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嚼出万般滋味来才肯罢休。各色各样刺眼的光圈在她眼前晃动,重叠,撕裂,再重新组合……如此反复,渐渐变幻出一幅黑白画面:谢轻晗兵败,萧煜皇权稳固,百姓顺服。突然有一天,萧煜死在了他的寝殿中,一名和苏映雪眉眼极像的男子登基为帝。上官媃打了个激灵,画面便完成了转换:有侍卫来报,谢轻晗已兵临城下。萧煜不甘皇权旁落,率满城将士拼死一战,后力竭被俘。他不肯归顺,被砍下头颅挂在城门示众百日。不,不!不能这样!她竭力赶走内心的想法,反倒让那画面越发清晰生动了……画面疯狂地来回切换,最后定格在了萧煜死不瞑目,裹满血污,被人踢来踢去的脑袋上。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条老狗,叼起脑袋跑到没人的地方啃了起来,直到啃得一点肉丝也不剩,只留个骷颅。那老狗拖着猩红的舌头,耀武扬威地朝上官媃狂吠,似乎想将她也啃着吃了。骷颅跳着向她靠近,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了血泪。母亲,救我!我好痛!母亲,救救我……他哭着喊着,声音绵软悲戚得像饿得久了的婴儿。
煜儿……煜儿别怕!娘在这儿!娘会帮你!上官媃使劲伸手向前,想将骷颅搂进怀里保护起来。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她始终够不到,她的指尖与骷颅之间永远差那么一点点。“煜儿!”她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月亮爬上柳梢头,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世间万象。她在这凤藻宫上空来回了千万回,眼见它换了一个又一个风华绝代的主人,眼见它在风风雨雨中傲视群芳,眼见它在热闹和繁华中沧桑老去,眼见它埋葬了别人也被人埋葬。她不明白红尘男女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欲望和恩仇,也不明白人世间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浮浮沉沉。坦白地讲,她不喜欢这座皇城,也不喜欢凤藻宫,更不喜欢那些为了一件衣裳、一道菜肴、一盆鲜花、一句夸奖甚至一个不存在的假想就喊打喊杀的女人们。只不过,今夜的凤藻宫有种人去楼空的静寂,倒叫它显得异乎寻常的美丽。她瞥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一主一仆,将月光装进衣袖,徒留一地暗黑与冰凉。
鸢萝从昏睡中醒来时,天将明未明,百官已准备早朝。忽然,身后传来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和咯咯嘎嘎的怪笑声。“谁?”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心惊胆战地转身看去。“啊!”她这声短促尖锐的叫声吓得垂头等在门外,准备伺候上官媃洗漱的宫女花容失色,差点摔了手里的东西。
不过一夜的功夫,上官媃老了!皱纹爬满了她的脸颊,再没有半分昨日的容光。头发干枯灰白,像失去水分的树叶,随时有掉落枝头的危险。她嘟嘟囔囔,念念有词,一双血淋淋已露出白骨的手使劲挠着地面,仿佛要将什么重要的东西揽进怀里。她的眼珠异常灵活,骨碌碌一刻也不停地转来转去,有狼的警惕,狐的狡猾,鹰的凌厉,蛇的阴狠,兔的温顺。偶尔,她会停下来,听一听四周的动静,口齿清楚地念着萧煜的名字,说着“煜儿,该上朝了”和“别怕,娘在,娘保护你”之类的话语。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神才会重新变得威仪凛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