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华心里明白, 刘知意定亲之后,自己再没有半分的机会。跑去为难韩家,只会惹她不快。
他这些年一直老老实实, 没有在外头找女人。一来是他志不在此, 二来,刘家父子可不是吃素的。他不敢。
当然了, 现在他发现, 刘知意本身也挺厉害。也亏得他以前没有乱来,否则早就被赶出来了。
去了内城也是白跑一趟, 他混在人群里,看着请来的先生将东西一笔一笔入账。
金子八百八十八两, 银子八百八十八两,更值钱的是那些东西, 只一对东珠, 就要值近千两, 还有各种和田玉和翡翠摆了三大盘子,还有城里时兴的料子若干。着实让这些人开了眼界。
赵锦华越看越心酸, 当初他们定亲, 刘知意没给这些。后来成亲了, 他可以去库房挑选, 却没好意思拿太贵重的东西出来佩戴,毕竟不管拿什么。都得刘知意身边的管是记录在册。
早知他们这场夫妻做不到头, 当初就该将东西昧下送出来,谎称丢了。也好过现在扣扣搜搜过日子。
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赵锦华明白,如果事情重来一回,他们一家人还是不会将东西往外放。毕竟, 赵家祖宅多年没有住过人,院墙也不够高,把东西往这里面放,那是给贼留的。再说,赵锦华和刘知意感情很好,赵家夫妻花银子不受限制,这成了亲的人,能想到他们会和离?
赵母告知儿媳外头那个孩子的事时,猜到了人会生气。却也没想到自家会被扫地出门。
韩家夫妻也开了眼界,他们坐在那里,面色僵硬地听着周围人议论这些东西价值几何,越听越僵硬,越听越害怕。
都说财不露白,这么多的东西摆在这里,那是招贼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挺心慌。想着干脆让儿媳把东西带回去……可没这个规矩呀,下聘当天就让人将东西带回,那是打脸的做法。他们很想要结这门亲,不想把事情往坏了办。
韩大娘瞅准了个机会,悄悄把儿子拉到一旁:“这些东西不能放在院子里,你赶紧想个法子。或者你跟刘姑娘商量一下,让她的人等客人走了之后,悄悄将这些东西带走。”说到这里,她颇有些不自在:“我知道这事不讲究,但这些东西是你们夫妻二人的,如果真被人偷走了,也太可惜了。”
那边围观的人又是一片哗然,母子二人看过去。似乎是唱礼的管事说了什么,记册的先生复述:“黄豆街宅子两进宅子一座!”
黄豆街靠近县衙,是这城里有名的最安全的地段,当然,也是最贵的地段之一。两进宅子,怕是得好几百两。韩大娘先是一惊,随即道:“这可真……贴心呐。”
她想说大方来着。实在是忍不住,她就悄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儿子,长得是挺好,但夫妻二人做梦也没想到儿子这张脸会这么值钱呐。
韩长安看见她眉眼间满是惊色,安抚地笑了笑:“有地方放了,稍后将那些抬东西过来的护卫请去吃饭,完了让他们将东西送到黄豆街。娘,你辛苦了这么多年,爹的病多年也没起色,全都搬过去,该歇一歇,我也好找个高明大夫给爹治病。”
韩大娘哪好意思去住儿媳的宅子?
看这宅子已经给了儿子,在她眼里,那还是儿媳的地方。没看那个赵家……之前那么风光,刘知意一翻脸,就灰溜溜滚了回来。
当然了,赵家现如今还是比先前没结亲的时候要富裕一些的。
这亲事,只有自家占便宜的份。都说拿人手短,韩大娘低声嘱咐:“以后你要好好伺候……咳咳……陪着刘姑娘,不许惹她不快。”
韩长安忍不住笑:“好,听您的。”
韩大娘心慌慌然,还想要嘱咐几句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院子里客人那么多,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她转身往回走,想到什么又回头嘱咐:“说男人有了钱就想着去外头喝花酒,你不许学哪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在外头乱来。”
“好,听您的。”韩长安再次应下。
如此,韩大娘心里放松了点。
这一次下聘,真真让外城的人开了眼界。之后许多年都还有人提及。
有人上门提亲是要招待客人的,韩大娘之前想要买菜,被韩长安拒绝了,他在内城订了几桌席面。
远是远了一点,却也筛掉了不是太亲近的人,关系没到那份上,人家也不好意思坐着马车跑这么远去吃一顿饭。
事情挺顺利的,傍晚吃饭时,刘家夫妻都出席了,两边见面都是有心人,算得上相谈甚欢。
定亲时,婚期已经定好在一个月之后。
日子挺紧的,韩大娘却不太忙,因为到时候并不是将媳妇娶进来,而是媳妇来自家接人。这看上去像是入赘,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们夫妻做主了。
后来她也变得坦然,就当这日子是偷来的,过一天算一天,如果哪天没有了,那就是福气到了头,怨不得别人。
*
赵父已经看清楚了珠娘的真面目,他手头没有银子,也不折腾着出去找女人了,整日在家里等着吃喝。
赵锦华从韩家回来,顺便带了两坛酒,喝得烂醉如泥,整整三天都没有出房门。赵母很是担忧,好的,儿子除了醉酒之外,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不高兴,就想找人出气。赵父看到她是能躲则躲,不管她怎么骂,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不回一个字。骂了两天,心头的怒气不止没有减少,反而还愈发生气。
于是她找去了陈家。
那陈家还欠着他们几十两银子呢,那就是一家赖皮,要是不追债,他们指定想不起来还。
赵母上门破口大骂。
陈明本来已经将爹娘和孩子接了回来,见状,立刻就将人给送走了。
双亲一把年纪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他是真怕二人被气着了。至于孩子……孩子还小,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于是,院子里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罗红衣还在月子里,到底是年纪大了,生这个孩子虽然一切顺利,但她的身子亏损严重。生下孩子到现在一直没能好好的休息,那是沾床就睡。
按理说,坐月子的女人不应该干活。可陈明也不是勤快的人,或者说,家里的这一摊事他根本就拿不起来。做饭不成,洗衣不成,打扫更是不成。
总之,才短短两日,屋子内外已经不像个样子。
罗红衣假装自己是瞎子,事到如今,她心里明白,陈明指定会嫌弃自己,夫妻俩能不能过到头都不一定。就算勉强在一个屋檐下,回头陈明也不会如以前那般对她。
说实话,过去十多年里,罗红衣过的日子并不好。一家老小都指着她一个人伺候,从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起眼。乍一看,好像她整日在家闲着似的。
也是因为此,她特别想有个人伺候自己,所以才挺而走险跑去骗赵锦华。本以为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赵锦华就是不把她接走,也会给出一大笔银子。如果将孩子带走,也不会亏待了她。
人算不如天算。
罗红衣躺在床上,听到外面陈明又在破口大骂,心下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继续睡。
陈明在外头指桑骂槐,看见屋中没动静,他也烦了。一个大男人天天窝在厨房,费了半天劲,做出的东西根本就吃不下去,他不想再伺候罗红衣了。
奈何女人就跟个聋子似的粘在了床上。陈明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房门。
“罗红衣,赶紧起来做饭。不贞不洁的玩意儿,你还当自己是功臣,等着别人伺候呢。老子没有休了你,那都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别得寸进尺。惹急了老子,到时直接将你扔出去。”陈明在门口说完,见床上的人还是不动,烦躁地上前一把将被子拽起扔到了外面。
这一回,罗红衣躺不住了。
她翻身坐起:“我刚生了孩子,身子弱。骨头缝痛得慌,娘都说了,要是不好好养着,以后会落下病根的,到时更干不了活。”
她说的是自己亲娘。
“生孩子,我让你生了吗?”陈明发起脾气来,不想讲道理,见她只坐着,并不下床,便上前去拽。
“快点!”
罗红衣本也敌不过他的力气,身子弱了,就更是浑身乏力,被他一把就拽过来丢到了地上。
夫妻俩闹得不可开交,外面敲门声又起。
听到动静,二人的动作都顿住,陈明恨恨松开她的手,认命跑去开门。
要是不开,赵家那个老婆子能在门口骂半天。陈明还要给儿子娶媳妇呢,可不能被她臭了名声。
罗红衣抱起被子重新窝回了床上。
陈明开门回来看到这番情形,气得又上前去拽。夫妻俩打得厉害,赵母闲闲看着,一开始还觉得有趣,没多久来了困意,她打了个呵欠,道:“别打了,银子还来。”
陈明头也不回:“没有!”
“少废话,你们家可是跟人合股了小饭馆,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这个院子也要值不少银子。”赵母伸手一划拉:“将这两样卖掉,也差不多了。”
陈明只后悔自己当初对赵锦华说了实话,都说财不露白,这些事儿除了赵家之外,他再没有对别人说过。哪怕是岳家,也只知道他们现在手头宽裕,一家子不缺吃喝,但到底有多少银子却是不清楚的。
当初之所以说,是觉得赵锦华看不上自家这点东西,人家也确实看不上,当时还帮他指点来着。谁知道赵家一朝从天上跌落下来比陈家还不如?
说实话,如果不是赵锦华平时太富贵,出手太大方。夫妻俩也不会起这些心思。
“那个小饭馆我已经转给了别人了,就在前年,银子就是那天给你的那些。”陈明叹口气:“大娘,我要是有一定会给你。至于这个宅子,不是我的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以后得传到儿子手里。你就算把我逼死,我也绝对不会卖。”
简直是一毛不拔。
一文钱都不想拿出来。赵母一想到家里的父子二人,脾气就上来了:“你们一家都是骗子,要不是罗红衣,我们家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反正你今天要是不卖宅子,咱们就去公堂上对质。之前的银子我全部还给你。”
说着就要往外走。
陈明人是不可能让她把事情闹开的,见状急忙上前去拉:“伯母,你别急嘛,咱们先把早饭吃了再说。”
“不吃,被你们气得吃不下了。”赵母本来也是打算过来吃早饭的,只不过还想拿点银子回去。当然要装作不依不饶的样子。
她挣扎得厉害,陈明都有点拽不住。他眼神一厉,将人压在身下,解了腰带将人捆起来。
赵母有些被吓着:“你想做甚?快放了我。”
“大娘,我给你做饭吃,别去告状行不行?家里那几个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就跟你的后辈一般,你忍心让他们娶不到媳妇么?”陈明坐在她旁边,还有些气喘:“房子是不可能卖的,今天我就出去找活干……”
赵母呸了一下。
那么多的银子,别说他一个人了,算是陈家所有的人一起出去打短工,大概也需要几十年才能还清,到时他坟头上的草都老高了!
陈明脸上被喷了口水,伸手去插的同时又摸到了前两天受的伤,心头一怒,朝着赵母狠狠甩了两巴掌。
赵母被打懵了。
“你要是再逼问银子,我弄死你。”陈明恶狠狠道。
另一边的赵锦华一觉睡醒,屋子内外安静得很,他有点饿,头还晕晕的,呼吸间都是酒气。跌跌撞撞出门来,没找见其他的人,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他找了根柴火当做拐棍出门,有邻居看到他,好心的帮他指了赵母离开的方向。
赵锦华一看便知,母亲应该是去了陈家。
他一拍大腿,对嘛,陈家欠了自家那么多的银子,一时半会又拿不出来。家里还开什么火呢,直接去吃就是了。
赵锦华宿醉未醒,扶着墙缓挪过去,今儿是难得的好天气,个头越来越高,他被晒得头晕脑胀,半天才到了陈家的院子外。
他砰砰砰敲门,实在是被晒得昏沉沉,有些受不了了。
陈明开的门,看见是他,下意识就想关门。
那赵家伯母还被他捆在角落里呢。
赵锦华早就防着这一手,利索地挤了进去,看到院子里的母亲,他的酒意瞬间就醒了大半:“你个混账,这是想做甚?”
欠着自家的银子,竟然还敢把人捆起来,难道是想杀人灭口?
是啊,如果赵家人都死完了,银子也就不用还了。想到此,赵锦华满心戒备,又想着先下手为强,他眼神一转,看到了院子角落洗衣用的木盆,捡起来朝着陈明的头就敲了过去。
陈明自然是要反抗的,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你掐我脖子,我揪你头发,疼痛传来,二人下手愈发的重。
赵锦华是喝了酒的,走路的时候没力气,打架却不输人。当初他和刘知意在一起的时候,还特意去请了武师傅,虽然最后没能坚持下来,可学到的几招却特别有用。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下的陈明已经不动弹了。
他吓一跳,哆嗦着手去陈明鼻子下,半天都没找到他的呼吸。
赵母一开始还在起哄,让儿子使劲打,此刻终于发现了不对,脸上血色褪尽:“怎……怎么样?”
赵锦华吓得后退,又因为浑身瘫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娘……他……他……他没气了。”
闻言,赵母面色大变:“真的?”
确实是真的。
刚才翻滚的时候,陈明的头被撞了几次,后来赵锦华下了狠手掐,可不就把人给打死了么。
赵锦华瘫软在地,道:“好像是……当初我请的武师傅教的绝招,有几处可致人已死地。”说到这里,他满脸茫然:“可我只想脱身,省着力气的呀。”
两个大男人动手,对对方都很不满,下手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根没省劲儿。
不管是怎么用力的,反正人已经死了。赵母满脸慌乱:“快解开我,咱们一起逃吧!”
赵锦华跌跌撞撞过来,给母亲解绳子,母子俩互相搀扶着刚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呢,余光就撇见厢房的门开着,罗红衣站在那处,脸色惨白如纸。
“你杀了他?”
听到这细弱的声音,赵锦华身子一僵:“红衣,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动的时候,他想要杀我娘,我才……”
“你把我孩子的爹掐死了。”罗红衣身子一软,顺着门框滑落:“你们不能走!”
不走就要偿命了。
赵锦华扶起母亲,拔腿就跑。
赵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不……不能这么走。如果她去报官,我们母子根本就逃不掉。”
这也是实话。赵锦华回过头,奔到厢房门口,蹲在罗红衣面前:“我不是有意的,看在咱们做了夫妻的份上,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罗红衣满脸茫然,她习惯了依靠男人,哪怕是之前大着肚子去骗赵锦华,那也是夫妻二人商量着干的,凭她自己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如今男人没了,她顿觉主心骨也没了。
“不行!”寡妇的日子有多难过,罗红衣看了不少,下意识一把拽住赵锦华:“你不能走,得赔!”
赵家拿什么赔?
虽然如今是有点银子吧,可过惯了生活日子的母子俩只觉得那银子太少太少,还不够他们半个月的花销。要是给了陈家,日子怎么过?
赵母催促:“锦华,带她一起走,就说是她和你私奔……”话没说完,她电光火石之间忽然就有了主意:“就说是陈明发现了她要和你走,你们俩一起杀的人。这院子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可以作证。”
越说越觉得能成,赵母目光落在了满脸惊慌的罗红衣身上:“就是这样,你要是去报官,到时我们一起死。”
罗红衣:“……”真到了那时,才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她满脸是泪:“他躺在这里,就算我不去告,也会有别人发现呀。爹娘每天晚上都会回来一趟,他们绝不会当做没看见。”
“那就把人葬了!”赵锦华顺着母亲的想法道:“就说他是摔死的。”
“可他不是。”不是罗红衣执拗,实在是陈明脖子上的掐痕太明显,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见。
赵母明白了她的意思,咬牙道:“把他砍成几块,尤其是脖子。”
此话一出,院子里一静。
罗红衣根本就不想跟他们同流合污,不过是被逼无奈。赵锦华没想杀人,早知道会如此,他当时就不会下那么大的力道,这会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更不可能动手分尸。至于赵母……她就是嘴上厉害,那话也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杀鸡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最近给罗红衣炖汤,她都看不得血呼啦的事,而是去街上让人帮忙杀,宁愿给点银子,都不愿自己动手。
看见年轻的二人盯着自己,赵母往后挪了一步:“我可不敢。”
那谁敢?
没有人动弹。
罗红衣咬牙,这事与她无关,若坐视这母子俩对陈明下手,或是对外说陈明是意外而亡,她才真的脱不了身。
于是,趁着母子俩发呆的间歇,她拔腿就往外奔。
赵锦华下意识去抓。
本来罗红衣是可以打开门栓逃出去的,可因为她没生孩子之前被养得太好,生完了又坐月子,开门这种事向来都轮不到她。于是,本来开顺了的门栓不听话,她愣是没跑掉。
罗红衣无法被抓住,惨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后,她来不及呼痛,忙跪地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说……”
声音尖锐无比。
照此下去,用不了几声,就能把外人招来。
等有了外人进门,就更说不清楚了。
赵锦华不敢松手。
赵母眼神一厉,捡起边上一块垫盆子的石头,朝着她的头狠狠砸下。
只一下,罗红衣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母子俩像脱水的鱼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气。互相对视一眼后,赵锦华强自镇定:“娘,别慌。咱们现在回家拿银子,稍后就出城,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赵母慌慌张张:“要不要宅子卖了?”
“不用,等不及了。”赵锦华起身整理衣衫,用手扇着自己的脸,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内衫已经湿透,额头上满是汗,天确实太热了。
母子俩好半晌才勉强恢复了脸上神情,这才准备出门。
楚云梨最近都在外城转悠,韩家夫妻俩在没大婚之前,不肯搬去内城住。
他们和以前一样俭朴,只是舍得请大夫,舍得配好药了而已。
她每次到外城,都要到赵家和陈家的院子外转悠一圈,今儿也一样,刚到陈家院子外,就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动静。只听着就觉得里面的人慌慌张张。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了轻轻“砰”一声。
隔着门都能听到,其实这动静不小。楚云梨正觉得这声音熟悉,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赵锦华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马车外坐着的刘知意,瞬间吓一跳,手像是被烫着了似的丢开了门。
他身后,赵母更是尖叫了一声。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脸,又问另一边坐着的韩长安:“我很吓人?”
“做贼心虚了吧。”韩长安目光落在了母子俩身后的地上,那里,看到了一角细布料子。
赵锦华反应最快,道:“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夫妻俩都死了。应该是被人所害。”
楚云梨扬眉,这倒是没想到的,她以为还有得折腾呢。跳下马车一步步靠近。
赵家母子都明白,这会儿想跑已经迟了。只希望能将刘知意给糊弄过去,然后找机会逃……不逃不行,这条街上那么多的眼睛,肯定有人看见他们母子进了屋子,再加上又没有其他的人来。凶手是谁一目了然,压根就由不得他们辩解。
院子里已经断气的二人就摆在那处,楚云梨瞄了一眼:“这么大的事,得报官呀。”
赵母腿一软,险些跌住在地上。被赵锦华伸手扶住。
母子俩互相依偎着,赵锦华再一次强调:“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当时我也吓了一跳。知意……”他声音开始发颤:“我还没有见过死人,心里怕着呢,你别见笑。”
话说到此处,他才发现面前的女子脸上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无。一瞬间他想不明白她为何不怕,但心里却更慌了。
楚云梨回过头,眼神上下打量二人,道:“赵锦华,偷吃的人都知道抹嘴,不管能不能骗过去,好歹装一装。你这杀了人,身上的血都还没擦净,当我是瞎子?”
赵锦华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衣摆。
确实有几滴零星的血迹,他张口就来:“这是我刚才查看沾上的。”
大门开着,有马车停在外面,门口又站着几个人正在说话,路过的人都会侧头望来。
眼看出了事,有的人就不走了。
“杀人了,麻烦大家报个官。”
赵锦华颔首:“对对对,我们是刚好撞见,不是凶手。我得回家换衣。”
说着,拔腿就想跑。
刚走一步,就被人给拽住了。赵锦华回头,看见是韩长安,他挣扎了一下,发现韩长安看着挺弱,但手上的力道很重,压根就挣脱不了,他强压下慌乱,皱眉道:“放开。”
“走可以,等大人查清楚了再说。”
周围都是人,母子俩跑不了。二人蹲到了角落,等待大人的时间里,只觉得每一息都是煎熬。
赵锦华开始胡思乱想,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落到如今地步的,明明他是得人尊重的富家老爷……现在已经成了杀人凶手。进大牢是一定的!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天,阳光刺得他根本就睁不开眼,可还是舍不得避开。今日过后,再想要看这样好的阳光和天空,怕是不容易。
兴许,砍头的那天能瞧上一瞧。这么想着,心里就更怕了。
赵母也很怕,嘀嘀咕咕念叨:“我早说了让你跟陈家断绝来往,你不听我的,非要来找陈明喝酒,现在好了。咱们母子怎么办啊!”
说到后来,已经开始哭。
母子俩虽然已经想过了好几种脱身之法,可在这等待的煎熬里,他们就先崩溃了。看到大人后,又怕被用刑……反正有人看见他们进了陈家的院子,多半瞒不过去。既然最终都要认罪,那还不如乖觉一些。
因此,大人一问,两人就都招了。
赵锦华很想减轻罪名,当着大人的面,着重强调了夫妻二人骗他之事。
跑去别人家做客的陈家几人被接了回来,接受不了夫妻双双身亡,哭的哭,嚎的嚎,还有两个晕厥的。可骗赵锦华的事,一家子都是知情的。老两口说自己阻止过,但到底有没有,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事实上,不管有没有开口阻止,只知情这一件,二人就别想脱身。
出了这事,楚云梨进内城门时天已经黑了,回到府内,早已过了一家子睡觉的时辰。
但所有人都在,门房特意说在等她,楚云梨也不好自顾着回去睡,便先去了正房。
“怎么这么晚回来?”刘母满脸的担忧。
楚云梨将事情说了一遍。
刘父双手握紧了桌沿,指尖泛白。
刘知书也很紧张,道:“好在当初我们做夫妻的时候赵锦华没有发疯。”也好在妹妹脾气好。不然,母子俩在妹妹的宅子里一气之下杀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等到赶过去,大概妹妹只剩下尸首了。
刘母双手合十,开始感谢满天神佛。
楚云梨垂下眼眸,其实赵锦华确实是个挺冲动的人。他杀刘知意,就没多准备。当然,正如刘知书所言,赵家人在那边院子里,对于院子里发生的事,完全可以胡乱编排。
说刘知意是从假山上摔下来,又没能及时发现才丢了命。谁都不会怀疑。
“他们已经被抓入大牢,要偿命的,以后都出不来了。”楚云梨低低宽慰道:“爹,娘,大哥,你们别太紧张。”
刘父张了张口,想说让女儿搬回来住。可又觉得不合适,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一家子又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分开,刘父睡不着,找来了管事给女儿挑人。
既然不能让女儿回来住,那就多挑几个人盯着,寸步不离的守着。如此,女儿应该不会出事。
*
高氏一直关在后宅,她是个喜欢回娘家的人,这大半个月过去,她一次都没回去。那边自然就发觉了不对。
高母主动来了。
“听说是病了,我还以为是小症候,没放在心上。她是个惯爱在长辈面前撒娇的,这生了病要是痊愈了,应该会回去报个平安。我等了这么久,都没见着人,所以今日特意上门来瞧瞧,看她到底是病了没好,还是没请大夫。”
刘母一直想要跟亲家母谈一谈,只是她经历了这事,还得照顾男人,加上对高家不满,就没有派人去请。
“被我禁足了。”
高母一脸惊诧:“这是为什么?我那闺女是娇了些,但性子单纯,绝对不会做下恶事。”
“她找人给老爷下毒,想要栽赃给我。”刘母现在说起这事,还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被拆穿后,还说是为了知书。我一天忙得很,也没空跟你说这事。你自己去问吧!”
高母面色微变,起身由刘母的人带去了小佛堂。
刘家人一般不会特意针对谁,对待下人也挺大度,但对杀人凶手,刘母还是挺小心眼的。高氏住的地方是府里的偏院,人迹罕至,十多年没有住过人。
高氏这些天没少闹,但主院这边听不见。看见亲娘来了,她这些日子积攒的委屈瞬间就有了发泄处,扑到母亲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你这丫头,怎能做出那种事来?”高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人家父子之间的事,谁当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没人慢待你。”
高氏哭哭啼啼:“当初我不愿意嫁,你非让我嫁。都怪你……呜呜呜……”
高母烦躁:“这刘府哪里不好?女婿这么多年身边也没有其他的人,虽然没让你当家,可不当家有不当家的好啊!你当我整日爱忙?傻丫头,大户人家的主母拽紧了手里那点权利,就是想要下人和男人的尊重,你说你都有了这些东西,还操那么多心做甚?”
“我就是不想在刘家!”应该是憋狠了,高氏愤然道:“你带我回家吧,让他们休了我。”
“住口!”高母气急败坏:“这种话是轻易能说的?”
她疾言厉色,看见女儿通红的眼和倔强不肯认错的神情,心下惊疑不定。
出嫁的姑娘可没谁想着被休回家,就算刘知意那种自己有宅子招夫婿上门的,和离后还被人议论了几天呢。自家女儿是有点单纯,但却不傻,求着被休……这是有事儿啊!
想到什么,她厉声问:“你跟那个破落户还没断干净?你还念着他?”
高氏低下头:“什么破落户,咱们高家百多年前,还不是穷苦人家。”
高母:“……”
她狠狠戳着女儿的额头,“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脑子呢!”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