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跃想到了自己可能会拦不住幕后之人送信, 心里早有应对。他立刻上前,仔细看过那个字据,本来想说是有人借着妹妹不在故意讹诈呢, 如今这字迹是妹妹亲手所写, 那就只能扯别的。
“娘, 这么大的事,我们回家商量吧。”
银子在家里呢, 确实该回去一趟。
此时朱家夫妻心里很是纠结, 他们自然是疼女儿的。可这字据上开口就要二百两银子, 得把全家所有的东西全部当掉了才够,总不能把女儿救回来之后全家喝西北风去啊。
可要是不救, 他们又舍不得。
回家的路上, 姜氏哭了一场。
进了院子, 关紧大门。朱明跃立即道:“爹,娘, 我有一些猜测。妹妹自己写的字据,怎么看……”
“那不是假的。”朱父叹气,“你妹妹写字是我亲自教的,她舍不得下苦功夫, 那字歪歪扭扭,多半是她亲自写的。”
“我没说不是她写的。”朱明跃提醒, “如果妹妹真被人绑了,应该摸不到这些东西才对。既然摸着了, 她该在上面做暗号讲明自己的所在才是啊。一点儿提醒都没有, 只说要钱,怎么看都像是帮凶。她该不会是想要家里银子自立门户,拿不到后想出来的法子吧?”
雪慧低下头送上饭菜, 一言不发。
朱家夫妻俩面面相觑。说实话,真拿这么多钱去救女儿,他们是舍不得的。
朱父沉吟:“我们家吃穿不愁,你妹妹从生下来起就没受什么苦,做父母的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如今她居然还这样欺骗家人,实在是不像话。这事我做主了,一个子儿都不许给。”
问闻言,朱明跃松了口气。
姜氏嚎啕大哭。
雪慧低下出了门,坐在厨房里许久的未回神。
朱明跃察觉到不对,追了出去,在厨房里找到了人,好奇问:“雪慧,你在想什么?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
“我在想……”雪慧抬起头,“夫君,我们不生孩子了,好不好?”
朱明跃一愣,以为她是不想生,笑着道:“反正已经有儿子了,你要是害怕,咱们就不生。回头去镇上买一副绝子药喝了。”
雪慧不生孩子,是不想以后孩子们长大了跟如今的兄妹俩似的闹成仇人。兄妹俩各有各的理,连她也不认为朱明跃做错了,最难受的其实是家中长辈,她不想面对这一切。
那要是因此喝绝子汤,那也真不至于,她是再嫁的女人,看通透了许多事。比如这世上的男人是靠不住的,只有银子才最实在,如果哪天朱明跃早早死了,她还是会改嫁……一个女人带着两孩子想要活得好,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而半路夫妻心是贴不到一起的,有了孩子会好一些。
因此,如果她改嫁,这孩子还是得生。
“我就是一时间心里有些难受,绝子药也要钱去配,没必要。”雪慧偏头看着他,“如果妹妹不是和贼人勾结,是真的被人捆了起来,不送银子真的没事吗?”
朱明跃扬眉:“不送银子是爹娘决定的,跟我有何关系?他们是妹妹的亲爹娘……妹妹被亲爹娘放弃,证明她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雪慧哑然。
她忽然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忒凉薄。如果今天被绑走的人是自己,他兴许也会假惺惺的伤心一下,却绝不会拿银子赎人。
想明白这些,雪慧并没有多少难受之意,他对她没有到付出所有的地步,她对他也差不多。
“你饿不饿?”雪慧冲他绽开一抹灿烂的笑,“不管发生天大的事,都填饱肚子要紧,饱了才有精力想其他,我再给你做点粥吧。”
*
镇上的朱明瑶此人等啊等,始终不见朱家人有动静,也没听说他们家有卖地。
朱明瑶再蠢,也知道家人这是放弃自己了。她心里真的很难接受这一切。
如果不给钱,贼人会杀了她的啊!
哥哥不喜欢她,不愿意救人她可以理解,可是爹娘怎么会见死不救?
朱明瑶想到此,伤心地哭了一场。
她绝望伤心,孔家母子比她更绝望,孔母脾气不好:“以前说的好像多疼你似的,原来都是面子情。你娘就是个嘴子!”
隔壁的孔德也极尽贬低:“娘,朱明瑶的话就不能信,如果不是她一开始骗我说可以拿银子帮我参加县试,我也不会娶她!一步错步步错,我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她!”
他越说越愤怒,朱明瑶就清晰地看到便宜婆婆眼神里的怒火越来越盛。
杨富蹲在门口,揪着头发:“我再出去瞧瞧,如果朱家还没有反应的话,咱们就得想想下一步的动作,你们看好这个女人,别让她跑了。”他临走之前又回头冲着妹妹强调,“咱们抓了人讹诈银子,这可是要人命的大罪。如果让她逃了,咱们这几个人谁也跑不掉。”
他想了想,又回来捡了一团布,直接将朱明瑶的嘴给堵上。
“老实点!”
朱明瑶脸都吓白了,呜呜呜表示自己想要说话,可是杨富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一文钱都拿不到,心里正窝火着呢,狠狠将她给踹了一脚。
“废物!”
而朱明瑶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她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慌张,满脑子都在想着逃出去。如果不逃,等到杨富回来,她会没命的。
“呜呜呜呜呜!我不告你们。”
孔母有些意动,她并不想杀人,如果能够和解自然最好。
杨富却瞪着她:“妹妹,你可别干傻事。虽说你们母子是被朱明瑶给拖累了,可她也因为你们毁了下半辈子,她对你们的恨,不比你们对她的恨意少,你们如果想好伤好好过下半辈子,这女人一定得死。”
他一脸严肃,愣是看着孔母点头了才离开。
门关上,屋中一片黑暗,朱明瑶不想乖乖等死,悄悄抓了昨天偷偷藏下来的一块碎片开始割绳子。
孔母受伤挺重的,又逞强想r要自己喝粥,结果整个碗都摔到了地上,当时杨富收拾了一大堆碎片。并不知道有一块被藏了下来。
碎片割绳子,要用尽全身力气,关键是绳子比肉坚硬,绳子还没开始发毛,朱明瑶的手已经流出了血。十指连心,痛得她直吸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要是忍不了这痛,一会儿就得乖乖赴死。
她不想死!
朱明瑶一边哭,一边割。
她躲在角落里,孔母听到她在哭,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她是怕的。此时孔母想到日后,真觉得前路一片黑暗,想着就心里难受,然后就睡着了。
朱明瑶磨啊磨,手都痛得麻木,她看不见身后,磨了许久也不见绳子有断裂的迹象。真以为自己会死,越是害怕手上用劲越大,手也愈发疼痛。就在她以为杨富回来了自己也磨不断绳子时,忽然觉得手一松。
此时她双臂麻木,一时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好事,动了动,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能拿到前面来了,才如梦初醒,她激动的大口大口喘着气,想要大哭,却忍住了,偷瞄了一眼床上背对着自己的便宜婆婆,不忍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努力起身却发现自己双腿麻木的厉害,刚刚站起又摔了回去。
她像是个木偶,手脚都不灵便,还没走两步呢,身后就传来了便宜婆婆的质问:“你的绳子呢?”
朱明瑶一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抓住后会被杀,她一咬牙,干脆整个人朝着床上扑去,拿了被子蒙住孔母的头脸。
人在濒死的时候,力气会特别大,孔母努力挣扎,偏偏朱明瑶没什么力气,怎么都压不死身下的人,二人挣扎间,朱明瑶看见了孔母枕头底下露出来的火折子,她一把抢过,打开后引燃了烛火,然后把灯油全部倒在床上,眨眼间就着火了。
朱明瑶一鼓作气,又把人摁住,直到火势大了,她受不了那股热意,才转身跑走。
她不知道的是,转身时身下人已经没了动静。她害怕隔壁的孔德发现自己跑了,哆哆嗦嗦直奔外面。
孔母住的是柴房,除了床铺之外还有柴火和各种杂物。转瞬之间就已经火光熊熊,与孔家同住一个院子的那户人家最先发现失了火,来不及多想,拿起水桶和瓢盆开始救火,还大声喊了救火。
当下的百姓,几乎所有的家当都在房子里,如果房子烧没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周围的邻居也怕火势蔓延自家遭殃,很快半条街的人都出动了。
朱明瑶就是在乱劲中躲躲藏藏离开的,她身后的孔家两间屋子很快就着了。孔德躺床上发现隔壁失火,立刻就想起身,可惜他一双腿都受着伤,只能用手撑着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呢,自己就摔倒在地。再想爬起身子,就觉得双腿像针扎似的疼痛,根本就挪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大火袭来。
说实话,孔家的邻居如果在发现大火的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兴许能把人救出来,可惜两家多年来不怎么和睦,那家人也没反应过来先要救人,于是救火的人都能听到孔德屋中传来的凄厉的惨叫声。
可此时已经没有人再敢冲进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大火发现的及时,只是烧掉了孔家的两间屋子,同住一个院子的邻居也遭了殃,但运气还不错,没有烧掉全部。
孔家母子都没了。
杨富回来时看到一片废墟和烧成了焦炭的母子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受是一定的,但他嚎啕大哭之余,心里又多了几分放松,母子俩都没了,他也不用和儿孙离心……在母子俩还活着的时候,他和家里人都闹翻了也要照顾妹妹,反正问心无愧。
至于失火缘由,杨富陈莹过后只说自己不知,从头到尾没有说出朱明瑶的存在。
如果扯了她……朱家大张旗鼓的找人,那么多人都知道朱明瑶不见了。把她找来问话,那是自找麻烦!
杨富今天就回了家,至于隔壁讨要赔偿,他干脆把妹妹的两家屋子抵了出去。房子已经烧没有了,只剩下那点儿地基……关键是上头死过人,想卖也卖不出价钱来。
于是,皆大欢喜!
朱明瑶躲躲藏藏到了镇子的边缘,在偏僻处藏到了天黑才往村里跑。
她的手受了伤,脚有些不灵便,额头也痛。但比起死亡,这压根不算事。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一路不停,直接跑回了村里,跑到了自家院子外。九死一生逃回来,她想要大声敲门,可一想到左邻右舍会好奇会追问,就耐着性子轻轻敲。
姜氏放弃了女儿心里不安,夜里睡不着,听到敲门声后,以为是村里的狗子刨门。又过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还在,她才披衣起身。
打开门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人影扑了过来,她吓得尖叫一声。
“啊!”
这一声动静不小,别说朱家的人了,就是两边隔壁邻居都隐约听到了动静。姜氏看见是女儿,心下一喜,又怕女儿这副模样被人看了笑话……姑娘家被人劫走在外头过了夜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哪怕没有被人欺辱,也会有不少长舌妇胡乱编排。
于是,当左右的邻居问发生了什么事时,姜氏故作镇定:“没事,我猜到了一只癞蛤蟆。”
朱明瑶被领进了屋,姜氏看见女儿这样凄惨,忍不住哭着问:“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家里都找疯了你知道么?”
此时的朱明瑶特别唾弃自己,可又满心无奈,但凡她有去处,也不会往家跑。对着外人不好说那些经历,在家人面前就没这个顾虑,她把自己被杨富绑走后的事情都说了。当然,她没有提自己主动写字据要银子和承诺与孔德好好过日子的事,只说是被逼迫的。
“要不是我拼了命的用那个碎片把绳子割了逃出来,现在已经被他们家杀人灭口了……呜呜呜……”
朱明瑶再怎么怨恨家人,死里逃生后想起那些事还是觉得后怕不已。
姜氏怒火冲天:“当时我就该直接闯进孔家去找你的。瑶儿,你怕不怕?”
朱明瑶当然害怕。
母女俩抱头痛哭!
当天夜里,母女俩同睡一床,第二天一大早,村里人就听说了孔家母子被烧死在屋中的事。
朱家人得知后,只觉得解气。
其实朱家对于放弃女儿之事,心里特别歉疚。两人关在屋子里商量,干脆给女儿在村里选地基造个房子给她招赘婿……大概花费二十两。
“儿女都是债,是我欠了她的,这一次之后她应该学乖了,要是还不乖,咱们就再不管她的死活。”姜氏如是说。
朱明瑶回来之后还是不做饭,雪慧一个人在厨房忙活,朱明跃带着孩子也挺忙的,完了看饭菜做好,正准备去叫爹娘,就听见了这话。他准备敲门的手就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家里的银子不太多,分了二十两给朱明瑶,剩下的那点经不起花啊。他心思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敲门后没有叫爹娘吃饭,而是主动进屋。
“娘,我有件事情要和爹商量。”
夫妻俩心不在焉,朱父在考虑妻子的提议。他对于放弃救女儿这件事也有些歉疚,就是这银子……夫妻俩还年轻,手头不能没钱,说难听点,两个孩子都不太听话,也就是这点钱捏着才让他们待自己恭恭敬敬。
事实上,他也看出了女儿对自己的怨恨,这银子给了也不一定讨得到好。
“孔家母子死了,别人不知道失火的缘由。杨富是知道的。”朱明跃一脸严肃,“妹妹做的那些事情回来就已经跟我们说了,我们要是假装不知继续跟以前一样过日子,那就是包庇。包庇犯人者和犯人同罪。爹,娘,杨富那样的人,为了银子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们不能有把柄捏在别人手中。”
夫妻俩闻言,脸色都变了。
与此同时,睡醒了的朱明瑶看见厨房里饭菜得了,也想好好表现一下,便过来请爹娘吃饭,在门口听到了兄长的这番话后,脸色也阴沉下来。
说实话,母子俩都死了,也没人指认她放火啊!
*
楚云梨听说孔家母子死于火海时,颇为意外,她知道朱明瑶不见了的事,也知道她是被杨富给抓了。得知只有母子俩被烧死,屋中没有其他人,她就事情和朱明瑶脱不开关系。
对着朱家人,她不认为需要手下留情。反正大早上无事,她带着冬梅一起出门吃早饭,吃完了才溜溜达达过去。
冬梅最近日子过得特别舒心,陈家那些人再没有上门,陈箩筐在山上,拿到工钱立刻就给她送来……陈箩筐是她有记忆以来对她最好又不图回报的人。
如果没有人借着陈箩筐压她,她还是很愿意与他做夫妻的。毕竟,她半辈子了都没有生孩子,如果改嫁,多半是给人做后娘。
她可不想再认一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或是养乱七八糟的孩子来给三娘添堵。陈箩筐挺好的,对她一心一意,陈家也消失了,夫妻俩住一起,真就是相依相守。
冬梅心里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只等着找机会跟三娘提。
孔家院子里,母子俩架在门板上,杨富带着邻居们正在准备后事,没有人敢去碰他们的身体。却也有那胆大的,拿着衣衫往上套。
身子已经萎缩了,只能是套个大概。冬梅不敢看,催促楚云梨离开。
楚云梨是想过来看看死的人是不是孔家母子,眼神便看得仔细一些。忽然她看见了孔母的口中,立即道:“等等!”
众人望了过来。
楚云梨在众人的目光下,道:“如果是被烧死的人,口中会有灰,她好像没有。”
众人一愣。
楚云梨便把话说得更直白了:“如果死了才被烧的,没有呼吸,口中就是干净的。”
杨富一愣,逝者已矣,他是真不想节外生枝。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世上总有一些人想找存在感,立刻就有两个胆大的人上前掰开她的嘴仔细查看,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楚云梨的话有理。
如果是死了才被烧的,那就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已经有人跑去找了镇长过来。
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那得告诉县城的大人。镇长眼看群情激愤,也不敢耽误,立刻就派了人去城里。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村里,朱明跃没能说服双亲,或者说,朱家夫妻还在权衡利弊,一时拿不定主意。
从隔壁大娘口中得知孔家母子之死已经报官时,朱家夫妻都变了脸色。朱明瑶更是连连摇头:“是他们先要杀我……我不认罪!”
朱明跃见状,立即道:“爹,娘,咱们还有最后的机会,就是立刻绑了瑶儿送去衙门,不然,全家上下都是帮凶,那才是真的完了。”
朱明瑶尖叫:“朱明跃,你太毒了!你也配做兄长?”
“妹妹,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如果你罪不至死,等到你出狱那天,我跟你嫂嫂会来接你的。”朱明跃一脸的语重心长。
朱父很快有了决断,拿了绳子出来,让儿子帮着一起捆女儿。
朱明瑶不想去大牢,跟孔德做夫妻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听说过大牢里的人有多凄惨,那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我不要!”
她跑进了厨房,下意识拿了刀,对着父亲她下不了手,对着朱明跃就没那么多顾虑,眼看他越壁越近,口中还说着为她好的话。她心里恨极,眼睛一闭,直接把刀丢了过去。
不管是谁,看见刀飞来都会躲。朱明瑶以为自己的刀砍不到人,丢出去时就已经后悔。她闭着眼睛往后躲时,却听到母亲和雪慧的尖叫声。
她吓一跳,睁开眼就看见朱明跃脖子上带着一把刀,整个人直直倒下。
朱明瑶吓得险些晕厥。
雪慧扑在朱明跃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嚎着大夫大夫。
可是,朱明跃嘴和脖子上都有血不停的冒出来,连呼吸都不能,就算大夫守在这里,也是不中用了的。
所有人都明白,他是救不回来了。
朱父大怒,对着女儿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一点力气都没省,朱明瑶一头栽到了地上。她抬头:“爹,还说疼我呢,你就是偏心。哥哥从小到大花的银子都比我多,不管做错了什么你们都会原谅。我呢?”
她不想去大牢!
忽然想起自己会轻易被抛弃都是因为爹娘有儿子,如今哥哥不在,如果连那个娃也不在了,爹娘为了有人传承朱家,一定会尽力保住她。
想到此,朱明瑶忍着疼痛爬起身,跌跌撞撞奔进了朱明跃的屋子。
当雪慧反应过来她想要做什么时,尖叫道:“娘,孩子!”
雪慧带来的那个拖油瓶堵在门槛上,朱明瑶一脚将他踹开,扑到床上抱起了熟睡的孩子。她有些下不了手,却还是一咬牙一闭眼,直接把孩子狠狠往地上一砸。
孩子张大嘴,却没有哭出声。
姜氏追到门口,看见这情形,捂着胸口整个人直直往下倒。
朱父也险些厥过去,慌慌张张上前去抱孙子,才发现孩子眼耳口鼻都在流血。他吓得抱着孩子往外跑。
正如朱明瑶猜测的那样,朱家夫妻会尽力保全的。朱父哪怕心中恨极了女儿的任性妄为,跑了几步,还是头也不回地吩咐:“厨房吊着的那个篮子里有二十两银子,你拿着之后往山上跑,以后别回来了。”
朱明瑶赌赢了,却一点都没有欢喜,跟着父亲抱着孩子慌慌张张离去的背影,她心里特别难受,忍不住吐了出来。可逃还是要逃的。
她来不及收拾衣衫,抓到了银子之后,连那个篮子一起提着往外跑。
雪慧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和公公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到底还是不再看朱明跃,跌跌撞撞跟着跑走。
*
衙门来人了。
也查清楚了杀人的是朱明瑶,可惜人已经不在,朱家一问三不知,只说她拿着银子逃了。
夫妻俩中年丧子,正在办丧事,孙子也病重,没什么心思说话。大人问话,问好几句他们也不答一句,最后,大人也不勉强,派了人在附近的山上搜寻。
朱家弄成了这样,楚云梨将他们抛到一边忙活自己的事,冬梅和陈箩筐又住到了一起,两人都不喜欢面对外人,想要搬到山上去住。
楚云梨答应了,又找了一个人帮自己守着胭脂铺。她打算造纸,刚好山后面有很大一片竹子,只需要将工具准备好,就能开工。
这可不是一两道工序,需要很宽的地方,她整日忙忙碌碌的,工坊是建好了,也是按照她给的位置。可这造纸的地方确定下来之后接下来许多年都不会再改,因此她想再过去瞧一瞧。
她一路选着阴凉的地方走,到了一片竹林,忽然察觉到里面有个人影晃动,正待细瞧,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转身抬脚一踹。
对着想偷袭自己的人,她没有手下留情。只听得惨叫声起,然后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楚云梨回头,先看到了一个乱成了鸡窝似的头,然后才发现此人瘦得厉害,双手跟鸡爪子似的。她多瞅了一眼,问:“朱明瑶?”
地上捂着肚子很痛的人确实是朱明瑶。
楚云梨先是意外,又觉得正常,毕竟朱明瑶没有吃过苦,不可能一个人在山上逃窜,别说会遇上野兽,她没有东西吃,不会打猎甚至是不会做饭。而工坊中有专门的厨房,昨天还在听刘母念叨说附近应该有野猫,她做好的饭菜老是少。
现在看来,应该是朱明瑶这个猫。
“你来找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楚云梨一脸好笑,扬声喊,“来个人,带上绳子,我抓到杀人凶手了。”
朱明瑶狠狠瞪着她,眼神怨毒。
“都怪你!”
楚云梨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呢,她经历这么多也看出来了。这种人脑子都不清楚,这世上的人都有错,就他们没错。
朱明瑶很快被人绑走,直接送去了城里。
姜氏得到消息赶来,连女儿的影子都没见着,她心情复杂地上了山,找到了楚云梨。
兴许朱明跃之死对她的打击真的挺大,此时的姜氏憔悴不堪,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哑的:“三娘,你为何不把人往朱家送?”
楚云梨强调:“她要杀我!”
姜氏哭着道:“瑶儿的胆子那么小,她不敢的。”
“你这话也就哄哄外人。朱明跃怎么死的,我可都打听到了。”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们口口声声说有多疼儿子,也不过如此嘛,人都死了也不为他讨个公道。看在多年未婚夫妻的情分上,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大人,让大人彻查的。”
“不!”姜氏眼神慌张,“人死为大。明跃已经入土为安,不要再把他翻出来,不要打扰他了,算我求你。”
“只要你们肯说实话,再也邻居帮忙作证说他身上伤最重的地方,不用挖出来的。”楚云梨一字一句地道:“养女不教,你活该!”
姜氏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三娘,我求你……”
康三娘当初也想求他们放自己走,可朱家夫妻明明知道她的难处,却非要把人留下。看这架势,康三娘死了,他们也不会多伤心。
“没有用,我和朱明跃的婚事还是你定下的呢,如今他惨死,我帮他讨个公道本就是应该的,也算是全了咱们这段孽缘。”楚云梨抬步就走。
姜氏大受打击,一想到女儿杀了儿子,这件事情让村里人知道之后他们会说的闲话,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跌跌撞撞回到家中。发现雪慧不在,而家里剩下的银子不翼而飞。她瞬间就有了精神,带着男人一起出门去找人。
雪慧不见了。
夫妻俩一直寻到半夜,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城里的朱明瑶连杀几人,被判了立即处斩,朱家夫妻没有去看,姜氏大病一场。
特别好面子的她向来以自己的一生儿女为傲,如今弄成这样,真觉得下半辈子都没脸见人。她是心病,哪怕喝了药也不见好转。
朱家简直烂透了!
不止一个人这样说,别说因此生了心结的姜氏,就是朱父,也觉得难以忍受,生出了彻底离开这里的想法。
姜氏到底是没能熬过去,病了十多天后,在一个夜里走出房门,趴在院子里没了命,她趴着的地方,正是当日朱明跃喋血之处。
当初雪慧偷偷离开时,带走了她先前生了孩子,至于朱明跃的那个儿子,当时受伤很重,大夫说不能轻易挪动,也不一定能救得回来。就算不死,兴许也会变成傻子。于是,姜氏一走,偌大朱家,只剩下了朱父带着个昏迷的孙子。
朱父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他想要重新开始,于是,卖了田地和宅子离开镇上。
楚云梨以为,以后都再也不会收到朱家的消息。可半个月后却得知,朱父架着的马车被人打劫,当时就将他打死了,那个孩子和马车包括朱家的钱财通通消失不见。
乍一看,像是有人为了劫财杀死了他。可落在楚云梨就觉得特别奇怪。
朱父可是逃过荒的人,知道怎样不引人注目,当时驾着离开的马车很是破旧,马儿也又老又病,要死不活的样子,根本不值钱。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上路,穿得破破烂烂,打劫的人应该不会朝他下手才对。
并且,当时他走的时候不说悄无声息,反正没几个人注意,镇上的人九成九都挺淳朴,敢杀人劫财的怕是一个都挑不出。
可是朱父还是出了事!
楚云梨忽然想起来了带着孩子偷跑了的雪慧……此人看似温柔,其实最是自私毒辣。她是女子,是寡妇,已经承受了不少非议。要说她不知道朱明跃成亲当天跑了留下来的新嫁娘会被众人耻笑,脸皮薄点兴许就此会寻死,楚云梨是不信的。
既然知道可能会害死一个人,她还是带着朱明跃离开了。且还在一年之后知道朱明跃对她痴心不改的情形下后回到朱家……说难听点,康三娘成亲当天没死,一年多后面对朱明跃的嫌弃,面对姜氏非要将她留下后面对的流言蜚语,就算不死,也会活得特别憋屈。
可是雪慧还是回来了,说她自私,那是客气的说法。
朱父在附近已经没有了亲人,楚云梨想了想,特意跑了一趟城里报官,并且说出自己的怀疑,雪慧很可能是凶手。
衙门往,雪慧身上查,很快就找到了疑点。
接下来的事,楚云梨没有再过问。
不过,好多人都认为康三娘有情有义,被朱家那样对待后,还愿意帮枉死的朱父讨公道。
楚云梨对此没有解释,其实她只是单纯的路见不平,也是不想坏人逍遥罢了。
次年开春,姚长安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到镇上娶妻。镇上都没有见过这么大排场的迎亲,可算是开了眼。
山上的工坊开张后,几乎镇上和周边村里所有的壮劳力都去干活了。这个壮劳力,指的不只是正直壮年的男人,连女人也请了不少。无论男女到了十三四岁,就能去干活赚工钱养活自己,家家都越来越富,也没人会嫌弃姑娘了。
女子有能力,同样涨工钱甚至做管事,以至于附近的女子渐渐地嗓门越来越大,自己能赚钱,腰杆子硬嘛,婆家也不敢随意谩骂欺辱了。
这一切都是康三娘带来的,好多人提及她,都是伸出大拇指夸赞。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