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煞神,白发苍苍;长戟短矢,去马如飞。
廉颇骑射一回,跳下马来,对来使笑道:以阁下观之,廉颇老否?
赵使:将军饭量,可以一敌三,将军勇力,可以一敌百。真勇士也,何老之有!
廉颇:愿使君还国,多向赵王美言。廉颇若能再为赵国效力,征战沙场,此生之幸也。
赵使:喏,敢不从命!
于是满口应诺,疾驰还国。虽然心中赞佩廉颇老当益壮,但毕竟已经收受郭开贿赂,只得昧下良心,回报赵悼襄王时,将无说有。
赵悼襄王:卿观廉颇老将,尚能为我所用乎?
赵使:廉颇虽然年老,但饭量不减。
悼襄王:如此说来,尚能带兵征伐,力战沙场?
赵使:臣谓不然。其虽能食,但与臣会见,不移时三次登东如厕,恐不耐征伐矣。
赵悼襄王闻此,认为廉颇已经年老无用,由是只得废然作罢。
自赵使去后,廉颇便常驰马边境,遥望故国。岁月流转,逝者如斯,草原上荣枯数度,老将终于绝望。忽一日,正登高坡北望,一阵风来,卷起颔下长须,扫在脸上,其白如雪。廉颇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栽倒马下,再也没有醒来。
闪回结束,邯郸旅社。
王翦使者亦知郭开喜贿爱财,闻说大喜,于是催促顿弱速行离间,然后告辞回营。
顿弱不敢怠慢,乃将所余财宝归作一堆,趁夜前往郭府,倾其所有相赠。
郭开:俗语有云,无功不受其禄。明公如此重赐,却是何意?
弱顿:李牧为建功扬名,不顾十万赵国子弟性命,对我秦国大军拼力以抗,其实无异于以卵击石也。为避免杀伤,只请大人在赵王面前进言,将李牧撤其帅位可也。
郭开虽知来人乃是秦国间谍,但爱其礼重,遂欣然受之。先在城中造谣,又亲往宫中向赵王告密:李牧、司马尚不敌秦军,意欲率部投敌,与秦军里应外合,攻灭赵国。
赵王迁:莫非是秦人用间乎?
郭开:不惟秦人,今邯郸城中,皆作如此传说。若无其事,岂有空穴来风者耶?
赵王迁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遂命赵葱、颜聚出城,代替李牧、司马尚掌兵。
李牧在雁门行使便宜之权已久,且猜知必是秦国离间之计,由是拒不受命。
赵葱、颜聚不敢强夺帅印,只得回城,据实以报。赵王迁闻之,愈信郭开谄言是实,乃使人赍持王符及尚方剑,疾驰前线,分别将李牧、司马尚诱出军营捕之。
李牧欲行反抗,当即便被诛杀。司马尚被解除本职,发回邯郸待罪。
顿弱正在邯郸城中,闻讯大喜,急遣仆从前往秦营,告知上将军王翦。
残年刚过,河冰未开。王翦闻说李牧已死,便命两路大军齐进,展开南北急攻。王贲及杨端和奋勇出击,一阵大败赵军,斩杀前敌总帅赵葱。
王翦乘胜兵围邯郸,复使顿弱行贿郭开。于是郭开劝降赵王迁,及颜聚俱为秦军俘虏。
画外音:邯郸被攻破之后,赵国卿大夫北逃至代,拥立代王嘉为君。坚持六年,秦军破燕后攻灭代王嘉,赵国就此灭亡。赵国自西元前43年立国,至西元前222年亡于秦,存续一百八十一年,共历十一个君主。战国七雄之中,赵国历经战乱,首都几遭侵扰。由是迫使赵人团结、耐苦、善战,以此求生。赵国之亡,始于廉颇之逃,终于李牧冤死。
王翦攻破赵国,俘虏赵迁,占领赵国大部国土,继而进军向北,到达燕国南部边界。
燕王喜闻而大惧,召集文武计议对策。
太子太傅鞠武叹道:数年之前,大王不听臣结联匈奴抗秦之策,今实无良谋也。
燕王闻言不悦,由是再问太子:我儿可有救国良策?
燕丹:燕国多有慷慨悲歌之士,待儿回府,求贤于野,定斩秦王嬴政之首,以献父王。
燕王喜见众臣再无善策,只得散班退朝,等候太子丹寻觅刺客信息。
太子丹回到东府,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门客王翰进言:殿下不闻昔日信陵君窃符救赵,以守门老叟侯嬴及屠夫朱亥为助乎?求贤必于市井山野,太子何所忧耶!
太子丹惊问:如此说来,卿可识得此等奇人异士?
王翰答道:燕京之郊,有处士田光,邢邑东鄙人也。学识渊博,智勇双全,素称勇士,亦享侠名。太子何不亲往拜访,以国家大义说之,使其出山相助!
太子丹大喜,于是收拾珠宝满车,以王翰为向导,前往东门之外,来寻田光。
镜头闪回,叙述田光。
燕国侠士田光,对当时诸侯争霸、连年战乱现实不满,由是不肯做官,屡拒燕王之请,一直游走江湖,行侠仗义,广交朋友。
晚年留居燕都附近,与一众豪侠之士交往,每日屠狗宰鸡,弹铗唱和,极为投机。
又与燕国太傅鞠武相交甚密,故对太子丹闻名已久,知之颇深。
闪回结束。田光正在家中闲坐,时近中午,便唤家人:去请我好友,前来喝酒相聚!
家人应诺,刚刚转身,忽闻门首车马声喧。
家僮来报:家主,家主。王翰先生来了!
田光:就他一个人吗?
家僮:陪同一位公子,说是叫什么太子燕丹!
田光闻言,长叹一声:秦兵压境,国破家亡之际,我等闲适之日休矣!
遂更衣出迎,接入内室待茶,动问来意。
太子丹相见礼毕,见田光已经老态龙钟,略感失望,便命王翰呈上礼单。
田光不看礼单,只看院中满车珠宝,问道:老朽山居,不用此物。太子何意?
燕丹再拜言道:强秦灭韩亡赵,兵屯燕界,国家危矣。闻先生乃是豪侠高士,岂忍坐视国人受此荼毒,社稷遭此倾颓耶!敢望出手相助,以救燕国生民。
田光:依太子之意,是欲招募勇士,谋刺秦王乎?
燕丹:然也。除一独夫,而使天下安,实我辈分当应为。
田光:太子相请,某何辞一死报效?争奈此身业已衰老,虽不惜死,恐坏殿下大事。某荐一挚友,乃卫人荆轲,今寓居徐水赤鲁,距我居所只有三里之遥。其豪气尚侠,气度俨然,常人皆不能及,可为殿下行此惊天大事。
燕丹:先生举荐,必非常人,丹敢不应诺!但未知荆卿何等样人,可否相告?
田光:荆轲本是齐国庆氏后裔,后迁卫国,始改姓荆。
镜头闪回,叙说荆轲来历。
荆轲酷喜读书击剑,凭超人剑术游说卫元君,但是不得任用。
秦国攻破卫国,设置东郡,将卫元君亲属迁到野王。
荆轲由此离开卫国远走,漫游天下,专好抱打不平。
路经榆次,闻说此地有当世大侠盖聂,于是登门拜访,谈论剑术。
盖聂见荆轲年轻,以为其不知天高地厚,故而洋洋不睬,并踞案高坐,对其怒目而视。荆轲见此,便借如厕登东之故离席而去,未再归来。
家人还报,说客人已出门登车而去,盖聂放声狂笑,便向门人宾客吹嘘:刚才我与荆轲谈论剑术,其所论不甚得当。我以目瞪之,其便心怀恐惧,不敢复留此地也。
其实荆轲不是惧他,只因不愿作无谓之争。于是便吹口哨上路,又漫游到至赵都邯郸。因闻说本地无赖鲁句践善玩士博戏,于是上门挑战,争执博局路数。
鲁句践屡博不胜,突然发怒,立身拔剑呵斥。荆轲见此,默无声息起身,又借如厕登东逃走,不再回来见面。所赢钱帛,也都未曾拿走。
经过此事,赵人皆以为荆轲为人怯懦,当作笑话传说。
荆轲听此传闻,不作解释,复又吹口哨上路,去赵至燕,游于蓟城。因与屠狗匹夫高渐离结交,二人成为知己。高渐离擅长击筑,荆歌喜欢弹剑作歌。二人常在燕郊市井喝酒,饮至似醉非醉,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节放歌街市,相互哭泣,旁若无人。
闪回结束。田光综述:荆轲混迹酒肆,但为人沉稳,且喜读书。其所游历诸侯各国,都与当地贤士豪杰德高望众者结交。人皆以为狂徒,惟我知为隐侠,非平庸之辈也。
太子丹闻言甚喜,由是请道:我与先生同去拜访荆卿,未知可乎?
田光:太子乃是贵人,岂敢枉屈车驾?便请回府,田光当自往拜见。
王翰:先生不惜枉驾,此太子之幸也!
遂请太子先回,自与田光同车后行,造访太子宫中。
田光到时,太子丹早在宫外迎接,执辔下车,京中之人观者如堵。
太子丹亲扶田光入府,亲自献茶,极尽敬慕之礼。旁观众宾见田光年老不堪,太子如此恭敬相待,无不窃笑。
田光环顾左右,早明众人之意,便对太子丹道:殿下爱贤之名,今京中之人尽知,荆轲亦必稍后听闻。老朽愿借殿下车马,亲去请荆轲前来,其必不能辞。
太子丹逊谢,又问:度先生所交游豪杰之中,除荆卿之外,亦有智勇如先生少壮之时,可代为先生持筹者乎?
田光连连摇首道:大难,大难。虽然,太子自审门下客,可用者尚有几人?若有,可使就此相见,待田光请为殿下相之。
太子丹闻说,又惊又喜。乃悉召夏扶、宋意、秦舞阳数人至前,使与田光相见。
田光将此三人俱都相过,又一一问其姓名,乃请众人退出。
太子丹:先生观此三人如何?
田光:老朽不才,窃观太子诸客,俱无可用者。
太子丹:先生何所据而言?
田光:夏扶血勇之人,怒则面赤;宋意脉勇之人,怒则面青;秦舞阳骨勇之人,怒则面白。怒形于面,而使人觉之,何以济事?
太子丹:则荆轲如何?
田光:臣所说荆卿者,实乃神勇之人,喜怒不形,似为胜之。
太子丹大喜,便在内堂设宴相待。席间相求,必请荆轲来府中相见,田光然诺。
稍时席散,太子亲送至门首,命以自己车驾送归,并听先生驱使,田光复又逊谢。
田光将欲登车,太子低声相嘱:席间所言,乃国之大事,先生万勿泄于他人!
田光笑道:敬诺。太子即使不言,老朽亦知其要。
来日一早,田光便乘太子銮舆,来见荆轲。日光斜照,蓬门蔽户,家徒四壁。
荆轲:老叟何来?
田光:从来处来。
荆轲:此是从何处借来怒马轩车,到我舍下显摆?
田光:燕太子丹欲募刺秦勇士,我已将贤弟举荐于太子矣。子将一举成名,可喜可贺!
荆轲盯视田光片刻,说道:是你自己活得不耐烦,却将我先送上祭坛。此去九死一生,有何可喜,复有何可贺?
田光:如此说来,贤弟是不敢去矣。我这便回复太子,使其另请高明可矣!
荆轲:且慢。是谁说我不敢去者?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壮士何惧一死?
田光见其应允,长叹一声:贤弟豪气,千古少见,喜我所托得人。
荆轲:既曰喜得其人,老兄又何必长叹?
田光:所喜者,终不负太子所托;所叹者,被人所疑,不得不死也。
荆轲:此话怎讲?
田光:某闻长者之行,不可使人疑之;昨日临行,太子告光,勿泄此事。此是疑我口风不严,恐坏其大事也。夫为壮行,而使人疑之,非副我节侠之谓。
荆轲:老兄意欲何为?
田光:愿足下乘此车马,急往宫中去见太子。便言田光已死,明我不泄其谋之志。
说罢此言,忽退后数步,毅然拔剑自刎,仆伏倒地而死。
荆轲托人将田光送回庐舍掩埋,毫不回顾,便乘门外车马,进城来见太子丹。
太子闻而大喜,接出府外,携手入内,以上宾之礼相待。
荆轲见礼已毕,平静告诉太子:某既受故友所托,必忠太子之事,请勿怀疑。
太子:卿乃豪侠之士,向来一言九鼎,燕丹岂有怀疑!未知田老先生,何不与卿同来?
荆轲:我友田光,为兑现守密之诺,已自杀而死矣。
太子丹闻而大惊,向城东方向再拜跪行,痛哭流涕道:是我杀先生也。嘱以勿泄,是欲使大事成功,并无他意。田公以死践之,岂我初衷耶!
荆轲旁观,沉默不语。
太子丹哭罢,起身拭泪,延请荆轲登堂上坐,自己跪施大礼,以头叩地,慷慨陈辞:
田公不弃,荐公于我,此天哀燕国,不弃宗社。秦王贪利,欲壑难填,不占尽天下,野心难足。前虏韩王,占领其土;又南攻楚,北破赵国,兵势无二。王翦率数十万军抵达燕境,李信出兵太原、云中。赵国既已臣服,仅余代地一隅,祸将及我。燕国弱小,多被战争所困,虽举全国之力,亦不能御秦。诸侯畏服,再无敢提倡合纵者,如此奈何!
荆轲:太子但有所命,荆轲无有不从。
燕丹:窃有拙策,欲得天下勇士,使往秦国,以重利诱之。秦王贪婪,必允我请。卿果能似曹沫当年柯地之盟时,劫齐桓公一般挟持秦王,逼其归还各国土地,则善之善者;如不能行,则趁势杀之。彼国大将在外,皆都独揽兵权;而国内无主,则必相猜疑溃散。我山东六国,便可趁此再行合纵,必败秦国。此小可之愿,希卿思之。
荆轲闻罢,思索良久,缓言答道:此国家大事,小可才能低劣,恐不能胜任。
太子丹闻言下泪,以头叩地,坚请道:卿若推托,不但燕国不保,且田光亦徒枉死矣!
荆轲闻此无奈,只得点头应诺。太子转悲为喜,当即尊奉荆轲为上卿,住进上等馆舍,命十名厮仆精心伺候。且每天亲自前去问候,供以丰盛宴席,备办奇珍异宝。
旬日之内,太子丹绝口不提入秦之事,又不时进献车马美女,任由荆轲随心所欲。
半个月后,太子丹见荆轲并无行动之意,由是亲来馆舍拜见,婉言相激:今闻秦军早晚将渡易水,小王虽欲长久侍奉先生,又岂能得乎?
荆轲不悦,于是答道:在下计议已定,即使太子不言,亦欲请行。惟缺凭信之物,难以接近秦王。今闻秦王悬赏千金,封万户侯,以购取樊於期将军首级。若能得其首级,及燕国督亢地图以献,则秦王必然大喜召见,我可即报答太子矣。
太子闻罢,颇为难道:樊将军是因走投无路,而来归附燕国。我何忍为报仇,以伤可敬长者投附之心哉?望先生另谋良策,退而求其次者,不亦可乎!
太子言罢,泪水双流。
荆轲佯作筹思:既是如此,待某另处。
太子再拜称谢,施礼辞去。
荆轲便离馆舍,私来会见樊於期道:我闻秦王对待将军,刻毒透顶。父母同族,都被杀死,或没入宫中为奴。今又以千金赏、万户封,索购买将军首级。公将如何?
樊於期仰天长叹,泪流满面道:我每思至此,常恨入骨髓,只彷徨无计也。
荆轲:某有一计,既可解除燕国忧患,又可报将军深仇,如何?
樊於期:请道其详?
荆轲:若得将军首级以献,秦王定必悦而见我。则某借上殿呈献首级之机,左手掳其袖,右匕刺其胸。如此将军之仇得报,燕国之耻可消。未知将军肯否?
樊於期脱袖露膊,扼腕近前:此我日夜切齿捶胸恨者。今得闻教,幸也!
于是伏剑自杀,倒地身亡。
太子闻说,驱车而至,伏尸大哭,悲伤至甚。事已至此,不能挽回,于是收拾樊於期首级,置于匣中,交付荆轲。然后问道:今可赴秦乎?
荆轲:昔专诸刺僚,公子光赐以鱼肠之剑。秦廷守卫,远愈吴王僚十倍。敢请利刃!
太子丹允诺,越数日,寻得赵国徐夫人匕首,以百金购之,命工匠淬以剧毒。以死囚试之,血湿衣褛,无不立毙。于是命人整理行装,即遣荆轲上路,使秦武阳为副。
又过数日,仆从来报,荆轲仍旧留于馆驿,并未启行。
太子疑之,由是亲来催请:其事急矣!先生若不愿动身,请先遣秦武阳前往可也。
荆轲闻言大怒,呵斥道:今行此奇险之事,去而不能复返者,无用之辈耶!今只凭一把匕首,进入不可意料强暴之国,其事之难,不问可知。某之所以停留不行者,是欲待故友同行,以为臂助也。既太子嫌迟,又疑我惧死不行,臣请辞别可矣!
于是怀忿出发。太子未知其言真伪,只得佯作未闻,乃率一众门客宾朋,皆着白衣,头号戴白帽,前往送行。行到易水之畔,祭过路神,就要上路。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其节拍高歌,喉中发出变徵之音,众宾客闻而泣下。
荆轲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唱至末节,转为羽声,天空中风云为之变色。众宾客皆都瞪目悲和,个个怒发冲冠。荆轲歌罢,则率秦舞阳登车离去,始终不曾回顾一眼。
荆、秦二人到达咸阳,寻找馆驿住下。荆轲先赍持价值千金重礼,优赠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请其代为通融,要求拜见秦王。
蒙嘉得其重贿,乃向秦王进言:今燕王深惧大王威势,不敢出兵抗拒,愿举国以为大王臣民,尊我主为天子。并愿为秦国郡县,贡纳赋税,只求守其宗庙而已。因不敢自来面陈,谨遣使者二人,以反贼樊於期首级、督亢地图以献。燕使在外求见,惟听大王吩咐。
秦王闻言大悦,乃具朝服,安排九宾大礼,命在咸阳宫接见燕国使者。
荆轲闻说准予接见,暗道:侥幸,是天不灭燕国也!
遂亲捧樊於期头颅之盒,命秦武阳捧地图之匣随后,次序进宫。
到至殿前阶下,秦武阳见秦宫卫士威势赫赫,不由脸色大变,两股战战,十分害怕。
殿下秦国群臣及武士见其形状,皆感奇怪。
二人进殿叩拜秦王,秦舞阳已近瘫倒,便连秦王也感惊异,面露疑问之色。
荆轲回过头来,对秦武阳笑了一笑,乃向秦王谢罪道:此北方蛮夷之人,平生未见天子之威,故此害怕。望大王原谅休怪,下国外臣则深感天恩。
秦王闻他说得谦卑,甚觉得意,乃对荆轲说道:既如此,寡人不怪。卿即胆大,且对答得体,便请平身,将其所持地图献上,以供孤家观览!
荆轲闻言大喜,便从秦舞阳手中拿过地图,并首级盒子一起举过头顶,移步升阶上前,到至龙书案前,捧送给秦王,面不改色。
秦王先看樊於期首级,咬牙恨道:好了你这逆贼,得如此便宜死法。
命令近侍拿出首级,悬于午门示众。再命燕使:打开地图,并解说各城关隘。
荆轲奉命,由是凑近书案,将案上地图慢慢伸展,一边口中申说。
秦王心中喜欢,全神贯注,直脖伸颈以观。未至片刻,图轴全部打开,图穷匕现。
那宝刃露出,寒光闪闪,冷气森森。秦王双目陡然一花,不由大骇,上身往后一仰。
秦王:这,这是什么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荆轲早伸左手,抓住秦王衣袖;右手捉起匕首,便往秦王颈中比划。秦王脸色大变,挣扎站起,扯断衣袖。就势打一个滚,绕柱而逃。
事件悬疑:荆轲乃是一位盖世奇侠,因何被那秦王脱身而逃?
历史真相:匕首过短,龙书案过于宽大,此为主因。秦王原是坐在龙榻之上,荆轲是在书案对面,相隔近丈,中有巨案相阻。秦王陡见匕首,又往后仰身,故此便被书案隔开,够之不着。而荆轲思及燕太子所嘱,欲生擒秦王,逼其退土撤兵,故无法施其刺杀妙术。
秦王一股猛力,扯断衣袖,吓出一头白毛汗,急拔肋下佩剑,欲与刺客相争。但其剑太长,又有宽大袍襟相阻,一时拔之不出。
荆轲已知事情紧急,便急跃起,越过书案,又一脚踹倒龙榻,追逐擒拿秦王。
依照秦国之制,文武上朝议政,皆不许带剑上殿,此时只能面面相觑,无不惊呆。
秦王绕柱狂跑,朝服绊脚,一时狼狈万状。持戈侍卫都在宫殿阶下列队,没有君王命令不能上殿,一时也不能来救,情势愈加危急。
荆轲信心复起,大叫一声:秦王,今日不是你,便是我!
将双脚一垫,便欲再次跃起,凌空下击。正当此万分危急时刻,殿上忽有随从医官夏无且,心急智生,双手一抖,将怀中药囊掷出,投击荆轲。
荆轲偏头躲避,药囊击在龙案之上,散落一地。荆轲亦因此脚下一顿,未能跃起。
夏无且一击不中,又从怀中掏出药杵,再次飞出,迎面打来。
荆轲再次避过,口中骂道:贼胚,直如此多零碎!
夏无且又掏出数枚银针,甩手投出,口中叫道:奸贼,再着我神针罢!
荆轲一边躲闪,一边咒骂,一边紧追不舍。秦王绕着柱子狂跑,殿外士兵惊惶失措,皆都不知所为。
医官夏无且再摸怀中,却掏了一个空,身上再无可投掷之物。
荆轲右手持刃,左手忽然暴长数寸,已搭在秦王肩头,嗤地一声,扯下半幅袍领。
秦王愈加狼狈,更拔剑不出。此时若无巨柱,便是八个嬴政,亦已成擒。荆
荆轲虽然轻功了得,但因有被自己踹倒龙榻碍事,只得兜转疾追,每一圈倒要比秦王多跑半里多路。由是心中暗悔:直娘贼!我因何要将这贼榻踹倒?
一边脚下不停,一边自怨自艾,头上冒出汗来。
此时殿中忽有一个尖细嗓音响起,高声叫道:大王,负剑于背!大王,负剑于背!
此话便如一声惊天霹雳,将秦王从梦中震醒。于是据其提醒,将剑鞘往身后一背,刷地一声,拔出剑来,向身后猛地挥出。于是剑气大涨,便如长虹经天,满室生寒。
适逢荆轲刚刚追至秦王身后,将左腿飞起,一脚向秦王后背踢来。
也是因缘凑巧,又如鬼使神差。分明是荆轲将自己左腿递上剑刃,哪里还避得开?只听嚓地一声轻响,真好利剑!早将荆轲左腿齐膝砍断,卸了下来。
荆轲倒下,运起神威,拼尽全力,将手中匕首掷出。却又是鬼使神差,短剑飞到之时,适逢秦王闪身躲到柱子后面,于是只听“铎”地一声,匕首入柱,直没至柄。
秦王见荆轲手中没了凶器,左腿又折,脑中灵光一闪,遂回身从柱后绕出。于是挥剑斩出,又砍断荆轲左手。其后乱砍乱斫,直砍伤八处方止,连断肢共有十处,血涌如泉。
荆轲已知刺杀失败,必然无幸,乃依柱箕坐,以右手点指秦王:上天不佑善人!某事不成,是想生擒于你,逼写约契,以回报燕太子。天不灭秦,夫复何言!
秦王此时两股战栗,长剑亦有些拿捏不住,哪里还能回言?
便在此时,忽又听那尖细嗓音道:殿外武士,还不上殿拿贼,更待何时?
殿外武士得令,方才如梦初醒,一起奔上殿来,七手八脚,斩杀荆轲。
又有十数人奔向秦舞阳,亦将其剁成肉泥。秦舞阳号称燕王三大勇士之一,自始至终皆都瘫软在地,竟未能支吾一招半式。
秦王坐在地上,头昏眼花许久,这才缓过神来,起身站稳。
回头看时,见那提醒自己背负拔剑,及号令武士进殿击贼者,正是内侍宦官赵高。
赵高飞身上前,屈身扶起秦王,并令近侍将龙榻立起扶正,搀扶秦王归座。
秦王大惊之余,复又大喜,迅速镇定下来,复又恢复帝王气势。当即下令,命厚赏医官夏无且,近侍赵高,并封赵高总领内宫侍宦。
画外音:对于荆轲刺秦之事,太史公司马迁首为立传,后世传闻评论,可谓数不胜数。历代文士皆有所评,或赞或叹,或鄙或斥,或褒或贬,众论不一,按下不提。
荆轲既死,秦王愈怒燕国,遂命增兵赴赵,诏令王翦进军。
王翦挥师北上,犹如雷霆万钧,无坚不催,当年十月,便攻拔燕都蓟城。燕王喜、太子丹皆率本部精兵,弃城而逃,退保辽东。王翦命令部将李信,随后追击不舍。
燕王喜逃到辽东,秦军仍在后面攻打,不肯停止;太子丹率门客家将逃到襄平,躲在附近衍水洲中,暂避锋芒。
代王赵嘉恐受池鱼之殃,遂写信给燕王喜道:秦军如此穷追不舍,皆是因太子丹遣荆轲刺秦之故也。依小王之计,不如杀死太子丹,献其首级给秦王政,则秦王定能罢兵,因而保住燕、代国祚也。时至今日,也只得弃卒保帅,有何不可?
燕王喜生性愚昧,竟然听信代王嘉拙计。遂派人到襄平衍水洲,斩杀太子丹,将其首级带回辽东,复遣专使前往咸阳,献给秦王。
嬴政虽得太子丹首级,依旧不肯罢兵,照样命令攻打燕国。五年之后,秦军俘虏燕王喜,燕国终于灭亡。自召公奭立国,至燕王喜失国,共计四十二代国主,国祚八百二十二年。
镜头转换,按下燕国覆灭,回说魏国之亡。
秦灭韩、赵之后,便欲趁热打铁,南下攻楚。但中间尚隔魏国,甚觉不便。虽然此时魏国只剩国都大梁附近城邑,但终属进军楚地障碍。
嬴政于是议于群臣,决定先灭魏国,再伐荆楚。
秦王政二十一年,秦军攻占燕都,完全取得黄河以北之地,乃将主攻方向转向河南。
赢政遂派王翦之子王贲这帅,率军进攻楚国,一举占领其北部二十余城。
楚国由此龟缩淮南,不敢轻举妄动。秦军乃知侧背安全,随即回军北上,扬言要从邯郸进攻魏国,诱使魏王将四十万主力放在河北。
王贲诱兵之计已售,乃突然挥师南下,绕过楚国三十八城,自南而北,包围魏都大梁及安阳邑。秦军又封锁黄河,阻挡北方魏国援军南下。
城内魏军依托城防工事,拼死防守。秦军强攻无效,遂引黄河、鸿沟之水灌城。
大水浸泡三个月后,大梁城终于崩塌毁坏,秦军由此大举入城。
魏军殊死抵抗,进行巷战,最后战败。魏王假出降,被王贲所杀。
王翦又发动平阴之战,消灭魏国河北主力四十万大军,魏国至此灭亡。魏国自被周威烈王承认诸侯地位,至魏王假灭国,共计八代君主,国祚一百七十八年。
秦灭魏后,在其东部地区设置砀郡。
镜头转换,魏国既亡,再说灭楚。
秦王政二十一年,王贲率军进攻楚国,取其二十余城,已揭开攻灭楚国序幕。
楚国公子昌平君徙于陈郢,不敢出战。
画外音:虽然楚国屡战屡败,当时仍不失为南方大国,拥有今之河南西部及东南部,山东南部,湖北、湖南两省,洞庭湖以东,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全部。非但如此,楚国此时尚有对秦国作战实力,只是屡为秦军所败,不敢主动出击而已。
秦王平灭韩、赵、燕、魏四国,此时已被胜利冲昏头脑,便谓胜楚甚易,可一战而定。于是分析国内能征惯战之将,欲择伐楚主帅。
丞相李斯进言道:将军李信,年少壮勇,才能不凡。其曾以数千精兵,急追燕太子丹于衍水,并获大胜。故此堪当重任,可命其率兵攻楚。
秦王称善,于是亲问李信:孤若派兵攻楚,以卿为将,于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
李信:楚兵甚弱,昔武安君率师七万伐楚,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吾虽不及武安君,然用二十万人足矣。
嬴政称善,因见王翦在坐,于是顺口问道:老将军以为如何?
王翦沉吟片刻,然后答道:信以二十万人攻楚,必败。以臣愚见,非六十万人不可。
秦王笑道:将军老矣,何如此怯也!李将军壮勇,堪当此任。
王翦以己言不见采用,又被秦王讪笑,遂含愧谢病告老,归还频阳,激流勇退。
李信受命为秦军统帅,以青年将军蒙恬为副,率兵二十万,攻伐荆楚。引军向南,将主力大军集中于颖川郡,下寨安营。经日夜研究,鉴于秦楚接界多为平原,无险可扼,李信最终确定战略:此次作战目的,宜在于歼灭楚之野战部队,消灭敌国最后有生力量!
由是下令擂鼓升帐,聚集诸将道:当我军向楚国进攻之时,楚军必将兵力集于汝水两岸御之。则我可采取两翼钳形攻势,包围歼灭楚军。平灭楚国,亦在此一举。
诸将闻此,皆都称叹:将军用兵谋略,虽孙、吴亦不及也。
李信闻此大喜,于是分兵派将:由副将蒙恬率领前部兵马,沿汝河两岸前进,从正面进攻楚军。本帅自引主力,从汝水以南,迂回楚军左翼,与蒙将军会师,聚而歼之。
众将声诺,于是两路大军齐发。一路势如破竹,排除抵抗,于汝河南北分向攻击,击破楚军。于是果如所料,李信军顺利占领平舆,蒙恬军同时占领寝城。
秦军进占两城后,李信因见未遇重大抵抗,便以为楚师已无再战之力,于是下令渡过洪河,继续东进。未料前面其所要面对者,却是战国最后一位战神。(本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