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滚滚,数骑奔至龙尾关城前,验明身份,放吊桥,过城门,继续往北面驰骋十余里,往太和城。
太和城坐落于苍山佛顶峰,城的名字在夷语里就是“筑在山坡上的城”。
城池雄伟地屹立于山麓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策马赶来的骑士。
南诏王阁罗凤也领着百官居高临下地等在城门处,一脸地谦卑,望眼欲穿地看着南面。
太和城的百姓们也围拥在后面,伸长脖子,他们是听说第三次向唐军请和的使节今日回来,迫切地想知道结果。
凡事不过三,这次若也被唐军拒绝了,那就只能一战了。
“报!”
骑士远远就翻身下马,奔向城门,嘴里喊道:“杨子芬奉王命出使归来!”
阁罗凤亲自上前,双手扶住杨子芬,问道:“鲜于节度使如何说的?”
杨子芬缓缓拜倒在地,道:“臣愧对王上重托。”
“唉!”
阁罗凤重重一叹。
杨子芬高声泣道:“鲜于仲通不肯接受投降,唯言必以大军踏破太和城,破城之日满城屠戮!”
“满城屠戮?!”
随着这一句惊呼,满城百姓纷纷惶恐,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阁罗凤垂首良久,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向长安所在的东北方向一稽首,痛声发问。
“我蒙氏,为大唐平定五诏,镇守二河,解君父之忧,静边隅之侵。奈何奸佞祸乱朝纲,边将妄奏是非,前有张虔陀百般欺辱,后有鲜于仲通贪功屠戮我子民,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
“王上,与他一战便是。”段俭魏上前扶起阁罗凤,大声喝道。
“可南诏弹丸之地,拂逆了王师,得有多少生灵遭殃啊?”
段俭魏道:“主辱臣死,我等不怕死。大军逼来,唯齐心戮力,拼命一搏,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南诏诸首领、大将被激励,纷纷上前大喊道:“我们不怕与唐军一战!”
阁罗凤这才抹了眼泪,摆出坚决之色,他转向他的官员、子民,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就战。”
十月初九,南诏王于佛顶峰上的金刚城设坛、祭祀。
他向皇天后土诉说了他的委屈,并问天地此战可否胜。
“大唐若纳我,还是我的君父。今不我纳,即是我的敌寇,可我南诏小国,胜得了大唐吗?”
问罢,阁罗凤叩首至流血,于是满城皆哭,一时间苍山、洱海也为之黯然。
天上,远远而来的那一大片乌云终于遮住了太阳。
“上苍回答我了?”
阁罗凤抬头看去,喜极而泣。
“都看到了吗?上苍回答我了南诏必胜。”
“必胜!”
“必胜!”
……
郑回站在众人之中,渐渐为这气氛所感染,他开始希望这满城百姓能够免遭鲜于仲通的屠戮。
他还算了解鲜于仲通,知道那是个会为了前途屠戮太和城以消君王之怒的人。
“郑先生。”
杨子芬走了过来,低声道:“我这次出使唐军大营,听说了一个关于你的消息。”
郑回诧异道:“烦请告知。”
“我听说,鲜于仲通已向唐朝廷禀奏你叛逆大唐……”
“不。”郑回忙应了一声,道:“此番被俘的官员无数,授南诏官员的也比比皆是,是名单里有我?”
杨子芬摇了摇头,道:“鲜于仲通只禀奏了你一人。”
“为何?”
“伱代王上写了降书。”
“可那是降书啊。”郑回道:“南诏归降,这是整件事最好的结局。”
杨子芬笑了笑,道:“郑先生,你能当一个能臣,却当不了一个权臣。南诏归降于两国百姓是最好的结局。可大唐皇帝的威严该往哪里摆?”
郑回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脑子里嗡嗡作响,想到的只有他的家人。
不多时,阁罗凤招人请郑回过去。
“郑先生,你的事我已听闻了,都怪我。”阁罗凤倒也坦荡,道,“我请你代我写降书,其实是想让你为我效力,但我确实没想到这会坏了你的家人。圣人他……以前一直是很大度的。”
郑回原本还绷着,听到最后一句话,猛地落下泪来。
“先生,你我曾为大唐臣子,我也曾与你有一样的境遇,张虔陀欺我,恰如鲜于仲通欺我。”
说着,阁罗凤上前,声量拔高了几分,道:“今我敢与大唐一战,护我尊严、护我子民,先生可敢助我一臂之力?”
从“郑县令”到“郑先生”再到“先生”,随着这三个称呼的变化,郑回的心境也大不相同,他只是明经及第,在大唐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到了南诏却被如此重视。
仅凭在西泸县的一点政绩,能被阁罗凤高看至此,正应了那一句“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他抬起头,抖动着嘴唇。
“敢为王上效死!”
~~
十月十三日。
苍山山脉绵延,在龙尾关西南方向,有山峰名为“哨丫口”。
唐军正藏身于此。
一队骑马绕过苍山,进入了唐军营地。
负控哨探的李晟大步走向王忠嗣。
“节帅,薛郎到了。”
刁丙、刁庚的长相扮不了吐蕃士卒,没被薛白带走,正在营地里发愁,闻言大喜,倏地站起来去迎,因太激动而抢到王忠嗣前面,被人一把拽到后面。
兄们俩在这些河陇健儿面前也没脾气,老实跟在后面,探头看薛白无恙了,才松一口气。
薛白风尘仆仆,已与王忠嗣低声说了几句,之后两人走过了大帐。
“节帅想必看清龙尾关的地形了,不好攻吧?”
“是,论攻关的难度,不下于石堡城,”
王忠嗣径直走到他画的地图前。
“你看,东洱海,西苍山,关前还有一条西洱河,像一颗硬石头,根本无处下嘴。”
“节帅没有攻城的办法?”
“我军轻军疾行,一无粮草、二无器械,不可强攻。唯有奇袭,或渡过洱海,或翻过苍山。军中革囊不足,我已命王天运翻越苍山,里外齐攻龙尾关。”
薛白讶道:“王天运已经出发了?”
王忠嗣道:“军情如火,自是出发了。”
“苍山之险,难以翻越,即使成功,只怕士卒也是十不存一。”薛白道:“我有一小计,但不知能不能用?”
“你说。”
“我说服了一个吐蕃奴隶进入龙尾关为我们打开城门。”
“吐蕃奴隶?可信任吗?”
薛白略略沉吟,道:“我有三成的把握。”
“好!只要有一成把握我都敢试。”王忠嗣道:“计划说来,”
“……”
小半个时辰之后,王忠嗣写好一封军令,招过一名部将,吩咐道:“你派几个最得力的人,追上王天运,将这封军令交给他。”
“喏!”
王忠嗣又招过高适、严武等诸幕僚,继续商议细节,道:“薛郎有一个计划……”
“节帅稍待。”
薛白却是想到一事,告了罪,离开大帐。
他站在山林间转头四下一看,好不容易才见到方才王忠嗣派出去的部将。
“将军且慢!”
“薛郎,不敢当‘将军’,薛郎唤我绰号‘小猴’就好,侯仲庄。”
“侯将军可否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王天运将军?”
薛白说着,递过一物。
“啊这?薛郎怎可以直接就给了王天运呢?不是说好军中谁立下最大的军功就给谁吗?!”
“有这般说好吗?”薛白笑道:“好吧,但无妨的,此物往后还多。如今谁最能用得到,就交给谁吧。王天运将军既去攀苍山,必是做好了为国效死的准备,我又何惜一物?”
“我也想去攀苍山,节帅没点我。”
“转告王将军,它在我手里起不到作用,还摔了一下。让他别嫌弃,等打了胜仗,我再送他一个新的。”
这次,薛白不是为了收买人心。
上苍山那是有死无生,尤其是军中带的装备很少的情况下,王天运很可能会死在山顶,带着他送的这个千里镜埋葬在上面。
薛白原本觉得自己看清楚了地势,出谋划策,也能起到很大作用。可从征以来,愈发感觉到比起军队、比起自然,自己能做的很少很少,对将士的敬畏越来越多。
他相信王天运能用好它……
~~
十月十四日。
一队人马走到了龙尾关下,四人六骑。
“嗖。”
有箭矢钉在马蹄前的地上。
杨罗巅抬起头,大喊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我谁?!”
“是杨将军?”城头上有人高喊道。
之后,验明正身,放吊桥,过城门,杨罗巅回到了龙尾关,第一时间见到了守将段全葛。
段全葛是段俭魏的族兄弟,可见段氏作为南诏显赫大族,在军中地位之重。
“杨将军,你如何这般模样?”
“唐人要离间南诏与吐蕃,被我揭穿了。但吐蕃大相那边恐怕还有误会,要想办法解释清楚……”
杨罗巅大概把事情说了,无非是唐朝廷使用美男计,让人接近吐蕃公主,要刺杀倚祥叶乐,眼看事败,便挑起了南诏、吐蕃兵马之间的内乱。
段全葛点点头,道:“好在你提前发现了,把事情控制在士卒被离间的局面上。”
“是啊。”
杨罗巅感慨着自己的功劳,随手指了指身后的帕加。
“这是人证,叫什么来着,哦,猪屎。还有两个人则是我路上遇到的吐蕃溃兵,也是人证。”
帕加正低着头想事情。
他猜想,身后的两个吐蕃溃军身份有假,因为他们在逃出来的当夜就遇到了这两个吐蕃溃军,还带了四匹马和很多干粮,杨罗巅于是说服他们一起回太和城,费尽了口舌他们才答应……这很可能是“李倩”安排的。
那么,现在他说出真相,身后这两人只怕会马上扑上来掐死他。
想说出真相吗?
帕加又想到了那天李倩的那些说辞。
“我们汉人的宰相李斯说过一句话,处于卑贱地位而不想着去求取功名富贵者,就如动物一般,白长了张人脸勉强行走。”
“李斯还讲了一个故事,在厕中的老鼠吃着污秽之物,有人或狗近了,惊恐不已。但在米仓里的老鼠,吃着米粟,处在大屋之中,没有被人或狗惊扰到的风险。
“这就是你我当奴隶与当官员的区别,当奴隶,你做得再好,你永远就是一只舍厕里吃屎的老鼠,现在我给你一个搬到米仓里的机会。”
“对了,我原本也是一个奴隶。”
帕加不敢相信,那样的人物原本也是奴隶。
但他又想要相信,若是真的,也有一天,他可以变得像李倩一样?
一路行来,他都没想好要怎么做,脑子里既期盼着活得光鲜亮丽,同时又害怕面对倚祥叶乐的惩罚。
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应该把实情说出来,尽到一个忠仆的责任。
但鬼使神差地,他几次想张口,话到嘴边,嘴唇就是动都没动一下。
直到这一句“叫什么来着,哦,猪屎”入耳,帕加忽然间决定了要怎么做。
他弯下了腰,开了口。
“回将军,小人是吐蕃大相的忠仆,小人……能向大相作证,杨将军说的都是真的。”
段全葛道:“你要如何向大相说明?”
帕加想了想,道:“小人自然是赶到浪穹,当面和大相说个明白。”
“他会相信你吗?”
“大相最信任的就是小人了。”帕加赔笑道。
“不急。”段全葛道:“等我禀奏过王上,自然会让你去见大相。”
“是。”
段全葛遂吩咐部下将帕加与两个吐蕃士卒带去安顿,表示要照料好他们,送上几个营妓,再送上几坛好酒。
处置了过这桩事,杨罗巅问道:“鲜于仲通快要逼近了吧?”
“到姚州了。”段全葛道:“但不要紧,我阿兄已经领军去阻他了,今日正了龙首关。”
“不是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也不能只留一座孤城啊。”段全葛道:“阿兄不求能击退鲜于仲通,只要能够延缓他进军的速度。等鲜于仲通抵达太和城已是疲师,阿兄再伺机袭拢他的辎重。孤军深入,唐军必败。”
……
当日下午,快马便带着杨罗巅的消息送到了太和城。
阁罗凤的批复来得非常快,当即让杨罗巅去浪穹给倚祥叶乐表态,愿进献吐蕃茶叶。
同时,赏赐骏马、金银给帕加,请他务必解释清楚误会。
~~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中旬的月亮又圆又亮,月华铺满大地。
从哨丫口上望去,洱海美不胜收。高适见了,不由吟了一首诗。
很快,王忠嗣的声音打破了诗的意境。
“将士们,我们跋涉千里而来,离功成只差一座龙尾关,战后论功行赏,出发!”
简单有力的一句动员,一队队士卒迅速穿过山林,奔向龙尾关。
但包括薛白在内,所有知道今夜计划的将领,心里其实并没有把握。
~~
帕加打了一个哆嗦。
他睁开眼,看向坐在他身上的两个营妓。
月光从窗户里照下来,他得以看清她们的脸,已经衰败的厉害了。
他爬起来,系上裤子。收掇了桌上的一些物件,往院子外走去。
走到了院门处,有两道身影从左右窜出来,一把将他拎起来。
“想去哪?”
“正要找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唐军。走吧,开城门。”
帕加这次没有赔笑,也没有自称“小人”,而是用了平等的语气。
他扬了扬手中的包裹,当先往外走去,那两人果然跟上。
“你就不担心自己猜错了,我们真是吐蕃士卒?”
帕加道:“我很聪明,不会猜错。”
“哈,你真不像一个奴隶。”
“我就是不想当奴隶,才开的城门。”
“知道,这一路上我就觉得你会是个人物。”
帕加一愣。
他以往的朋友都是木讷、没有见识的奴隶,倒很少有人与他这自然亲近,遂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嘉关中,粟特人,我娘是胡姬,给我起这名字,就是想让我安家在关中哩。”
帕加道:“我若是到大唐当官,我起个什么名好?”
安嘉关中道:“我给你想想啊。”
“你呢?你叫什么?”帕加把头转到右边。
“庞拔古,回纥人,大唐河源军第一团第五队士卒,帐下已攒贼头九颗,再有一颗,马上要升队正了。今夜功成,就是校尉。”
安嘉关中道:“好羡慕你,我只有贼头两颗。”
帕加把头转向左边,看着安嘉关中的眼神。倒不想这两个军汉看起来凶恶,说起话来这么傻气。
“名字。”
“你有姓吗?”
“没有,在吐蕃,有封地的贵族,才会把封地加在名字前面。”
“那你就跟我姓吧,叫安嘉平。”
“为什么?”
“在‘平康坊’安家,你可就是一等一的贵人了。”
帕加问道:“平康坊是什么?”
安嘉关中与庞拔古对视了一眼,笑笑,却不说。
“好地方,等你去了就知道。”
说着这几句话,三人已从关城上的驻兵楼走了出来,且走过城头。
前方看到了人影,他们便不再说话。
一路下了阶梯,安嘉关中转头看去,见守在门洞边的有十人,左右各五,正席地而坐在说笑。
他正估量着有无把握杀过去打开城门,帕加却是拉了他一把,把他带往马厩的方向。
到了之后,帕加对着守卫掏出一枚牌符,道:“我要连夜去浪穹见大相。”
“可是杨将军说明早再出发。”
“这就是杨将军的令牌。”
“但你为何不跟杨将军一起……”
帕加打断道:“吐蕃与南诏反目成仇,你担得起责任吗?还不快去牵马?”
那守卫愣了一下,终于去把马匹牵来。
帕加紧张得手心冒汗,此时连忙搓了搓,对安嘉关中点了点头。
他从小就是孤儿,能活下来就是靠着偷鸡摸狗的手段,这令牌就是傍晚与杨罗巅一起领赏的时候偷的。
马匹被牵来,三人翻身上马,驱马缓缓走向城门。
前方,守门洞的士卒站了起来,问道:“你们做什么?”
帕加于是故计重施,安嘉关中、庞拔古紧张地看向守卫。
他们谁都不敢确定这方法能不能奏效,因不知道南诏有没有夜间不让开城门的规定。
但有一点,龙尾关是刚刚建成的,守卫也是刚刚调来的。
一切规矩都还没有立起来,也许有空子可以钻呢?
~~
薛白蹲在黑暗中,抬头望着前方的龙尾关的轮廓。
龙尾关的建筑结构还是简单的,只有一道城门,没有瓮城、月城,但有护城河,且护城河就是西洱河,相当的宽阔。
这种情况下,即使有炸药,一来炸不动由巨石垒好的城墙,二来炸不了河流,不想强攻就必须有内应。
可内应还没有回应。
等到双腿发麻,心中焦虑……薛白已开始考虑这个计划若是不成,弄巧成拙的可能性有多大,该如何补救。
忽然。
他看到了龙尾关那黑暗的轮廊中显出了一线竖着的微光。
这光,像是把他的心都照亮了。
此时此刻,他才重新想起自己与王忠嗣说的“三成把握”是从何而来的。
一来自于他看人的眼光,他看出帕加的不甘与不凡。
二来自于他对唐军士卒的信任,哪怕没有帕加,安嘉关中与庞拔古都保证过只要进入城中就能开城门。
三来自于大唐的国力以及海纳百川的胸怀,当今世上,没有哪个蕃邦的人不想成为唐人的,包括吐蕃。
~~
“吐蕃与南诏反目成仇,你担得起责任吗?!”
城门内,争执了一会之后,帕加再次喊出这句话。
终于,守卫一挥手,道:“开城门,放吊桥。”
“吱呀”的响声中,城门慢慢打开,上方的闸楼中转轮开始转动。
帕加又慌张又激动,强自镇定,驱马出城。
三人不敢太快,从城洞往外看去,只见庞然大物般的吊桥正在缓缓放下。
成了。
唐军还没冲出来,还在等机会。他们也得慢一些,让城门开得更大些。
忽然。
“对了,这是夜间,夜间开门,我们应该先禀报将军!”
身后,守城门的士卒呼喊了一声。
“对,快去禀报。”
“你们!先别走了!”
“好!”
帕加连忙答应,生怕两个同伴轻举妄动。
他拉过马,往城里走,笑道:“小人急着去浪穹,现在唐军还远着,不用这么紧张吧?”
“等将军确认了军令,再放你们走。”
身后一直在响着的“吱呀”声却是变了。
帕加转头一看,那个在缓缓放倒的吊桥,开始往回收。南诏士卒开始关城门。
就在这一个瞬间,安嘉关中、庞拔古忽然纵马飞奔了出去,两人极有默契,一右一左,闪出城门的同时拔刀在手。
“咴!”
当马匹眼看就要撞向吊桥,他们纵身一跃,挥刀。
两道寒光闪过。
幸好,南诏之地铁料短缺,挂吊桥的不是铁索,而是藤绳。
藤绳极牢固,奈何遇到的是以大唐陌刀工艺淬练出来的宝刀。
“啊!”
安嘉关中摔在地上,痛叫一声,因太过用力而胳膊抽了筋。
但他们也斩断了藤绳。
已在被往上抬的吊桥停止了上升的势头,开始往下倒,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嘭!”
巨响声中,吊桥狠狠地砸在了西洱河的南岸。
“冲啊!”
月光下,一道道身影被吊桥砸起,唐军士卒们翻身上马,冲向城门。
“关城门!关城门!”
南诏士卒万万没想到敌军已神兵天降到了龙尾关,纷纷惊呼。
“关城门啊,吐蕃人杀来了!”
“快,告诉将军,蕃军要攻龙尾关!”
“……”
庞拔古就地一滚,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来,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身后缓缓关上的城门,扑了过去。
“快!”
只有一个字,但安嘉关中知道那是在喊他,连忙也单手从怀里拿包裹,滚向城门。
“嗖嗖嗖嗖。”
箭矢射了一地。
庞拔古不管不顾,将手中的包裹丢给安嘉关中,又摸出一个火折子。
“来。”
局势很乱,愈多箭矢向他们射来,庞拔古的手却很稳,点燃火折子,点燃引线,放好炸药包。
他得意地笑了笑。
薛白选人的时候,要求士卒们穿针引线,同时让人拿火把烧他们的屁股,庞拔古是最稳的一个。
安嘉关中就不一样了,单纯是擅长缝补而已。
放好炸药包,安嘉关中抬头看去,见帕加还在发愣。
“过来啊!”
“可……”
“功成了,走!同富贵!”
帕加大喜,纵马冲出城门,身后是与他一起狂奔的两人。
城门口,两个炸药包的引线还在滋滋作响。
引线不长,废拔古拿到以后,自己剪短了一截,放言“真汉子这么长就够了,我要的是功业!”
“放箭!”
“嗖嗖嗖嗖……”
无数箭矢袭来。
“轰!”
“轰!”
两声巨响,尘烟弥漫。
帕加的马匹受惊,他被甩在地上,只觉耳朵聋了,回头一看,眼前出现了让他无比震惊的一幕。
城门没了!
城门居然不见了,木头飞散,城门的南诏士卒吓得呆在那儿,忘了放箭。
很快,安嘉关中、庞拔古扶起帕加,继续冲向外面。
三人冲过吊桥,眼前是飞龙冲天般而来的唐军,他们连忙避到东面,冲进平野。
“哈哈哈哈。”
庞拔古就地打滚,仰在那看着天空大笑道:“立功了,我不仅要当队正,我要当校尉,哈哈哈,校尉,往后我也要被叫将军!老安,你也要当校尉了,你不仅能安家在关中,你还能安家长安!”
“长安,哈哈,我儿孙能活在长安,死都值。”
帕加听不到,也听不懂,但还是欣喜万分,他抱住安嘉关中,道:“我俩一个姓,结个兄弟吧。”
“好。”
“我乙丑牛年,你咧?”
“我得想想……”
帕加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安嘉关中的回答,翻开他的身体一看,只见他背上好几个箭孔在流着血。
一探鼻息,已经没了。
帕加莫名地大哭起来。
“哭什么。”庞拔古起身,道:“回来再给他收尸,杀回去!”
“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儿孙能活在长安,死都值!”
庞拔古高声道了一句,昂扬起身,提刀,冲向了流水般的唐军。
~~
王忠嗣看着唐军冲进城门,很快就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他作为主帅,考虑问题与旁人不同。此时暂时不去关注战场的细节,而是招过部属,吩咐了几句。
“曲环,带你的人就地歇息。一旦拿下龙尾关,我要你连夜奔袭太和城,天亮之前必须抵达!”
“喏!”
曲环退下之后,王忠嗣才对旁人下了另一道命令。
“派最快的马,通知鲜于仲通,务必以最快的时间赶到。”
“喏……”
如此布置之后,王忠嗣才重新看向龙尾关。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