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八年,春正月。
唐太宗委任李靖、萧瑀等十三人为黜陟大使,巡行天下诸道民政,并下诏要求:卿等至天下诸道,须察各地长吏贤与不肖,询问民间疾苦,敬礼老年,赈济贫乏,起用久滞之士,俾使臣所至,如朕亲临。
同年十月,唐太宗为太上皇李渊来年避暑,下令在龙首原(今长安县东北)营建永安宫,后改名为大明宫。后经高宗扩建为宫城,始为唐帝居住理政之所,俗称东内。
右仆射李靖因病逊位,唐太宗进其散官为特进,封爵俸禄依旧。诏许疾病稍愈,便到门下、中书省临视,称作平章政事。“平章政事”名称,便从此时始有。
李靖便趁此机,将鬼谷门一应诸事着手安顿,并于终南山中开设讲堂,收徒授业。而将《鬼谷子秘籍》皆都亲传于徐茂功,使其整理为上、中、下三卷,上卷名曰《纵横观政秘要》,中卷名曰《鬼谷兵法》,下卷名曰《鬼谷武功》。
贞观八年十二月,西突厥咄陆可汗卒,弟同娥设立,史称沙钵罗至利失可汗。
唐高祖李渊因自入秋以来罹患风疾,次年五月病死在垂拱殿,十一月葬于献陵,庙号高祖,以皇后窦氏改穴祔葬,加号为太穆皇后。
贞观九年正月,西域入报,党项各部又都叛唐,归附吐谷浑。四月,洮州羌也叛归吐谷浑,杀死唐朝所设洮州刺史孔长秀。
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奉旨进击叛羌,大败羌人,使其重附大唐。
吐谷浑伏允可汗派遣使节向唐进贡,却大肆掠夺鄯州(今青海乐都)而去。
唐太宗派使臣前去责备,并征伏允入朝。伏允以病为由不至,但派子尊王到唐朝请求和亲。太宗答允,命尊王亲自来迎;尊王又不至,还多次进犯唐边。
太宗大怒,由是便发大兵征伐。
于是诏命:兵分两路,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西海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樊兴为赤水道行军总管,带领边境部队及契苾、党项人马,进攻吐谷浑。
伏允明知不敌,携众远遁。唐军追至青海湖后粮草不继,班师而回。
十一月十九日,吐谷浑再次寇扰凉州。唐太宗见其如此惫赖无行,大动无名之火,下决心大举征伐吐谷浑,必如当年远征东突厥,坚决平灭。
于是起用已致仕老帅李靖,命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使节度诸军,共是八大行军总管,并前番归唐突厥兵马,又及赦勒族契苾部何力等军,兵分六路,分道出击吐谷浑。
太宗亲自点将,与六路兵马总兵祭旗誓师:第一路,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李靖。第二路,积石道行军总管兵部尚书侯君集。第三路,鄯善道行军总管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第四路,且末道行军总管凉州都督李大亮。第五路,赤水道行军总管岷州都督李道彦。第六路,盐泽道行军总管利州刺史高甑生。
誓师已毕,六路大军辞帝离京,就此西征吐谷浑。
镜头闪回,叙述吐谷浑伏允可汗来历。
字幕:伏允可汗名慕容世允,第二十任吐谷浑可汗,慕容夸吕之子,世伏可汗之弟。
吐谷浑原为鲜卑族一支,西晋五胡乱华之时建国,前后立国共三百余年。
大业五年,隋炀帝曾大举进攻吐谷浑,伏允遁走,隋取其地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立其质子慕容顺为王。其后伏允乘隋末中原战乱又回,收复四郡故地。
唐高祖李渊建立唐朝,平灭天下诸路反王,慕容顺自江都来归。高祖遣使与伏允通和,并令其出兵进讨割据凉王李轨,战于库门。
贞观年间,伏允可汗年事已高。大臣天柱王独揽权柄,亲附吐蕃,故此屡次寇边,又扣押唐使赵德楷。
鄯州刺史李玄运上奏建议,请出兵掠取吐谷浑青海良马,以解决唐朝牲畜不足问题。
太宗览奏,遂决定出兵讨伐吐谷浑。遍选朝中大将,欲拜为西征主帅,左思右想,虽然朝中将星林立,但觉除被誉为“大唐军神”代国公李靖之外,再无更加合适人选。
但考虑到当时李靖已是六十四岁花甲老人,而且腿脚不便,为此李世民颇费踌躇。
李靖此时虽已致仕,但常在中书及门下省走动,听闻天子欲征吐谷浑,便马上向宰相房玄龄主动请缨:公且转告陛下,李靖虽然年老,犹比当年廉颇年轻,固堪一行也。
房玄龄将其此言转奏,太宗大喜意决,并赐李靖灵寿杖一把,以方便其走路。
闪回结束,贞观九年夏,李靖率六路唐军至于陇西,寻找吐谷浑军主力作战。
任城王李道宗遭遇伏允于库山,率众突袭,首先旗开得胜,杀敌千余。伏允见战之不利,又重施故伎,放火焚烧草地逃走。
西征唐军多为骑兵,草地被烧,战马无以为食,于是陷入困窘。李靖召集诸将计议对策,众家总管大将争论多时,最后皆谓:我十数万铁骑至此,若无足够牧草,远征极为冒险。不如趁此小胜撤军,待来年牧草复生,再来征战不迟。
李靖见侯君集始终不言,便即问道:诸公皆主撤兵,未知将军之意若何?
侯君集虽然贵为兵部尚书,但却是李靖亲传兵法武艺,乃为鬼谷门下弟子,故此不敢在掌门师尊面前放肆畅言。
今见师父相问,遂开口答道:末将意见,异于众人。
李靖:尽管讲来,有何妨碍?
侯君集:诸公皆以马无牧草,其实今当盛夏,牧草丰茂,水分充足,岂得遍燃?且若衔尾急追,伏允再无时间放火,所烧者只是眼前十数里草原而已。况吐谷浑乃游牧民族,向视牧草为命,我若不追,又岂肯再烧?依某之见,应奋起直追,伏允一鼓可灭。
诸将不服,反驳道:前番段志玄等粮草充足,犹无果而归,今其状相同,何谓必胜?
侯君集答:段志玄军无果而还,是因才及鄯州,胡虏已至城下。盖当时敌虏兵力未损,各部犹为完实,齐聚一处,部众皆为伏允所用故也。今其因被任城王一败之后,各部皆作鼠逃鸟散,兵力不复集中。且其西逃大漠,斥候亦绝,君臣携离,父子相失,我大军趁此疾趋以进,取之易于拾芥。此时不乘,良机失而不再,后必悔之。
诸将听罢,皆无言以对。
李靖欢喜赞叹,遂说服诸将,用侯君集策略,追逃逐北,决一死战。
于是挑选精锐,将部队分为两支。一路由自己亲与薛万均、李大亮率领,进击西北;另一路由爱徒侯君集及任城王李道宗率领,进击西南。安排已毕,分头出兵,兼程西追。
先说李靖一路,沿河西走廊北部出发,向西挺进。
部将萨孤吴仁请为先锋,率五千精骑日夜兼程,便于三日后追及吐谷浑军,激战于曼都山,斩杀吐谷浑名王,首获大胜。
李靖随后而至,率诸将复战于牛心堆、赤水源,再次击败吐谷浑,俘获伏允可汗部下心膂之臣慕容孝隽,缴获杂畜数万。又在赤海大破吐谷浑天柱三部,收杂畜二十万。
李大亮俘获吐谷浑名王二十,杂畜五万,到达且末西境。
复说侯君集、李道宗西南一路,进至乌海遇敌力战,一举击败吐谷浑。侯君集施展鬼谷门兵家派绝艺,于马上生擒名王梁屈葱。
伏允闻报诸路皆败,只得施展逃跑神功,狂奔大漠深处。
李靖帐前爱将薛万均指挥骑兵追击,按连击破吐谷浑余部。军入沙漠,士卒缺水渴甚,薛万均乃命刺马饮血,终至水源之地,脱离险难。
侯君集、李道宗率军疾行,在荒原行军两千余里。
虽值盛夏季节,因一夜西风,天降寒霜,水草大都裹冰枯萎,于是将士糜冰,战马秣雪,历尽艰难,终于穿过星宿川,到达柏海之上。
唐军见到水源,如得重生,无不欢喜雀跃。侯君集便命依水结营,放马啃青,以恢复将士及战马体力。
次日清晨,探马来报:前面不足三十里处,地名乌海,发现吐谷浑驻守此地主力。
唐军将士休息一日夜,便如生龙活虎,早就迫不及待,闻报齐都请战。
侯君集乃与李道宗分兵两路,自左右两翼包抄而进,出其不意冲入吐谷浑营地,只半日便解决战斗,将盘踞在星宿海、柏海及乌海一带吐谷浑军全部歼灭。
便在此际,大将执失思力率领突厥降军亦至,自北面侧翼包抄猛击,大破吐谷浑车重部,与北路军胜利会师。
薛万均、薛万彻以为大局已定,遂引轻骑先进,与吐谷浑战于赤水。
因为大意,薛氏兄弟遂为吐谷浑所围,兄弟二人皆中枪带伤,又失战马,拼死步斗。回顾从骑死者什之六七,万分危殆。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率领数百骑杀入重围来救,部下敕勒勇士竭力奋击,所向披靡。万均、万彻兄弟由是得免,反败为胜。
薛氏兄弟遂与契苾何力合兵一处,极力感谢救命之恩。
便在此时,探马来报:李大亮将军大败吐谷浑于蜀浑山,执失思力将军复败吐谷浑于居茹川。李靖大帅督率诸军,经积石山河源至且末。慕容伏允见在突伦川,将奔于阗。
契苾何力闻说各路唐军捷报迭传,便与二薛商议,请将得胜之师追袭残敌。
薛万均惩其前败,心有余悸,固言不可深入险地。
何力暗笑其胆小,不以为然道:敌虏非有城郭,向随水草迁徙,今若不因其聚于一处袭取,一朝云散,岂得复倾其巢穴邪!公若不去,且看我独力杀敌。
乃自选骁骑千余,直趣突伦川。
薛万均见此,对兄弟万彻道:彼乃敕勒族人,前来助我大唐以战,某等反不如之耶!
乃引本部兵从之。于是越过沙碛,袭破伏允牙帐,斩首数千级,获杂畜二十余万,由此军粮之危顿解。
伏允脱身逃走,唐军俘其妻子。
侯君集等进逾星宿川,至柏海,还与李靖军会合。
由是南北两路军在大非川成功会师,吐谷浑军队被歼灭殆尽。李靖知道慕容伏允已是强弩之末,遂命大军驻扎休整,只命侯君集拣选精锐千余追击。
慕容伏允带残部千人继续向西逃窜,部众终于斗志崩溃,数名亲信遂杀慕容伏允,提其首级向唐军投降。
便在西击吐谷浑时,李靖曾以重金贿赂党项族诸部借道,并使其为向导。
党项酋长拓跋赤辞分遣部众,为诸路唐军完成向导任务,后对大唐诸将道:当年隋人无信,暴掠我族。今尔诸军苟无异心,我请供应资粮;如或不然,我将据险以塞诸军之道。
诸将齐都称是,便与其结盟遣之。
然而及唐军获胜以还,赤水道行军总管李道彦行至阔水,见拓跋赤辞无备,未知是头脑发热,或是得意忘形,竟率得胜之军突袭党项,俘获牛羊数千头。
因此党项各部愤怒,遂占据要塞以守,堵住唐军归途,使李道彦无法前进。
拓跋赤辞因为唐军违背盟约,又发举国之兵攻击李道彦军。李道彦大败,部众战死数万,损失过半,只得退守松州。
可叹一场完美大胜,只因贪盟友数千牲畜,以至转为大败,宁不遗恨千古。
唐朝六路大军之中,复有左骁卫将军樊兴逗遛以失军期,士卒失亡颇多。
唐太宗战后叙功论过,诸将皆获重赏,惟李道彦、樊兴二将有过无功,皆命坐罪,使其减死徙边。功过只在一念之差,令人感慨。
镜头转换,按下唐军,复说吐谷浑。
正当伏允可汗率部喋血沙漠之时,大臣天柱王却不顾老主生死,率吐谷浑贵族拥立伏允长子大宁王慕容顺为主,另立牙帐。
慕容顺自思被李靖攻破其国,吐谷浑国人穷蹙,皆由天柱王孤意叛唐所致,虽由其拥立为主,亦怀大怨。因而顺应部众心愿,毅然斩杀天柱王,举国向唐军请降。
李靖派人引吐谷浑使节前往长安以报,唐太宗准其归降,命以慕容顺为西平郡王,称趉故吕乌甘豆可汗(甘豆可汗),接替伏允之位。
吐谷浑战事由此结束,大唐完胜。李靖振旅还师,由此使自己“大唐战神”称号愈加响亮,为一生征战完美谢幕。
便在李靖大战西域之时,太上皇李渊崩,太宗李世民哀毁逾恒,守制宫中不朝。
群臣请天子准遗诰视军国大事,太宗再三不许,诏命太子李承乾于东宫平决庶政。六月己丑,群臣复请天子除孝听政,太宗许之,乃升朝问政,但细务仍委太子。
此后太宗每出京行幸周边州县,便常令太子居守监国。
党项因李道彦无故侵掠之故,就此与大唐交恶,出兵侵寇叠州。天子遣使往大斗拔谷慰劳西征诸将,薛万均排斥诋毁契苾何力功劳,只称己功。
何力不胜忿怒道:若非我率精骑拼死相救,焉容你今日在此说长道短,忘恩背义!
拔刀而起,便欲杀薛万均,诸将上前救止。
天子闻说此事,遣使责备何力:卿何敢对朝廷大将无礼,在大庭广众之下拔刀相向!
何力不服,具言其状。太宗查实其事大怒,欲尽撤薛万均官职,以授何力。
何力却又固辞道:陛下若以臣受冤枉之故,解除薛万均官职,群胡无知,必以陛下重胡轻汉。如此转相诬告,且使胡人谓大唐诸将皆如薛万均心胸狭窄,亦必将有轻汉之心。
太宗称善,寻令何力宿卫玄武门,检校屯营事,尚娶宗室女临洮县主。
薛成均之事未了,又有西征吐谷浑六大总管之一,岷州都督、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因不依元帅调度,本部军延期而至,被总帅李靖由此按律治罪。
高甑生由此怨恨,便捏造罪状,诬告李靖谋反。
太宗命有司按察,验证全属子虚乌有,并无其状。李世民由此大怒,诏命高甑生反坐诬陷之罪,因有军功,减死徙边。
朝中便有与其亲近大臣上奏:高甑生乃是秦府功臣,尚请陛下宽赦其罪。
太宗怒道:高甑生违犯李靖节度在先,其后不服己罪,又诬三军统帅谋反,如此重罪若可宽恕,则国法将安施行!且国家自起晋阳,功臣多矣,若皆如高甑生获免,则人人犯法,安可复禁乎!我于诸公旧勋,时刻未尝忘之,亦正因为此,不敢赦耳。
进奏者惭愧称罪。李靖自知功高遭忌,由是阖门杜客,虽亲戚亦不得妄见。
太宗因起兵功臣老迈,诏命光禄大夫萧瑀为特进,复令参预政事,第四次入阁拜相。
近臣问道:陛下复用萧瑀入阁,是何缘故?
太宗答道:武德六年以后,我不为兄弟所容,实有功高不赏之惧。萧瑀斯人当时不可以利诱,不可以死胁,真社稷臣也!
萧瑀入宫谢恩,太宗赠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吟罢,又谓萧瑀道:卿之忠直,古人不过;然善恶太明,亦有时而失。
萧瑀再拜称谢,涕泣交迸。
魏徵闻而叹道:萧瑀性格孤僻,违众独立,唯陛下素知其忠劲。此公向使不遇明君,求免于一死且难,又何能四落四起,复立于朝阁也!
来日早朝,李靖上书:请陛下早日除丧,依遗诰,御常服,临正殿听政,以安社稷。
太宗嘉善其奏,但定要守制,并命太子临政。又知李世积乃是李靖亲传弟子,且此时正当壮年,于是留意提拔重用,改封其为英国公,世袭蕲州刺史。
当时朝廷所封世袭刺史都只挂名,不到州郡就任,于是李世积又以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官职,遥领太子左卫率。
李世民对侍臣说道:隋炀帝不能选贤安民,只知修筑长城防备突厥。朕今委任李积于并州,就使突厥望风逃走。用一人而使边塞安静,岂非远胜修筑万里长城乎?
近臣皆都称贺。李世积在太宗心目中分量,其重如此。
吐谷浑甘豆可汗久质中国,虽被唐朝封为可汗还国就位,但国人不附,此后不久,竟为其臣下所杀。其子燕王诺曷钵继立,因为年幼,导致大臣争权,国中陷入大乱。
唐太宗闻变,诏命兵部尚书侯君集等诸将率兵援之;先遣使者前往谕解,吩咐吐谷浑国中若有大臣不奉诏者,侯君集即可随宜讨伐。
镜头转换,按下吐谷浑,复说东突厥。
字幕:拓设阿史那社尔,处罗可汗之子,以智谋着称。
处罗可汗当初任命社尔为拓设,在漠北建牙帐,与欲谷设分别统辖敕勒各部;社尔为拓设十年,不征收部落赋税,由是众心归附。
薛延陀叛乱时,社尔率众逃往西陲,以诈降计打败西突厥,占其一半土地,拥兵十万,自称答布可汗,由此元气复振。
这一日,社尔升帐,对各部落首领说道:造成我国乱亡者,非是大唐,而是薛延陀也。我应灭之,以为先父报仇。
各部首领闻此,皆谏阻道:大汗刚得西边,当先稳住阵脚,休养生息为上。今若舍此远攻薛延陀,西突厥必来收其故地,则我将失根本矣。
社尔不听,引兵前往漠北,袭击薛延陀部。战斗持续百余日,社尔部下久罹战争之苦,多往投奔利失可汗。
薛延陀乘机反击,社尔大败,逃到高昌,收拾残部,仅得一万余户。因畏惧西突厥进逼,于是率部南下,投降唐朝。
太宗令将其部落安置灵州北部,留社尔在长安,以皇妹南阳长公主嫁之。
吐谷浑王诺曷钵遣使至唐,奏请颁布历法,奉行大唐年号,并遣子弟入侍。唐太宗皆都准行,以诺曷钵为河源郡王,称乌地也拔勤豆可汗。
夏六月壬申,以温彦博为右仆射,太常卿杨师道为侍中。
侍中魏徵屡以目疾求为散官,太宗实不得已,便以魏徵为特进,仍知门下事。朝章国典,参议得失,徒流以上诸罪,详事闻奏;其禄赐、吏卒并同职事。
由此改封宗室:徙赵王李元景为荆王,领荆州都督;鲁王李元昌为汉王,领梁州都督;郑王李元礼为徐王,领徐州都督;徐王李元嘉为韩王,领潞州都督;荆王李元则为彭王,领遂州都督;滕王李元懿为郑王,吴李王元轨为霍王,豳王李元凤为虢王,陈王李元庆为道王,魏王李灵夔为燕王,领幽州都督;蜀王李恪为吴王,领潭州都督;越王李泰为魏王,领相州都督;燕王李佑为齐王,领齐州都督;梁王李愔为蜀王,领益州都督;郯王李恽为蒋王,领安州都督;汉王李贞为越王,领扬州都督;申王李慎为纪王。
李泰不到官上任,命金紫光禄大夫张亮兼行相州都督事。
众王前往各州,太宗临行话别:依我等兄弟情谊,岂有不欲经常共处之理?只是皇亲贵胄须以天下为重,不得不如此。无子还可再生,兄弟则不能复得也。
因而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长孙皇后仁义孝敬,生活俭朴,喜欢读书,常与太宗谈论历史,乘机劝善规过,提出很多有益意见。有次太宗无故迁怒宫女,皇后也佯作恼怒,请求亲自讯问,下令将宫女捆绑,等太宗息怒,才慢慢为其申辩。后宫之中,从无出现枉滥刑罚。
豫章公主早年丧母,皇后收养,慈爱胜过亲生。妃嫔若有疾病,皇后都亲自探视,并拿药物供其服用,因此宫中无不爱戴皇后。平素训戒诸子,常以谦虚节俭为主。
太子乳母遂安夫人,曾要求增加东宫器物。皇后不许,并且说道:身为太子,患在德不立,名不扬,何患无器用邪!
太宗因常年征战,身患疾病多年不愈,皇后精心侍侯,昼夜不离。
皇后患气喘病多年,惧怕炎热,乃从太宗巡幸九成宫避暑。
驸马都尉柴绍深夜奏事,太宗出阁询问事由,皇后抱病紧随其后。侍臣劝阻,皇后道:皇上震惊,我岂敢安坐于内?
由于户外露浓,皇后于是病情加重。
太子奏道:药石无用,儿请父皇大赦天下,并度俗人出家,庶获阴福,冀母病愈。
皇后道:死生有命,非人力能移。若行善积德便有福祉,则我平生从未做过恶事;如若不然,求福又有何用?
太子诉与房玄龄,玄龄禀明天子。太宗便欲大赦天下,皇后执意劝阻。
皇后疾笃,与丈夫李世民诀别道:房玄龄久事陛下,小心缜密,奇谋秘计,未尝宣泄,苟无大故,愿勿弃之。妾之本宗,因缘葭莩以致禄位,既非德举,易致颠危,欲使其子孙保全,慎勿处之权要,但以外戚奉朝请足矣。妾生无益于人,不可以死害人,愿勿以丘垄劳费天下,但因山为坟,器用瓦木而已。仍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屏谗慝,省作役,止游畋,妾虽没于九泉,诚无所恨。儿女辈不必令来,见其悲哀,徒乱人意。
因取出衣中毒药笑道:妾于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相从乘舆,不能当吕后之诋耳。
说罢,崩逝于立政殿。
画外音:长孙皇后因尝采自古妇人得失之事,亲撰《女则》三十卷;又尝着论,驳汉朝明德马后道:“不能抑退外亲,使当朝贵盛,徒戒其车如流水马如龙,是开其祸败之源,而防其末流也。”及长孙皇后崩逝之后,宫司将其所作《女则》上呈天子。
太宗览之悲恸不已,以此书以示近臣道:皇后此书,足以垂范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欲为无益之悲,但此后入宫,不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怀耳!
因思皇后临终之言,乃召回房玄龄,复其相位。
将军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统士众,出肃章门扎营值宿。太宗夜使宫官至二人营所宣诏,宇文士及开营纳之;段志玄却闭门不纳,说道:军门不可夜开。
使者:我有皇帝手敕。
段志玄:夜中难辩真伪,恕不奉命。
竟命扣留使者,直至天明拜领帝诏,方才放归。
使者还报,说段志玄无礼如此。太宗却闻而叹道:此乃真将军也!
历史真相:在古典小说《说唐全传》中,段志玄被称作段志远,是开唐四老将之一,封定国公。后随太宗远征辽东之时,在凤凰山被盖苏文杀死。而在《兴唐传》等评书中,段志玄又被称作段志贤,原为隋朝大将,与花公吉、花公义、马三保、殷开山、刘弘基同守金堤关。因六员大将都使大刀,故此号称“六口大刀镇金堤”。贾柳楼四十六友反山东,程咬金斧劈花公义,秦叔宝枪挑花公吉,走马夺取金堤关,段志贤四人投奔潼关大帅魏文昇。其后李渊在太原起兵,进兵关中之时,段志贤献潼关归降唐公;至李渊称帝,便封段志玄为开国公。其实依照史实,段志玄在隋朝时只是应征远赴辽东,归来后便随父在太原闲居,未曾做官为将。便曾镇守金堤时,彼时秦叔宝尚且是来护儿手下将领,亦不会随瓦岗军来伐。
太宗皇帝依照长孙皇后遗嘱,下令瓦木薄葬,墓中不殉珍宝。因思念皇后不已,命于皇宫内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尝引魏徵同登,使其视之。
魏徵故作熟视之状,半晌之后进奏:臣头昏眼花,不能见之。
太宗信以为实,以手指示昭陵方向,使再观之。
魏徵故作大悟之状道:臣以为陛下所望献陵。若是昭陵,则臣固见之矣。
太宗闻而泣下,知其以此语讥讽自己不思孝道,只重夫妻之情,因此命毁层观。
贞观十年十二月,西域朱俱波及甘棠二国遣使入贡。朱俱波国在葱岭之北,去瓜州二千八百余里;甘棠国西至昆仑,远在大海之南。
太宗厚赐使归,对众臣说道:今中国既安,四夷自服。然朕不能无惧,昔秦始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唯诸公匡其不逮耳。
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言:宣、饶二州银大发采之,岁可得数百万缗。
太宗道:“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耳。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位居中枢多年,未尝进一贤、退一不肖,而专言税银之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俟我邪!
乃罢黜权万纪官职,使其还家。
当时魏王李泰深得太宗宠爱,有人奏称,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大多轻视魏王。
太宗为此大怒,便召见三品以上大臣,作色责之:隋文帝时,当朝一品以下众臣皆为诸王颠踬,今魏王岂非天子儿邪,反被诸公所轻!我若纵之,岂不能折辱公辈乎!
魏徵正色奏道:臣计当今群臣,必无敢轻魏王者。在礼,臣子一也。《春秋》,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三品以上公卿,陛下所尊礼者。若纪纲大坏,固所不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顿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卒皆夷灭,又足法乎!(本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