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能寐。
他步伐僵硬地走过去,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空的。窝里的软垫上只有一片红色的羽毛。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一阵悲伤涌入他的胸腔,让他痛得弯下腰来。
原先以为心痛只是种感觉,是种意识,“心”,哪里会思考呢?就是个造血的器官而已,一切都是大脑的幻觉。然而记忆也好,智慧、敏锐力固然源自于大脑,但决定一个人是这个人而不是另一个人的,是他的心。不能被说服、被欺骗,不能蒙混过关敷衍了事,不能装个开关想何时打开就打开、何时关上就跟不存在一样的也是这颗心。当它痛的时候便如砍掉手臂挖掉双目一般真切,是没法用理智去开导、用注意力去分散的。直到它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不,他不相信她是真的死了、不存在了。也许只是飞到别处去了。她从未嫌弃过这里的简朴,但她要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有人说话才行,自己撇下她一去三十多年,她能不火吗?在别人看来,他是无所不能的佛陀,而她只是个宠物,那定然是她依赖他多些。其实不见得。在两性关系中,谁付出的更多谁就更放不开,这他并非不知道。
他是多久以前成佛的呢?已经记不起来了。佛说众生原本都是清净圆满的,即便堕入凡间也不损一毫、悟道之后也不长一分。可他还是免不了有些自豪。试问普天之下的成就,还有比得过跳出生死轮回更值得一提的吗?
却原来都是假的。以为早已戒酒成功了、终身不退,岂料只喝了一杯便被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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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岩站在窗台边,抬起一只手臂,隔壁书房里的某本书从一排书里蹦出来,片刻后飞入他的手中。他喜欢学东西,碰到有趣的法门总要试练一番,唯有这本《语厌集》,向来只是泛泛扫一眼。这本书里收集的是黑暗阴邪的咒语,而佛教徒禁止自戕,更不用说害人了。咒语的效用同使用者的修为相关,若是凡人,就算照着读也是白搭。
翻到《不归偈》那页,这四句偈在格式上类似于入门信徒们都会念的《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而《不归偈》的开头,是一段红笔写的警示:“四海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岁月悠长,皆为过往云烟。思之、慎之!”
在那一刹那,陌岩的眼前浮现出师父燃灯和师兄释迦的面孔,他们似乎在劝阻他,不要想不开。与此同时,脑海中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向他召唤:“快了,痛苦很快就会结束……没有意义……到这边来吧,这里有你要找的人……”
陌岩张口,开始念咒语:“无常魂聚又魄散。”
念这第一句时,眼中的字开始在书页上扭动,像是要变得面目全非,却又还是那几个字。他的灵识也像被千百只鬼手撕扯着,脑中那个微弱的声音变为一种单调的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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