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皇城十分安静,倘若没有往来巡视的守卫的脚步声和问询声,大概只有灯花轻佻的笑声了。风高卧屋顶,用花香调月光为酒,自斟自饮,看人间故事在黑暗与光明里一幕接一幕地上演。
萧思源趴在花丛里,心绪终于不那么乱了。他死盯着小后门,希望自己此举只是误信他人言的荒唐闹剧。直到现在,他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两个小宫女的窃窃私语,眼前也还晃动着她们捂嘴偷笑的样子。终此一生,他也忘不掉两人的眼神,充满了嘲讽、同情、鄙夷、奚落与不齿。他一面恨自己的好奇心,一面恨萧尧和萧露蕊。我今天不该进宫来的!如果依了父王的建议,跟着他去练兵,也就听不到这么龌龊的事了!可是我想见野烟姐姐!一个月只有今天这一天我才能光明正大的与她一起玩耍,我不想错过。还好是我听见了,要是父王……练兵太累人,父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休息了。他会担心我么?我已派人传信给他,说得了圣上的恩许,今晚歇在宫中与皇子们玩耍。这事虽不常有,倒也不是没可能,他应该不会担心我吧?不担心好,不担心才能睡好,睡得好体力才能得到很好的恢复。
两点昏暗的亮光穿过长长的斑竹林,转眼就到了跟前。定睛细看,那两点光是两个分不清性别的侏儒顶在头顶的烛火。在他们身后,四个面无表情,膀大腰圆的女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将一顶素雅的青布小软轿停放在正对小后门的地方。侏儒之一轻咳一声,门就开了,野烟提着一盏罩着双层宫纱的灯笼走了出来。那侏儒比了个稀奇古怪的手势,野烟屈膝行礼,转身扶出一位从头捂到脚的女人。烛光晦暗,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看见她紧握着领口的纤纤玉手上戴着一枚宛若孔雀开屏那般绚丽多彩的七彩宝戒。
天!赤彩幽雀!萧思源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这赤彩幽雀是邻国赤雀的国宝,镶嵌在历朝历代国王的皇冠上。赤雀战败后,宁王将其作为战利品献给了萧尧。有一年的赏花会上,萧露蕊非常喜欢的一枚戒指不慎掉落,久寻不得。萧尧遂命人将赤彩幽雀嵌成戒指,赐给萧露蕊,以示安慰。萧露蕊嫌太过招摇,谢过恩后便收在奁中,鲜少佩戴。若不是今夜得见,萧思源已经忘了宁王府还藏着这样一件举世罕见的宝贝。
萧露蕊上了轿,侏儒一行如来时那般迅捷,眨个眼就不见了人影。野烟提着灯笼杵在原地,呆如石像。如果光线充足些,或者距离近些,萧思源或许就可以看见她脸上纵横的泪水和眼中刻骨的恨意。她对着黑暗叹息了又叹息,独坐阶前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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