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城内,大殿之上,人人屏息,空气似乎瞬间凝固。
更始皇帝刘玄向来惧怕刘縯,但一向轻视刘秀;但到此紧急时刻,眼见走投无路,也不得不落下身阶,向这位小族弟征询对策。
刘玄:既是如此,便请我弟详说退敌之策。
刘秀:今我昆阳城中,只有不足一万守军,自然无力对抗新军数十万之众。但若就此弃城而走,则失其险阻,又必被官军各个击破,再无生机矣。
刘玄:明知如此,卿又何必故作玄虚,讥笑在坐诸公?
刘秀:我有一计,可保昆阳不失,且可转危为安,大败官军。
刘玄:果是如此,愿闻其祥?
刘秀:陛下可使成国上公王凤、廷尉大将军王常,率引人马坚守城池,休要出战;臣率舂陵子弟出城,往南阳调集各部后继援兵,捣击敌背,俾昆阳可守,新军可破。
刘玄惊道:只此城中不足一万兵马,你再将舂陵子弟带走,则更加危矣!
刘秀:若陛下有此担心,则臣不带兵马,只引十余部从出城可也。
刘玄复问于王匡、王凤:公等以为叔和此计若何?
二王无奈,只可同意。由是朝散,命刘秀趁夜出城,其余诸将各去分守四门。
当夜三更,刘秀便率宗佻、李轶等十二部从,合自己共计十三骑,驰出昆阳城南门。趁新军尚未完成包围,自其各营间隙中纵逸而出,在夜色掩护下绝尘而去。
镜头转换,按下刘秀去调援军,复说新莽官军。
王莽地皇四年,刘玄更始元年,仲夏五月。
王邑、王寻会合严尤、陈茂余众,由颍川向昆阳前进,急如星火。只两三天内,即有十万军队到达昆阳城外。旌旗蔽日,戈戟如林。
统帅王邑召集众将,传下严令:围城三匝,扎下大营,休息一夜,来日攻城。
纳言将军严尤进言:大司空且慢,末将有话要说。
王邑:将军有何良策?
严尤:非敢说良策,实为提醒将军。昆阳虽小,城却坚固,非一日可下。且此城并非交通咽喉,雄关锁钥,无碍大局。若依愚见,只以三万兵马围困即可,大军应直趋宛城,击破刘縯舂陵军,则回师南向,昆阳不攻自破。将军何顿大兵于此,自陷困局?
王邑笑道:将军吃过两次败仗,便胆破矣。我前围翟义,因未能生俘之,曾受陛下指责;今统百万大军,遇坚城则绕道而过,岂能显朝廷威风!应先杀尽城中军民,全军踏血歌舞而进,岂不痛快!
于是不听严尤之谏,坚持以十万大军围住昆阳,来日会攻。
翌日平明,传餐已毕。
王邑命令:全军列阵,将昆阳包围十重,发动攻击!
一声令下,众军声喏,犹如山呼海啸。
城内汉军见此,急报入更始皇帝行宫。刘玄大惊,急引群臣上城,往城外看时,见敌军列营上百,密不通风;又闻其钲鼓之声不断,响彻数十里远近。
王邑抬头,见城上列有旗罗伞盖,知道贼首俱在,于是登上望楼,部署军马。
传令官于各营间往来奔驰,宣布元帅将令:先派掘子军挖掘地道,继派先登军用战车撞城;命弩手二万,一半隐于盾牌军之后,一半并登云车,向城内轮番攒射!
传令官每说一句,众军便答一声“得令”,继而依令施为,行动整齐划一。
王邑立于大营望楼之上,低头往下看时,只觉驱云拥海,其壮观景象令人心驰神摇:
营外遍布千余云车,俯瞰城中,旗手立其顶端,挥动令棋,指挥部队进攻;
另有无数弩手,居高临下往城内射箭。霎那间万箭穿空,遮天蔽日。
更始皇帝见城外箭矢如蟥飞至,惊叫一声,往城下便跑;王凤急令竖起盾牌,掩护皇帝回宫;一面与众将隐身墙内,指挥防御敌军攻城。
官军数万弓手一齐发矢,箭下如雨。城内军民莫说登城守御,就连出门汲水,都要头顶盾牌或门板而去;每次回来,门板已化作钉床。
王邑见此情状,开怀大笑,下令持续放箭,终日不停。
城内众军早奉首领指令,将盾牌及门板所中箭矢俱都拔下,送到武库中备用。
画外音:此后汉军守城逾月,箭矢不缺,皆王邑供应充足之故,功不可没。
激战整日,夜幕降临,王邑下令鸣金收兵,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次日清晨,新军再出,发动云车攻城。
画外音:云车乃秦汉时期攻城利器,以八轮大车为基,车上竖立两根长柱,中间筑有板屋,可依靠滑轮自由升降;其屋四面开有望孔以及射击孔,居高临下,威力无穷。依靠云车高度,不仅可对城中进行箭石交替轰炸,甚至还可派遣伞兵,进行空降作战。
新军推动云车上前,至于护城河外停住。先是一番轮射,压住城内反击;然后便见一批奇装异服之人钻入板屋,升上柱顶,步出板屋,登上平台。
王凤站立城楼之上,望见这般奇诡情况,不明所以,开口问道:为是甚么东西?
身侧侍卫未及回答,早有前番被俘官军连声惊叫起来:鸟人!鸟人!
王凤急命唤至近前,问道:你等识得此物?
俘兵:禀将军,此是在长安城时,朝廷所招奇能异士。因取大鸟翮翎以为两翼,头与身皆著鸟毛,通引环纽,可飞行数百步方堕,称为鸟人。如此神通,将军不可轻觑!
话犹未落,只见那些鸟人手持弓箭短刀,从云车上一跃而下,凌空飞渡,蔚为壮观。
王凤大惊,急忙高呼:弓手何在?放箭,放箭!
众军闻命,急引弓发矢,对准空中乱射。
那些鸟人随风飘荡,左手扯动环纽,七扭八拐,躲避羽箭。于是有些中箭身亡,有些中途跌下云端,但终有半数成功着陆,降落在城墙之上,随即辗转格杀守城汉军。
王邑见鸟人奏功,大喜若狂,立即吩咐步军泅水过河,沿梯攀城而上。
昆阳守军因不识鸟人,一时惊慌失措,以致数处城墙因之失守,危险万状。亏得一众绿林好汉大胆顽强,且不惧死,头顶盾牌冲上,与鸟人反复争夺拼杀;兼有王常等早在城外郭楼、角楼安置强力连弩,对城外云车进行顽强狙击,这才保得昆阳城不失。
如此激战不休,转眼十日已过,昆阳城守军几近精疲力竭。
王凤等见援兵始终不至,暗恨刘秀狡猾,竟施奸计提前脱身;又见对方鸟人前赴后继登城,不由大惧,遂在城上往下呼叫:王邑将军,不要再攻,我等愿降!
高呼十数遍后,便命竖起白旗,向城外不停晃动。
王邑在营楼上看得清楚,笑对王寻说道:司徒大人,你看如何?
王寻答道:司空大人乃是主帅,某惟将军之命是从。
王邑:此些草寇狂贼,反叛朝廷,杀戮官军,自立为帝,罪不容诛。且我有百万大军在后,无敌鸟人在前,片刻就可成功,焉可容其投降脱罪?
王寻:我意亦是如此,就依司空大人高见。
王邑大笑,挥令强攻,对城中求降毫不理睬。
正在这时,严尤忽登上营楼,向王邑、王寻行礼:参见两位主将大人。
王邑:你不在城下指挥进攻,到此何干?
严尤:将军不见城内挥旗请降乎?因何不下令止攻!
王邑:此般贼奴,势穷则降,转身复叛,怎可使其称心如意!
严尤:《兵法》有云,围城留阙。将军即便不许其降,亦应撤其一门之围,纵城内之敌逃出,我继以大军击之。则若围攻宛城,贼军必惧,昆阳亦可克之也。
王邑:卿乃屡败之将,有何面目,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休要多言,速去攻城!
严尤见其刚愎自用,连连摇头,恨恨下楼。
城内王凤等摇旗半晌,见对方非但置之不理,反而加强攻势,知道只有拼死坚守,以待援军,才有生路。于是下令收起白旗,多方设守,与新军顽强搏杀。
画外音:八千绿林军依据险城,对抗百万雄师围攻,拼命坚守十余日夜,创下中国战争史上以少敌寡奇迹。此后“绿林好汉”之名,留传两千余载而不衰。
镜头转换,按下昆阳城被围,复说刘秀。
李轶、刘秀等十三人趁夜突围,日夜奔驰,终于到达定陵、郾城。
刘秀会集绿林军诸将,出示更始皇帝诏旨,以及成国上公大令,说明奉命前来调集各地兵马,前往昆阳解围之意。
诸将贪惜已经到手财物,且惧新军强大,便坚持分兵留守,不愿前赴昆阳增援。
刘秀见此,耐心劝道:列公只见目前,不思将来,实危殆之计,我为诸公不取也。今若能奔赴昆阳破敌,大事成功,推倒新莽,则天下珍宝多至万倍,何愁富贵?设若昆阳不守,一旦兵败,诸公首级尚不能保,又何论金银财物哉?
诸将闻而大悟,齐道:愿奉将军调遣!
于是检点各营将士,共得一万五千精骑,五千步兵。乃分出三千精骑,随刘秀、李轶等十三骑为前锋向导,一齐向昆阳开进。
当夜,刘秀引三千骑到至昆阳,距城五十里处扎营,唤过李轶嘱咐:贤兄可先引十名侦骑前往哨探,无论是何情状,务必于平明之前归报,以定下步行止。
李轶领诺,遂引十名侦骑而出,三更时到至昆阳城外,立马高坡,下观新军连营。
放眼望去,只见兵围十重,数十里内皆是灯火,犹如繁星,人喧马鸣,望而生惧。是夜天幕上亦是群星闪烁,空旷辽远,与下界诸营灯火连成一片,乃至不辨彼此。
及至子末丑初,忽见一颗流星自南而北,划破天际,径投昆阳城外莽军大营。那星大如磨盘,激湍气流,嘶嘶有声,远近皆闻;且又流光灿烂,照如白昼,甚是华美。
昆阳城内外两军俱被惊醒,仰面观之,双掌合十,祈祷发愿,休要落在自己头上。
那流星竟带尖利哨响俯冲而下,轰然坠落在莽军东北角营中。顷刻之间,便有蘑菇云升腾而起,继而火光耀天。所幸未闻惨呼之声,说明并无人员伤亡。
李轶在高坡见此奇景,急引从骑自后坡下山,纵马而回。平明时分,来至宿营之处,将上述所见,一五一十,如实报予刘秀。
刘秀笑道:流星自南而北者,预言我兄长必得宛城矣。殒于莽新营中而不伤人者,是兆其必然全军覆没也。我等此去,必获全胜!
遂命饱餐战饭,拔营起寨向北前行。
李轶将刘秀所言通报部众,三千铁骑闻之,皆都精神振奋。
未料行至半途,天上又生奇景。
众军正行之间,但见空中黑云聚集,状如土山崩塌,烟尘四起,自上而下,缓缓压向前方王莽军大营。一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方圆数百里如同暗夜。
与此同时,新莽军数十万将士也都见到此景。于是惶然不知所措,纷纷伏地叩拜,口中喃喃祈祷不止。云团离地不足一尺,方才散去,天地复明。
王邑因见连生异事,心中发毛,于是下令暂停攻城,并召卜者占算吉凶。
卜者排卦,得其占曰:云如坏山,营头之所坠,其下覆军杀将,血流千里。
王邑怒道:昆阳城中守敌不足一万,怎会血流千里!
卜者惶恐,叩头辞出,口中咕哝道:然则若是百万大军皆死,会不会流血千里?
镜头转换,闪回。五月之末,南阳战场。
南阳郡治所宛城,被刘縯率军长期围困,勉强支撑至今,已是粮草吃尽,矢石用光。兼且外无援军,守将岑彭被迫无奈,为免百姓受屠,只得献城投降。
字幕:岑彭字君然,南阳棘阳人,署理棘阳县长。
画外音:当刘縯起兵攻克棘阳,岑彭便带家属逃出,投奔前队大夫甄阜。甄阜却恼恨岑彭不能固守城池,便将其母妻扣押,复令岑彭带其宾客与舂陵军交战。玄汉更始元年正月,甄阜兵败被杀,岑彭逃到宛城,与前队贰师严说一同坚守。刘縯围城数月,王邑大军又皆都围攻昆阳,不肯分兵来救,由是城中粮食用尽,岑彭只好自缚出城。
汉军诸将恨其拒守逾月,至令本军损兵折将,都要求杀死岑彭。
刘縯却深爱其忠义,乃斥退众将,亲释其缚,留于帐下为将。
闪回结束。宛城虽破,消息尚未传到昆阳。
镜头复转,昆阳城外。
刘秀引定陵、郾城援军到至城外,驻马高坡。诸将面对数十里连营,皆都面现惧色。刘秀见此,忽想起适才天现异象,便思一计,为鼓舞士气,向诸将高呼。
刘秀:适才云团忽降,你诸公可曾亲见否?
诸将:是曾见来。不知主何吉凶?
刘秀:你诸公不知,此乃是我兄大司徒刘縯发天使来报,宛城已破,汉军主力即将回师昆阳。我等宜速入城,将此消息传到城内,内外夹攻,则莽贼必破,大功必成也!
诸将闻之,信心倍增,声威大振。
刘秀于是下令饱餐战饭,自率精骑千人为前锋冲营,李轶率二千五百骑跟进。
汉军逼近新军四五里时,终被对方发现。新军前哨喝问:对面何方兵马?
刘秀见问,顺口答道:我乃中军游击,前来巡营!
新军前哨:既是如此,请出示元帅令符。
刘秀不答,回头喝道:摆开阵势,准备出击!
新军前哨大惊,回马便跑,一面高喊:贼军援兵至矣!
王邑稳坐中军,听闻前哨报说叛军援兵来至,但只有数千之众,不以为意。
前哨:请主帅速速遣将迎敌。
王邑:量此小股叛匪,成何气候!成副将,派你引兵五千,前去迎战。
成副将应诺,出帐点起兵马,随前哨前往御敌。
刘秀见有敌军迎来,下令吹号,亲率人马冲杀陷阵,刀斩数十敌众,壮若天神。
身后跟随诸将见状,皆都大悦道:刘将军平时看到小股敌人,都十分害怕,今见大敌,却勇不可当,真乃圣主也。今若不死,此后请随将军,惟公马首是瞻!
于是呼喝而进,皆都以一当十。成副将纵马上前,被刘秀一刀劈落马下。新军大败,被刘秀率军斩杀近千人。
刘秀更不恋战,乘胜抵至昆阳城下,撕下战袍底襟,大书“宛下兵到”四字,绑在箭上,亲引强弓,射进昆阳城内。
李轶及身后诸将见状,领会主将心意,亦各撕下袍角,手醮敌血,大书“宛下兵到”四字,射向新军营中。
新军得此血书,持见主帅。王邑、王寻见之恐慌,一时未知真假,踌躇难决。
帐下将士见主帅如此,愈加惊慌,皆私下相谓道:今止一个小小昆阳,我大军苦战月余,尚不能破。倘若宛城十万汉军复来,如何对付?
由是不一刻间,血书内容迅速在新军营中传开,终至军心大乱。
昆阳城中守军得到箭书,急报皇帝刘玄。
更始皇帝又惊又喜,急引百官上城。隐身城墙之后,就垛口往下看时,果见偏将军刘秀已引援兵到来,就在城下列队等候。只恨随骑太少,不知大军藏于何处。
王常见是好兄弟领兵归来,喜不自禁,不等刘玄下旨,急令打开半扇城门,将刘秀、李轶等人放入。刘秀不及与好友见礼,先登城拜见皇帝,声称回来缴令。
刘玄:贤弟此去辛苦,未知带来多少兵马?
刘秀:回奏陛下,臣今带来二万援兵,皆至城外。
刘玄闻说只有两万援兵,复又失色,脱口叫道:卿射箭书入城,不是说宛城已破,大司徒已率十万大军回师耶?其何时能到昆阳?
王匡等同声附和,亦都追问。
刘秀答道:陛下勿虑,我兄已派三万军先行,将次便到昆阳也。臣请来日出城,与我兄所率舂陵军三面夹击,必获大胜。
更始帝信以为实,当下大喜,改颜赞道:这就好了。你兄弟立此大功,朕定有重赏,绝不相负。来啊,速命椎牛宰马,犒赏三军,命各饱食战饭,预备来日决战。
次日平明,更始帝乃精选三千精骑,组成敢死队,便使刘秀带领出城,自城西冲击新军中坚。刘秀领命,鸣号出城。
王邑见城中有兵出战,遂使王寻引兵来迎。
王寻见是书生刘秀领兵,便存轻视之心,不以为意。由是只领万余人巡阵,为防止各营混乱,并令各营严格管束部队,没有命令,不准擅自出兵。
刘秀却不管莽军如何部署,只率三千敢死队向人多处杀入,横冲直撞。
王常在城头见敌阵松动,便命军士在城楼点起狼烟,向城外援军传递合击信号。
新军阵势很快即被刘秀军击破,士卒混乱溃逃。
其余各营因无元帅军令,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故此无人支援王寻。
刘秀见新军诸营袖手旁观,虽感莫名其妙,但亦愈加振奋,率领敢死军奋勇冲击。敢死队一鼓作气打垮中军,李轶怀全家被斩旧恨,纵马上前,阵斩王寻。
王邑闻报中坚被冲垮,王寻被斩,急命传令官去调各营兵马,却已自来之不及。再兼此时新军各部失去指挥中枢,立即陷入混乱。
王常站立城楼,望见敌营大乱,以为宛城舂陵兵已回,便向更始帝请命出城夹击。
刘玄自然一说便允,下令大开城门,并命擂鼓助威。
王常便与成丹分率下江兵马,大开城门,呼喊冲出城来,内外夹攻新军。
城外郾城及定陵援军早至,看到城头狼烟升起,新军诸营扰乱,遂即拼力上前,奔驰入阵。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动地,新莽四十二万大军迅速土崩瓦解。
新莽军大半是强迫应征而来贫苦百姓,早已对王莽政权痛恨已极,此时经起义军内外夹攻,各都不肯拼力应战,纷纷弃阵而逃。
刘秀杀透连营,与定陵军合兵一处,复又杀回。
数十万新莽兵四散溃逃,相互推挤,奔走时更又互相腾践击刺。因此而死于己兵者,比阵亡军士尤众十倍,以致伏尸百余里,果应卜者预言。
便在此时,忽听新军大营中狮吼不断,虎啸连连,一群猛兽冲出营来,直奔刘秀所引汉军而至。众汉军攻势顿阻,诸将见千余猛兽拦路,俱都惊骇,面无人色。
列位看官!你道这些猛兽何来?却正是那大汉巨毋霸自上林苑带至军中,平时养于偏营,欲待决战时所用,以威慑敌军,出奇制胜之用。
镜头闪回。上林苑猛兽自入军营,押运官完成交割,便回长安缴旨。
王邑连日来一直围攻昆阳,这些猛兽派不上用场,而其又不听别人管教,便使巨毋霸专门镇守兽营。由此致令巨毋霸反被猛虎捆住手脚,不能临阵;兼且千余猛兽,日费牛羊肉万斤,反成全军累赘,实出王莽及王邑等人意料之外。
此日巨毋霸闲居兽营之中,听得外面杀声连天。偏又接到大司徒王寻严令,命各营拒守原地,不得轻出,于是只急得抓耳挠腮,却无计可施。
闪回结束。直待诸营皆溃,刘秀引敢死军杀至兽营,惊动巨毋霸,这才不顾军令,放出群兽,来战舂陵军。汉军见而失色,攻势顿时受阻。
当时王邑被裹在败军之中,走投无路,忽见群兽皆出,不由大喜,遂传将令。
王邑:命令众军,皆向兽营靠拢。可借巨毋霸拼死一战,挽此败局。
新军声喏,保护主帅,并力突围。
更始军虽皆是敢死之士,但面对千余猛兽无从措手,于是皆都惊惧。王常、成丹率军杀至,但胯下坐骑不敢上前,任主人如何催逼,只往后挫蹄,连拉带尿,作成一堆。
刘秀见此,虽然故作镇定,也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应对。
王邑聚拢残兵,命部将下马入围,向巨毋霸传令:速驱虎豹上前,击杀贼首刘秀!
巨毋霸闻令,虎吼一声,便待发出驱兽信号。
可煞作怪!巨毋霸啸声未待出唇,忽听天上一个炸雷,同时大风骤起,催动乌云,瞬间遮天蔽日,继而惊雷暴雨齐发。
片刻之间,城外村舍屋瓦皆被大风刮起,大雨倾盆而下,河水暴涨,声如牛吼。
上千象狮虎豹,皆都股栗战战,反身便逃。于是更将身后新军士卒挤入水中,淹死者不下万余,滍川被尸体堵塞,几乎断流。
巨毋霸反被兽群冲倒,踏成肉酱。
王邑、严尤、陈茂等仅带少数精骑冲出,踏尸渡河,才得逃脱。
昆阳大战由此结束,新莽军数十万众化作烟尘。
汉军缴获新军全部辎重物资,各种军械堆积如山,一连搬运月余,而不能尽。
镜头转换,新野城外。
当昆阳大战之时,平林兵一部围攻新野,迟迟不能攻克。
新野宰潘临率众百计守城,多次给予义军重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宁死不降。
正激战之间,一骑哨马自昆阳方向飞奔而至,报说昆阳大捷消息。
平林兵攻城主将闻而大喜,遂纵马护城河岸,向城上叫道:潘太宰,今你新朝百万大军皆丧昆阳,大司马王邑已败;你区区新野,不降奈何?
潘临站在城头,听得清楚,半信半疑,乃向城下高呼:你等休得攻城,听我一言。某不管王邑死活,若得刘縯一纸书信,甘愿献城归降;若无刘公之书,宁愿玉石俱焚!
平林军主将闻之,下令暂停攻城;乃遣使前往宛城,告知司徒刘縯。
不几日,刘縯亲自率军赶来,到至新野城下。
平林军主将闻报,亲自出营迎接,就马前施礼,说道:那新野县宰如此如彼,指名点姓,非要大司徒只言片字,方可出降。未料将军竟亲自前来,实出末将意外。
刘縯微微一笑,也不下马,直出阵前,纵马池边,向城上高叫:楼上守军听着!则我便是汉司徒刘縯,今亲来此地,潘公何不出城相见!
潘临当时正在城上,遥遥望见旗号,已是七分肯信;今闻刘縯声音,再观相貌,于是全无疑虑,心悦诚服,开城投降。
刘縯既得新野,遂上书更始帝刘玄,请其迁居宛城,自请退居新野,以为屏藩。
刘玄接到刘縯奏疏,寻思宛城乃是南阳郡所,远胜昆阳小城,自是喜悦不尽。绿林诸将亦皆喜出望外,乃拥刘玄入驻宛城,便定此城为都。
画外音:经历昆阳及宛城两战,新莽军主力悉数被歼,天下大局已定。刘縯、刘秀兄弟一得宛城,一获昆阳大捷,赢得赫赫威名,由此天下尽知。
刘玄驾坐宛城,召集群臣,诏命叙功论过。诸将领旨,不先叙功,先论罪过。
王凤出班奏道:臣等以为,昆阳之战,是为自古奇险。究其根本,皆因是由岑彭固守宛城,牵制住大司徒所率十万汉军之故,以此请令斩之。
刘玄:言之有理。来人啊,与我拿下岑彭,推出斩首。
话犹未了,忽听阶下一声大喝,犹如凭空打个巨雷:陛下且慢!
众人皆吃一惊,顺声看时,只见一人出班,面沉似水,正是大司徒刘縯。
刘玄不敢得罪,陪笑问道:未知大司徒有何话说?
刘縯满怀不悦,冷哼一声,又横扫王凤一眼,这才说道:俗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岑彭是宛城州郡长官,决心固守讯地,职责所在,非但无罪,是有气节之士也。今我等欲成大事,当表彰义士,岂能斩之,以绝天下诸侯之望?
刘玄依旧陪笑:则依皇兄之意,更当如何?
刘縯:若依臣计,不如封之,以奖天下忠义之士。
刘玄看向王凤,王凤低头不语;再又看向众臣,亦皆不敢还言。
更始帝暗叹,又向刘縯陪笑:就依皇兄所奏,赦封岑彭为归德侯便了。
刘縯冷笑道:本当如此。
岑彭急忙上前,向刘玄大礼参拜,高声唱贺:臣谢主隆恩,定当舍命报效。
刘玄点头,自鼻孔中哼了一声;又将右手一抬,示意平身。
岑彭拜罢起身,退回班中。自然不念更始帝封赐之德,反对刘縯救命大恩感念在心。自此之后,岑彭便为刘縯、刘秀兄弟成为刎颈之交。
当日散班,众将皆退,惟王匡、王凤留下不走,脸色诡秘。
刘玄:二位国公不走,当是有事,以教寡人?
王凤:似刘縯如此跋扈,陛下自忖今后可以安枕乎?
刘玄:大司徒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更以王常、岑彭为党,我能奈其何?
王凤:某有一计,可除刘縯,永绝后患。
刘玄:计从安出?
王凤:来日请借大会诸将之机,陛下举玉佩为号;臣暗伏甲士于屏后,乘刘縯不备,一举击杀,岂不妙哉?
刘玄:刘縯是我同族兄弟,如此何忍?
王匡:俗语云,当断不断,必生祸乱。行大事者,岂可怀此妇人之仁!当年西楚霸王在鸿门宴上放走汉高帝,四年后自己终被逼杀于乌江,陛下不知此事乎?
刘玄:虽然如此,但恐众人不服。
王凤:陛下,臣请相问,你之帝位,是由何人所立?
刘玄听他这样质问,如何敢予反驳?由此计议已决。
昆阳之战结束不久,刘玄诏命诸将会集宛城,声称商议下步行止。
刘縯当时屯兵于新野,领此诏命,不疑有他,便令备马,意欲前往。
刘秀上前扯住:兄长哪里去?
刘縯:前往宛城,商议军情。
刘秀:兄长且慢。弟观陛下此诏,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更有阴谋,不去也罢。
刘縯:朝廷大会诸将,乃是例行公事,有何阴谋?贤弟忒也多虑。
刘秀:不然。前日朝会诸将,叙功授爵,兄长当殿驳回天子意旨,王匡等皆怀不忿。今时过未久,大军休整未毕,复有何事聚会众将?兄长须怀戒备,最好托病休往。
刘縯:何以至此!贤弟毕竟书生之见,疑神疑鬼。你好好守城,我去去就来。
于是不听刘秀劝谏,自率亲兵离开新野,前往宛城与会。刘秀送至城门,怏怏而回。
镜头转换,宛城临时宫殿。
刘玄大会诸将,只说庆贺昆阳大捷之功,特请大司徒刘縯上座,群臣谈笑甚欢。
酒过三巡,绣衣御史申屠建离席起身,进奏刘玄:今日佳会,诚为千古盛事。昆阳大战,若非大司徒兄弟昆仲,如何全歼莽新百万大军?臣请向司徒献此玉佩,以彰其功。
刘玄接过玉佩,犹豫片刻,满面堆欢,到至刘縯面前:诚然美玉,只司徒可佩。
说罢,轻轻将玉佩置于案上,退回己座。
申屠建见此,张大嘴巴,合不拢来。王匡、王凤则互视一眼,脸上色变。
镜头闪回,大会前夕,王匡、王凤向刘玄面授机宜。
王匡:来日宴会之上,酒过三巡,臣命绣衣御史献玉,请赐司徒刘縯。只要陛下接过玉佩,起身举起,昭示群臣,便是暗号,武士即会冲出,斩杀刘縯。
刘玄:夺其兵权可也,非必杀之耶?
王凤:刘縯勇冠三军,岂可甘心就范?陛下休得自误。
闪回结束。今日酒宴之上,刘玄伸手接过玉佩,忽又念及宗族亲情,便轻轻置于刘縯身前案上,并未举起。由此击杀刘縯阴谋落空,当日各路诸侯尽欢而散。
刘縯舅父樊宏在宴上看出杀机,散会之后随外甥同出,至僻静之处,一把扯住。
樊宏:大司徒,你今日命悬一线,可曾知乎?
刘縯:焉有此事!
樊宏:你不见申屠建献玉,王匡及王凤脸上神色?昔鸿门之会,范增举玉以示项羽,使杀高祖。今申屠建此意,竟是往事重现,得无不善乎?(本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