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生死的人,倒没甚好婆婆妈妈的,待有人像滑腻的鱼一般上来,他便摁着一通乱攘。末了,倒不忘惊呼一句。
“坏了,你们莫不是要害我家郎君?”
“县尉请。”
夜里,宋勉亲自提着灯笼,领着薛白走上了山道,登上了山阁的阅岩亭。
薛白是第二次来这里,他初次来是在白天,这次来却身处于黑夜之中。
环顾四望,看不到山川城池,唯有天地开阔,晨星隐隐照着山川的轮廓,耳畔还能听到黄河的波涛。
阁楼内灯火通明,有一老者带着四个中年男子围着火炉而坐,观星、观雪景,五人都是儒雅斯文的样子,一看就是清贵的读书之家。
老者年逾古稀,白发白须,见薛白到了,开口便道:“老朽宋之悌。”
“见过宋公。
宋之悌历任剑南节度使、太原尹,以右羽林卫大将军致仕,相比薛白这小小县尉显然是个大人物。
他牙齿已经掉光了,一笑起来和蔼可亲,道:“老朽一见薛郎便喜欢,像我阿兄年轻时候的风采,天下扬名。”
像的是风采才名,可是宋之问没能成为女皇的入幕之宾,这般说来,其实是不像的。
薛白道:“晚辈万万不敢担此赞誉。”
“听闻,你甫一上任,便查抄了高崇、郭万金之辈走私、掠良一案?”
“此事宋勉先生的功劳更大。”
宋之悌怕冷,拉了拉身上的厚皮毛大警,马上有人关上了门窗,把炉火再烧旺些。
“自阿兄置陆浑山庄以来,迄今三十余年了。老朽隐居于此,县官来了又走……..见得多了。”
说着,老人吹了吹炉子上的灰。
小小的动作,表露出来的态度却很清晰。于他而言,高崇、郭万金就是偃师县的灰,一吹就被吹掉了,可见这地界真正的主人是他。
另外也表示,宋家绝对没有参与到造反之事上。
薛白点了点头,以示听懂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县尉可有事要问老朽?”
“想问一问郭万金私铸铜币一事。”
“大唐开国便对此事管治严苛,敢有盗铸者身死,家口配没。然而前朝流弊,私铸蜂起,屡禁不止。究其根本,大唐盛世、繁华昌荣,市间官钱远远不足.…..
宋之悌说得慢吞吞的,好一会儿才说到了关键之处。
“老朽年轻时,私铸铜币蔚然成风。直到开元中,圣人多次下旨,严禁此事。
薛白猜想,宋之悌应该是很早就有私铸铜币,一直开元中期,朝廷管治更严了,方才转到暗中。
绕来绕去没意思,他干脆直接问道:“官钱不足,宋家可有为弥补此事,帮忙铸币?
宋之悌笑了,似乎在笑这说辞。
此处都是宋家的人,若要除掉薛白,只要将他往首阳山下一推也就是了,倒没什么不敢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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