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寒雾起,山泽皆苍然。
柴峻持续高热不退,整个人烧得像刚从炉膛里掏出来的火炭一样,且意识不清,频发惊厥,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断。屋里云集瓜州名医,正压着声音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方子,他们深知责任重大,若治不好柴少主,外面那些凶神般的部将一准儿砍瓜剁肉似的杀了他们泄愤。
萧芙看着病重的儿子,想起他幼时,喜欢粘着她。虽然她性子清冷,不爱说笑,总是摆出严肃模样,可这孩子还是一口一个娘亲的往她怀里钻。后来他渐渐长大,虽然他最亲近的人是祖母,虽然他们母子聚少离多,但在未去洛阳之前,这孩子对她这个娘亲都是敬爱有加的。
她自然知道儿子对她有多重要。在夫君对她冷了心后,她还能在柴家安安稳稳的度过二十年,她该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宽容明理的好婆母,更该庆幸自己生了个聪慧康健的好儿子,她的婆母十分疼爱她的儿子,连带着对她也颇多照顾。
而今婆母不再了,要是儿子再……萧芙眼前阵阵发黑,抓紧了祝嬷嬷的手臂才勉强站住。闹到今日这个地步,是她意想不到的。那苑氏瞧着柔柔弱弱,可也忒烈性了些!她年纪尚轻,待柴家的嫡长孙诞生,她想生便生,萧芙懒得再管。现在闹得一尸两命,这架势是要拉着重秀一起下阴曹地府陪他们么?
不能够!不可以!她萧芙的儿子,十万柴家军少主,壮志未酬,霸业未竟,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李申见萧芙形容憔悴不堪,一向端庄典雅的她,此时却肩背松垮的斜靠在圈椅里,身体已然熬到了极限,便劝她先回房歇着,少主这边有动静了再去禀报她。
萧芙虚弱的微微摇了摇头,儿子不醒转她是不会离开的,儿子要是支撑不住真被苑氏拉去了阴曹地府,她片刻也不会多活。
天色渐亮,雄鸡跳上院墙,伸长脖子打鸣,叫醒了太阳。只见太阳从戈壁的尽头冒出来,隔着晨雾望去,好似一颗硕大的蛋黄。阳光穿过云层和雾气洒向人间,城门开了,车马动了,又是新的一天。
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手指轻捻,拔掉最后一枚银针,柴峻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中醒了过来。萧芙松了口气,靠着门框远远望了儿子一眼,便扶着祝嬷嬷离开了。
李申转身见萧芙没有跟进来,怔了怔。当他得知苑娘子是被夫人下令扔河里的,他着实吃了一惊。苑娘子不过是怀了少主的孩子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天条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至于恨到要让人死无葬身之地吗?她一个做婆母的,何以怀恨庶媳至此?哪怕明知少主会因此伤心欲绝也在所不惜?
夫人所恨的,真的是苑娘子吗?
周毓把柴峻扶起,喂他喝下半碗温水,含泪劝道:“少主,主帅在回来的路上了。他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想想主帅,想想弟兄们,你要振作起来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