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院子都没找到人, 这边还被翻找的乱七八糟,但凡仔细看看就能发现,那些被丢在地上的物件全都是没法用或者没法带走的。
至于其他钱票以及值钱的物件一样都没有。
大概想想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季婷这是跑了?”陈婶子有些不敢置信, “她一个姑娘家又能跑到哪里去?”
出门在外,那可是需要随身带着介绍信, 一个不好被抓真不是开玩笑的,问题严重有可能会去坐牢。
就算运气好没被抓。
没身份证明她又能怎么生活?难不成一直躲在深山老林或者特别偏僻的地方不见人?
陈婶子会这么不可置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能想象到季婷的处境艰难,没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以后别想再让季家的人还像原先那样供着她, 那处境绝对是一个天一个地, 甚至有可能将得不到钱又坐牢的责任推到她身上来。
想想就知道,成天不是打就是骂,再因为盛左元的缘故以及脸上的伤势, 她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可即使如此,陈婶子都没想过她有勇气离开。。
“其实走了也好,她要不走,一辈子都别想逃脱季家人。”有人感叹一句, 不走就是定性, 她这辈子只会被季家一直磋磨下去, 但走了有可能比留下来更惨, 但万一能改变一下呢?
尤其是, 季婷带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就算季家的家底不多,但有这些钱和票在身, 只要她不太蠢的表露出来,真要遇到麻烦事时好歹有个底气。
“我会将这件事跟公社说一说,至于其他……”罗建林顿了顿, 跟着道:“就这么着吧。”
找肯定不会去找,就算想找也没方向找。
季婷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又不是一个孩子,能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既然她执意要跑,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李泗,你叫几个人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往屋子里搬就行。”
帮着收拾得整整齐齐那肯定不可能。
没人愿意帮着季家干这些活。
但也不至于看着东西堆在院子里,万一下雨下雪,等季家一群人回来,怕是都不能用了。
至于其他的事他也不会管。
就算季家的人回来发现自己的东西都不见了,那也和他没关系,反正他会提前跟公社打好招呼,在之后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想要快点解决这个麻烦,罗建林就打算借焦港的自行车去一趟镇上。
不过正好,焦港也有事要去镇上。
两人便结伴同行。
去的路上,是焦港载着罗建林,两条腿踩得特有劲,瞧着不像原先懒懒散散的样子。
这让罗建林有些奇怪,好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的往镇上赶?”
一说到这个焦港就特别的生气,哼哼的道:“我家老爷子怕是糊涂了,什么东西不寄给我寄书,我得好好给他说说理。”
必须说的他主动要求把东西再寄回去。
他可对那些什么《养猪大全》《养猪的一百个小目标》《我与大母猪同伴的三百六十五天》……一点儿兴趣都没!
罗建林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坐在身后的他不由闷笑了几声,“你爸妈也是对你好,就不知道你马上就要进行演讲,想着还有一段时间让你好好看看书,也能多增加一些知识。”
焦作有些泄气,小声嘟囔着:“我哪里能行。”
这件事已经提起了有一段时间。
不管是谁都觉得他是一个首选的好人选,坚定不移的认为他一定能行。
大队长是这样、容晓晓也是这样,就连知青屋那边的人也是对他说着各种鼓励的话。
唯独他自己……
罗建林也在鼓励着,“这不你家里给你寄来这么多书,多看一点不就有底气了?”
他也是当父亲的人,太明白焦港父亲心中想着什么,这么大老远的寄来那么一箱子的书,先不说寄来的运费有多贵,光是买来这一箩筐的书就得花不少精力和钱。
要不是真的在意这个儿子。
又哪里会做这么多事。
不过这是人家父子俩之间的事,太多的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过多插手。
没多久两人就到了公社这边。
罗建林直接去公社将季婷的情况说明一遍,也没花多少时间便告辞离开。
刚刚出了门,就见了旁边正在打电话的焦港。
走过去没多久,就听到他对着电话那个头撒着娇,“你说的啊!我要是真的能办好,你就答应我任何条件……成成成,肯定不是嚷嚷着要回城,我要是想回去根本就不需要你去找关系……嘿!你还不信?我跟你说,我在大队那可了不得……”
接下来的话让罗建林是大开眼界。
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么夸自己,真的是变着花样来花,连着说了一两分钟都没停下来。
虽然没听到电话那头是怎么回应的。
但是从焦港脸上骄傲的神情就能看出对方肯定是在顺毛。
这样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该如何面对焦港的办法。
没等两分钟,电话就被挂断了。
焦港还有些意犹未尽,要不是爸那边说着有事没法聊,他还能自己再夸自己三分钟。
“小伙子,你每个月在电话费上都得花不少钱啊。”收钱的大爷说着。
来这边打电话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他能记住的还真没几个人。
唯独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给他的印象最深,因为其他人打电话都是记着秒来的,尽挑着重要的说,生怕超过时间多费钱,话还没说完卡着点就挂掉了。
这个小伙子就不同,叨叨絮絮说的尽是些废话。
每次来都得花上两三块钱的话费,这要是去买猪肉都能割上两三斤了。
焦港还没开口,身后的罗建林就凑了过来,“小伙子下乡搞建设,离开家这么长时间到底有些恋家,时常和家里人聊聊也能减轻一些思念的情绪。”
反正不能让别人以为焦港够豪气。
在这个时代有钱可不是一件好事,不管做什么都得低调一点。
不过焦港在大队的所作所为真的算不上低调。
要问整个大队谁最有豪气,十个中有九个人都会说出焦港的名字,之所以没人在意是因为他身后有一群大妈大婶护着。
所以那些眼红嫉妒的人也只能憋着。
要不然他将是大队中所有大妈大婶的敌人!
这绝对是一件可怕的事,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
罗建林说完这话后又觉得怕是不仅仅是大队的大妈大婶,还有一些大老爷们。
就比如他。
焦港这个小伙子确实挺讨人喜欢,连带着他都忍不住开始护着了,扬声让周边所有的人都能听到,“走吧走吧,听到家人的声音就别难过了,可别大晚上的又偷偷哭。”
“我没……”焦港想否定,他什么时候哭过?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大队长一巴掌拍着后脑勺,“没什么没,赶紧回去,你不是都答应你爸要好好学养猪的知识吗,抓紧时间学学,以后他肯定以你为荣!”
说完就想把这个傻小子给带回去。
还想着等回去后得好好跟马婆子他们好好说说,有些事儿还是得叮嘱叮嘱,可不能一直惯着。
就在他们要离开时,前面收话费的老头子一边拿着话筒一边喊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红山大队的人?”
罗建林回过头,“对,我就是红山大队的大队长。”
“那正好,这边有个来电找你们大队的人。”老头子将话筒递过去,“说是找容进财的。”
“哪里的人?”罗建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伸手接过了话筒。
之所以会觉得奇怪是因为如果对方是找人的,跟接线员说清找的是谁后就会把电话给挂掉,以防话费太贵。
而不是像现在,把话筒递到他手中。
带着这份疑惑,罗建林先开了口:“你好,我是罗建林,是红山大队的大队长……”
话音落下没几秒,他就高声起来:“谁?你是容进财的弟弟?!”
容进财他熟悉呀。
这段时间他家儿子没少往容进财家里跑。
先前信件的事可是把容家一些人给打击到了,三十年过去了这些人年龄最小的都有三十好几,大一些的怎么着都有五六十来岁。
遭受这种打击,难免有一些人没扛住就倒下了。
其中就有容进财。
罗夏这几天是没少往他家里跑,一来是宽慰着再来也是替他治治病,大病治不了小病还是有些法子。
只不过这到底是心病,就算用再好的药要是自己想不开那也是没办法的。
本来容进财就没有把握说能等到自己家人的回信。
离家人近来的最后一封信都是十来年前,这十多年没有一点音讯很有可能人就不在了。
再加上他年纪大了,活到现在都算是高寿。
而他的其他兄弟姐妹,就算年纪小的也就只比他小个几岁,在外受了那么多奔波和折磨,又能有几个熬到现在?
也正是因为不抱希望,所以容进财才没扛住。
可谁也没想到,他的弟弟会是第一个打来电话的人。
并没有在电话中说太多的话。
罗建林只说了容进财还在等他的消息,记下号码后便将电话给挂掉了。
这一会他是迫不及待的想回到大队,喊着:“焦港,赶紧着,咱们现在就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这绝对是特别特别好的消息。
尤其是对于容家来说,有了一个好开头别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希望。
虽然等待的过程中会很焦虑,但至少心里有点盼望。
哪怕得到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可心落实下来后,就不会那么的焦虑忐忑了。
回城的路上罗建林一直在催,催得焦港的双腿都要踩出火花了,一直踩到容进财大院的外面,他直接累的坐在地上哈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罗建林和他完全相反,脸带着笑冲进院子中,就告诉他们这个大好的消息。
“容进财,你弟弟还活着!他刚刚打来了电话,明天下午等着你回电呢,你赶紧养养精神,要不然明天怎么去镇上?”
还别说,就这么一句话让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天的老爷子瞬间坐起了身。
许是动作有些急促,刚起来的时候还觉得眼前发黑,要不是身边的孙子扶住他,怕是又得向后栽过去。
不过这个时候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而是死死的盯着跑进来的大队长,“真的?”
“我骗你干嘛?”罗建林说着,“你弟弟离着这边本来就不远,算算时间他肯定是收到信才迫不及待的给公社打了电话,想着问问你的情况呢。”
说来也是巧合,正巧他在那边。
要不然这个消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带过来。
话音落下,容进财就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哪怕哭的再大声周边的人都不是太担忧。
这是喜极而泣,是一种释然。
而靠着红山大队八卦的速度,不到一个小时这件事就传的整个大队都知道了。
最激动的自然要数容家人。
不过激动的同时也更忐忑了。
全都在眼巴巴的盼望,希望下一个得到家人消息的就是他们自己。
这其中就包括容婆子和容水根。
两姐弟能重逢自然是一件特别高兴的大事,可心中到底还是有一些遗憾,因为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大哥的消息。
“你们也别太着急,你大哥不是落脚在南边吗?那边离着这边远,信件肯定还没寄到。”陈婶子安抚着,“再加上过上一两个月就要到年关了,指不准信件还会在路上卡一段时间,还得等到过年后。”
确实是这样。
要是路途遥远的话,一封信在路上耽误一两个月的时间都是常有的事。
现在才一个月不到,确实没那么快。
容婆子叹了生气,“我明白,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就希望能听到一些关于大哥的事。”
容水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手拍了拍二姐的手背,“咱们三个当中大哥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他既然能够在南方落脚,那肯定生活的不差。”
容婆子重重点了点头。
一说到大哥最聪明,等到就忍不住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一些事,“大哥脑子确实挺灵活,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用了一根绳子就能借力爬上树,爬得老高老高都不成问题……”
“对对对,我也记得,大哥爬上树掏了不少鸟蛋,咱们两个跟在他屁股后头没少打牙祭。”
这类似的回忆两姐弟没少说。
他们重聚之后彼此都说过自己的经历,说失散之后怎么样、说家中的情况、说都遇到过什么事。
等说完这些后就一直开始回忆。
回忆他们以前在一起的生活。
在没重聚之前,都已经过去几十年的事,好像脑子里根本回忆不起来。
但是等他们重聚之后,聊着关于以前的话题,就发现脑子里的记忆好像又都复活了。
哪怕是一点点小事都能记起来。
就像现在说着大哥掏下来的鸟蛋,他们咽咽口水,好像都能回忆起当时吃鸟蛋的味道。
特别香、特别软。
那么小一颗他们都舍不得一口吞下,而是吃了一两个小时才吃完,到最后连手指头都嗦得干干净净。
这几天他们两姐弟就反反复复说着这些事。
身边的人倒也没觉得听的厌烦,反而还有滋有味的。
吴传芳真的觉得红山大队挺好。
在家里的时候能听热闹,等着两姐弟说累了去休息,她只要走出院门就总能碰到一些来和她唠嗑的人
唠嗑的多了自然对这边也就更了解。
同样也能明白她的小闺女在这里的交际有多广。
好像每个人都特别的喜欢她,一提到她都是面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逢人都能听到几句夸赞她的话。
除了这些之外,大队的一些令人咂舌的事她也听了不少,听得是目瞪口呆、连连吸气。
弄的她现在时不时就往外跑,这些热闹听多了真的会上瘾。
她现在都不敢想,回去后该怎么戒断,感觉真的很难戒掉。
这不,二姐说了疲倦后就回屋歇着了。
她一歇着吴传芳就出门找乐子去了,没走多久就见朱婆子朝着某个方向快步走去,她连忙喊着:“朱大姐,你这是去哪呢?”
朱婆子回过身,本来被耽误了还有些不耐烦,可看到叫住她的人后脸上就笑开了花,对着她连连招手:“快快,咱们赶紧去知青屋那边。”
吴传芳二话不说紧跟而上,一边快走一边问道,“怎么,那边出什么事了不成?”
带着一些没遮住的雀跃,总算让她碰到新鲜的热闹事了。
“先前不是说过上大学名额的事?听说那边已经选出了人,这要是读出来那可就是大学生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是谁。”
这事吴传芳确实听说过。
听说过的当天晚上她就没睡着觉。
一直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
吴传芳能明白大学生的重要性,要真的能从农工兵大学毕业,完全就能分配到很好的工厂干活,起点要比寻常的工人高的多。
这真的是一个好机会。
而且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只要晓晓开口,这个名额绝对能落到她身上。
可现在这个名额一直没有定下人选。
显然晓晓是直接拒绝了。
她就想不通啊,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说不要就不要?
她要是能去上大学,等毕业之后她完全可以选择湘城的工作单位,到时候他们一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见面困难了。
更重要的是,有了大学生的身份想要向上晋升比普通人来的更加容易,她的事业也能进展得更好。
翻来覆去想了好久。
甚至还想着等天亮之后跟晓晓好好谈谈,这么大的好事就这么错过,以后肯定会后悔,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还是确定下来的好。
可后来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容被她翻来覆去的动静折腾的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和她聊了一会。
等知道她心中发愁的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笑了几声。
那时候他的反应把她给气到了,直接挥着拳头过去就给他来了一下,疼的他是呲牙咧嘴倒吸气。
不过后来也解释为什么他会是这种反应。
那时候老容先是问了她,说觉得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传芳当时犹豫了好久。
这要搁在以前那她一定会说晓晓虽然挺聪明,但是她的性子内向,她要是在外面那家里绝对放心不了。
可来到这边后经历了这么多。
晓晓的转变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能独当一面,甚至所有事情都能处理的妥妥当当,她就像是在下乡之后迈了一大步突然成长起来。
她犹豫了,但是老容给了她一个答案。
他说汤城的机械厂找来的二十多个技术工不说是顶尖的,但也是全国中最为优秀的人员,这二十多人绝对不是乱选出来的,就连他自己也能很自豪的说一句,在某个技术上他绝对能排得上前茅。
而这些最为优秀的人在厂房的时候却心甘情愿的低下头虚心向晓晓请教,即使她连一级技术工都不是、即使她还那么的年轻。
但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佩服,所以才甘愿开这个口。
光凭这一点就能证明她的成就。
哪怕不是大学生的身份,她就算去了任何一家技术工厂,那绝对都是最顶尖的待遇,只要她想,她就能年年一级的考评,迟早有一日超过他这个父亲。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大学生这个身份的光辉,光凭自己在其他眼中就足够优秀了。
这番话是把吴传芳说的哑口无言。
同时心中就忍不住浮现了引以为傲的自豪感,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是彻底放下该如何劝晓晓去上大学。
只是在隔天的时候还是提起了这件事,确定晓晓心中的想法后,就没再多说了。
虽然这个名额落不到自己人身上,但吴传芳也挺好奇最后落在谁身上。
一旦确定名额,那这人可就是准大学生了。
不管搁在哪里都够让人稀罕的。
两人快步的朝着知青屋那边走去,周边已经占了不少人。
朱婆子带着吴传芳利索的钻进人群,在最前方找到一个好位置。
而这边还站着自己的老熟人,她问道:“怎么样,到底是谁去上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