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换换思路,他说,这里头肯定有点我们想不到的怪事。他是这么说的,可当时他琢磨的念头和气功热没有半点关系。那天晚上他和周雨一起去了周妤的家。一栋位于郊区的别墅,正是他曾威胁要把罗嘉扬丢去住的地方。在那栋曾经属于周妤父亲的屋子里,他们开始翻阅屋主人最奇特的藏书,试图从那些似是而非,部分熟悉却总是扭曲的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里找到答案。
就当时的情况和常识而言,这种行动很蠢。他们竟然指望能从一堆放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旧书里找到一个近期失踪者的下落。这就是在现实里处处碰壁后的绝望之举。他想的是既然他们找不到周妤在消失前的行踪轨迹,那就只好先沿着她,或者说这个家族的思想世界走一走,看看里头是否藏着某些触发意外的秘密——他永远不会真的对周雨这么说,但他当时隐约想着的是某些遗传性的精神疾病。他这么猜是因为周妤的父亲也是个怪僻的人。
在那栋四野寂静,冷清得足以叫罗嘉扬发疯的房子里,这对画家父女我行我素地过着日子。他们和马尔科姆又是不同的,对于集市、歌舞、美食、节庆或异国风情都毫无热情,却安于过一种冷冰冰的,如同哥特小说中角色的生活。罗彬瀚只见过周妤的父亲一两次,只觉得他苍老的程度要比自己和周雨的父亲都明显。道道皱纹如刀刻般深入额头与脖颈,脸上总是一股阴郁无望的神色,使他出现的地方总要先静上几秒。好在这个人很少出现,即便女儿的朋友登门拜访,他也不过在客厅里露面一两分钟,随即就把自己关进画室里。直到他病逝的那一天,罗彬瀚还是不大了解这个人。
有这样一个父亲对子女来说可算不上幸事。不过,就和周雨一样,周妤似乎也不为她的家庭状况烦恼,也没有表现出受影响的样子,照样只是她自己。她母亲的状况则完全是一个谜,从罗彬瀚认识她那天起就从没出现过。死了?或是出走了?他不知道。很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在那栋别墅里只有梦魇般虚幻的故事,一些是以画作的形式,一些则是书籍和文字。有个故事颇具代表性,让他在见到陈薇后也常常想起来:嫦娥奔月,但她盗药不是因为好奇或贪婪,而是因为后羿是一个想要长生不死的暴君。
一个五十岁的画家竟然把这类变种传说收集了一屋子,这难道不是某种疯狂心理的体现吗?罗彬瀚坚持着读了一部分藏书,怀疑这些内容是否会影响周妤的精神。他甚至想到有些人在结婚前会突然表现出极大的恐慌,或者艺术家的工作会激发出妄想症(当然这些猜测他一个也没和周雨说)。他什么都猜了,却没注意到周雨埋头读那些怪书时是何等专注。他忘了周雨没有那么多人情和社会渠道,而且周雨的心情也比他要绝望得多。或许正是那时候周雨从哪本书里找到了那些扯淡的招鬼之术。他在想精神病而周雨在想鬼魂。不过他们都错了,错过了那条不起眼的转弯道,跟杀死周妤的凶手失之交臂。
如果把时间回拨到那天,让他试试另一条转弯道,事情又会怎么样呢?在同样离奇荒诞的两种选择里,假如他没有陪着周雨去那栋失去主人的别墅里翻箱倒柜,而是走向工业园区,打听那个所谓的气功热组织——他依然救不了周妤,他估计,那时周妤早就死了。可他是很有可能找见凶手的。沿着那条在夜晚散发出刺鼻焦臭的污水河,穿过笼罩在黄绿色光晕里的沥青马路,他会看到一个个鬼祟人影在夜晚游荡。有的是窃贼,有的要去寻些不能见光的乐子,还有的满怀狐疑或恐惧,怀揣着种种可怕或可笑的幻想。在这最后的一种人里,蔡绩是运气很差的一个。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