山,卒于东晋兴宁元年,享年八十一岁,高寿而终。
晋元帝令人找寻葛洪不至,自知命不久长,乃召王导入内,受遗诏托孤辅政。
王导入内,叩拜于地,聆听元帝遗训:朕闻神尧曾以一旅而取天下,我却以天下而不能讨灭五胡,以雪三帝之仇,每引为终身之恨,愧见先帝于地下。太子笃厚恭谨,可任以大事。卿等宜尽力辅佐,各尽忠义之心,以图灭胡之计,切勿稍怠。
言讫,复令太子近前,叮咛再三而崩。终年四十七岁,在位一十六年。
镜头转换,京师建康。
晋元帝驾崩,司空王导引百官举哀,发葬于建平。大丧即毕,扶太子司马绍即位于太极殿,改年号为太宁,百官上尊号肃宗明皇帝,尊生母荀氏为建安君。
群臣皆上表拜贺,明帝命光禄寺摆设酒宴大会群臣,加封王导为郡公,进位太保,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字幕:司马绍,字道畿,司马睿长子,母为宫人荀氏,幼而聪哲,为元帝宠异。
明帝即位,探马来报:王敦闻说先帝大丧,将举兵以向京师。
朝中重臣闻此,无不大惊,且信且疑。
晋明帝闻知,只带几个随从侍卫,出离建康皇宫,骑巴滇骏马微服出行,直到王敦驻地芜湖,竟沿王敦营区周游巡视。
辕门卫兵见之,不敢上前盘问,皆相惊谓:此必非常人也。
此时王敦在帐中昼寝,忽梦见太阳绕城,受惊而起道:此必定是黄须鲜卑奴至矣。
司马绍母荀氏是燕人,明帝状貌亦类似外族,黄色胡须,王敦故以鲜卑奴称之。
于是王敦大惊,遂派傅玩等五骑出营,去追寻明帝。
司马绍正策马奔驰而去,见马后远处尘起,知是追兵赶来,而坐骑已疲,走逃不及。因至镇甸旅舍稍憩,坐骑拉粪于地,直冒热气。
明帝心生一计,命从人讨冷水浇于马粪之上,息其热气,又将手中七宝马鞭送于卖饭老妇,对其说道:稍时后面有骑兵来,若问你时,可谓我等已去半日,并将此鞭示之。
老妇允诺,明帝纵马而去。
过了片刻,追骑来到旅舍,果问老妇:你可曾见骑马贵介?装束如此如此。
老妇答道:确曾见来,跑得慌速,将此马鞭丢了都未及拣。已去半日,追不及矣。
说着话,一边把七宝鞭拿出,递给数人。
傅玩玩赏多时,又见地上马粪已冷,果信明帝确已走远,便即停止追赶,率众回营。
明帝看过王敦军营,回归建康皇宫,坚信其欲叛乱,已经无疑。于是连夜命人召唤温峤、庾亮进宫,令其二人占卜吉凶休咎。
二人进言天子:占卜之道,幽微深远,非常人可以为之。我等二人虽尝学易,不精于此道。今有郭璞致仕在家闲居,何不使其占之?
明帝闻言猛悟:孤亦闻此人大名久矣。二卿休以朝廷诏命,可先私至其府,问其休咎如何,来报我知,朕再做道理。
二人领命,于是前来拜见郭璞,请以国家战事占之。
其卦即成,郭璞答说:天道精微,兵凶战危,仅以卦象论之,恕不能判定胜负。
温峤、庾亮:如此,且看我二人凶吉休咎如何?
郭璞再卜,观其卦象而言:大吉。
温峤、庾亮见其吞吞吐吐,不肯尽言,只得辞出,在途中相互议论。
庾亮:我等以战事问之,郭璞说不能判定胜负,是其不敢明言也。复以私事问之,其又云大吉,是何意也?
温峤:我二人皆为朝廷之臣,郭璞说大吉,亦谓天子举兵必胜。天灭王敦,宁不信耶?
庾亮:兄言是也,我等可以此言回复天子便了。
于是二人复又进宫,劝说明帝:卦象大吉,讨伐王敦必胜。
明帝:郭先生既如此说,孤何疑焉。
字幕:郭璞字景纯,河东郡闻喜县人,建平太守郭瑗之子,太平道人于吉信徒,神算管辂再传弟子,后入正一教派,因精于神算,天下闻名。
镜头闪回,叙述郭璞由来。
郭璞博学多识,随河东郭公学习卜筮,得授《青囊中书》九卷,由此通晓五行、天文、卜筮之术,能攘除灾祸,通达冥冥玄机,京房、管辂之辈亦不能及。除家传易学,还承袭道教术数,为两晋时代最著名方术高士,擅长预卜先知及诸多奇异方术。又好古文、奇字,精天文、历算、卜筮,长于赋文,尤以游仙诗名重当世。
晋惠帝时,河东出现骚乱,郭璞长叹:噫!百姓陷于异族,故乡将受匈奴蹂躏矣。
于是联络亲故数十家,准备迁移江东避难,求见将军赵固,以求川资。正遇赵固所乘良马暴死,赵固痛惜非常,不愿待客。
郭璞道:我能使马死而复生。
赵固出见郭璞,问其医马之方。
郭璞遂讨壮汉二三十人,每人手持长竿,吩咐如此如此而行。
赵固遂依其言,使家兵持竿东走三十里,于林间见到一座土地庙,即依郭璞之嘱以长竿拍打。果有一猴蹿出,被家兵以渔网擒住,带回府中。
此兽入府一见死马,不由嘶叫咆哮,状甚兴奋。
郭璞令将其自网中放出,那兽纵跳上前,对着死马鼻孔不停吹气。其马便忽睁其双目,顷刻复起昂头嘶鸣,病愈如恒,那怪兽却瞬息不见,不知所踪。
赵固自是惊奇欣喜万分,即送重资作为报答,郭璞及宗族乃得南下。
郭璞率家族亲眷来至庐江郡,求见庐江太守胡孟康,得其厚待。
胡孟康被司马睿召为军谘祭酒,因当时江淮平安无事,以为安然无忧,不想渡江。郭璞为其占卜,得卦曰凶,胡孟康不信。
郭璞整顿行装将去,因爱房主婢女,无钱索购;遂取小豆三斗,撒在房主宅院四周。
主人晨起,见数千红衣兵将院子包围,作喧嚷状。到近处看时,红衣人却又不见。心中厌恶且惧,遂命家人请来郭璞,求其占卦。
郭璞观其卦象,说道:此妖乃贵府婢女招致,不利宅主。
房主:可有解法?
郭璞:公可将其卖到东南方二十里处,不可与买主还价,此妖必自消弥。
主人早闻郭璞大名,不敢怀疑,依此而行。郭璞却暗中派人,以极低之价买下婢女。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郭璞欲要脱身,于是当着宅主之面,画符丢入井中。只见那数千红衣人皆被反绑双手,接连跳入井中,而井水不浊。
主人高兴非常,复又谢以重金,更远出于所售婢女之价。郭璞带此婢女离开庐江南下,后不过数旬庐江沦陷,胡孟康果然死于兵难。
郭璞率故旧宗族过江,到至宣城。宣城郡太守殷佑早闻大名,遂请郭璞任府中参军。
时有一物类似水牛,灰色脚小而如象,胸尾洁白,力大行缓,至于城墙之下,众皆怪异不解。殷佑便请郭璞为之占卦,得天山遁之蛊卦。
郭璞观其卦辞,说道:艮下乾上,体形甚巨。山中潜藏,并非虎兕。身与鬼神相并,二午之精所聚。依法捉拿,神灵不许。虽受创伤,终归本地。依卦象示,名谓驴鼠。
卦辞方得,埋伏者已用长戟刺杀怪物,刺进一尺多深,怪物突然不见。郡中纲纪到祠中求告神灵,祈请除掉此怪。
庙中巫士说道:此乃驴山君鼠,天帝派到荆山,路过此地,不得侵害。
宣城臣僚闻此,皆服郭璞占术精妙。殷佑迁为石头城督护,郭璞随之到任。
延陵出现鼯鼠,殷佑请问吉凶。
郭璞占道:郡东有妖人妄想称帝,但很快自死。后当有妖树长出,似瑞非瑞,乃辛香有刺之木。若果如此,东南方数百里处必现叛乱者,来年即知。
及至来年,无锡县内忽生四棵茱萸,枝条交织如同连理。其后果有盗贼兴起,诛杀吴兴太守袁琇,旋即败亡,悉如郭璞所断。
有人问其何解,郭璞遂道:卯爻发而沴金,卯为木,被金所伤。此木幸变曲扭之形,若是直挺,当有灾祸更甚。
此事被朝廷重臣王导闻之,因而器重无比,并引郭璞为参军,令其为己占卜吉凶。
郭璞占道:明公富贵无比,位极人臣,不问可知。但年内将有雷震灾厄,明公可起驾向西走数十里,寻其柏树,截取中段等身,置于卧处,其灾可除。
王导虽然将信将疑,但仍照其所嘱而行。
数日之后,王导府宅果然发生雷击,卧室柏树被震得粉碎,而王导安然无恙。
明帝早在东宫为太子时,与温峤、庾亮谓布衣之交,郭璞也与二人平素常相往来。
时有著作郎干宝,因与郭璞相交甚厚,常于私下规劝道:明公既通晓天机,又复参与国家政事,此皆非任性而为之事,何故不自行约束,以免天降灾祸?
郭璞笑答:某之寿命自有定数,尽量享受尚恐未达,君犹恐酒色致我祸患乎?
干宝无言以对,但心中不以为然。郭璞因好卜筮,素为门阀贵族所轻,屡被取笑。郭璞却自谓才高位卑,遂著《客傲》,以言己志。
桓彝素与郭璞友善,每次造访不避内室,径直穿房越户而进。
郭璞劝诫再三:公到我家,别处皆可随意出入,惟千万休要入厕中找我。如其不然,则主客都有灾难,不可解也。戒之,戒之!
桓彝允诺,但只谓笑谈,以为郭璞必有怪癖,喜于厕中行私密之事,而不欲人知。
其后桓彝酒醉来寻郭璞,遍寻府中不见,猜测必在厕中,于是前去厕所偷看。果见郭璞正在厕中,赤裸全身,披发于肩,口衔宝剑,状如巫师;脚下却燃起四十九支巨烛,又置一碗清水,半斗谷米,正在那里转罡步斗,设祭驱神镇鬼。
见郭璞如此怪模怪样,桓彝不由发笑,往前一个踉跄,将脚前正中一只巨烛踏灭。
郭璞见主灯灭了,将口中宝剑取下,掷于地上叹道:贤弟从哪里喝饱黄汤,不在家中高卧,却跑到我家中来?你这混闹不打要紧,却是要了我二人之命,再无路可逃耶!
桓彝酒尚未醒,指着郭璞赤裸光身,笑得直不起腰来:郭兄,你这是……在这里做甚么玩耍?弟若是将兄情状摹于丹青,倒是一幅绝妙行乐写真也!
郭璞踢灭余烛,引壁上道袍斜披于身,攫住桓彝衣领,拎到庭院,叹道:某在这里正行禳星之法,镇鬼压邪,求延寿命。今你吃醉了酒,逢我今日禳星到紧要关头,偏偏又来这里寻我。则不但害我横死于刀剑之下,你自己也难免其害矣!
桓彝这才惊出一身冷汗,急问:弟知错矣。然则可有补救之法?
郭璞只是摇送不答,收了法术祭器,就荼糜架下穿衣出来,将桓彝让至客厅待茶。
桓彝酒已全醒,横竖不知茶水滋味,复问:究竟如何补救,方能得免大患?
郭璞摇头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此,不可复祷,又岂能怪兄?
桓彝遂嗟呀半晌,犹存侥幸:请问吉凶如何验证?
郭璞洗手焚香,占卜一卦。稍时卦成叹道:再无生路矣。害我死者,乃是山宗。
桓彝于是告辞而退,心中依旧半信半疑而已。
字幕:桓彝,字茂伦,东晋谯国龙亢人,生于世族大家,自幼聪明好学,能文善武。
桓彝幼年丧父,家境贫寒。及年纪稍长,性格通朗,早获盛名。为挤入东晋名流,一变而成玄学俊秀,跻身于“江左八达”之阵,遂成举世瞩目之大名士。
年长成人,桓彝经少年好友庾亮举荐,以州主簿入仕,拜骑都尉。晋元帝时被命为安东将军、浚遒县令。由于才华出众,名显于朝廷,受到权臣王敦猜嫉。
桓彝明知王敦嫉恨自己,遂托病辞官归里隐居,故与郭璞志同道合,来往甚密。
闪回结束,芜湖大营。
王敦闻知明帝微服来探自己军营,便知天子必欲除己而后快,更无怀疑。自思不如先下手为强,遂与群臣商议,将要起兵。
左右献计:尝闻郭璞吉凶之数奇准精验,何不请来令卜休咎?
王敦从之,于是令召郭璞至武昌,请其占卜。
卦成,郭璞视其卦象,缓缓说道:所求之事不成。
王敦闻凶不喜,于是便问:请先生再占,某之寿命长短如何?
郭璞答道:不必另起别卦。据适才卦象,公欲起兵造反,故曰不成;不成则必有杀身大祸,又何必问寿命?公若不离武昌,则寿长不可限量。
王敦闻言,犹疑不定。
身侧谋士崇胡有附耳言道:此必是郭璞奉了庾亮之命,来探我虚实,并阻主公起兵。
王敦听信其言,于是大怒道:先生既是神算,自己寿命可占而得知否?
郭璞听了,亦起一卦,惊讶道:臣之寿命,终于今日午时。
王敦怒极反笑:原来先生早为之备,欲为晋室尽节,是来此求死。左右与我拿下,将其押到南冈,即时处死。
郭璞并不害怕,也不恐惧,叹一口气,束手就缚。
及被押出大帐,因问行刑者:往何处去?
刑者答道:在南冈头。
郭璞点头:定是在两棵柏树之下。
走至南冈,果见两棵柏树。
郭璞又对刑者道:树上应有个喜鹊巢。
行刑者笑道:死都要死了,偏又弄此张致唬人。(本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