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三人倒是想喊住兄弟二人, 可他们的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周围有人看不惯,想要上前帮忙拿掉口里的布,但刚刚上前一步, 就被身边的人抓住。
大旱三年, 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不多管闲事。
自家的事情都管不过来呢, 哪里顾得上旁人?
也不知道这三个人是为了什么被丢在这里,但看捆着他们的绳子那么紧, 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得罪了人。救人不要紧, 万一救了这几个人给自己惹上了天大的麻烦,那岂不是倒了霉?
好不容易能安顿下来,可别惹麻烦了吧。
铁蛋和铁树避开了人群, 飞快往城里走。铁树好奇问:“他们怎么被丢到路上来了?大伯母都没找人,是不是还没发现?”
铁蛋摇摇头:“不知道。反正隔壁的事情我们少掺和,沾上就甩不掉。家里好不容易能吃饱饭了, 可别再招惹他们。”
“他们从来都看不起我们, 我才不要和他们同一锅吃饭。”铁树说到这里, 顿时乐了,“其实也用不着我们兄弟操心,娘肯定是不答应的。”
“咱俩能过得这么肆意,多亏了娘在前头顶着。”
铁蛋敲了一下弟弟的头,“咱们帮不上娘的忙, 千万不能拖后腿。”
铁树深以为然。
兄弟俩到了衙门之后,说了城门口的事。又强调了兄弟俩和那三人相识。
果然,大人派了另外的人去查看。
“既然与你们家隔壁住着,你们就没有听到点动静?”
铁蛋后来细细想过,昨天晚上似乎是听到有人从门口路过, 但他那会儿困极了,以为是其他的邻居,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心上,翻了个身继续睡。
“好像有听到人走动,但是没有听到争执打闹声,不然,我肯定会起来看看。”
大人早就看出来这兄弟俩是老实人,人老实厚道,身手又好,大人无意为难他们。
“行了,忙去吧。”
兄弟俩在衙门里没什么好忙的,他们如今算是大人的贴身护卫,如果大人不出门,两人多半就在这书房之外站一天。
*
六个衙差赶到城门外,上前将给人的绳子解开。
铁开文几人到了此刻还是没有力气抬手,也因为被捆了太久,手脚都是麻的,压根儿站不起来。
因为又被灌了药,说话还有点大舌头。
师爷一问,三人争先恐后地告家里的女人,说她们不尊老,不够贤惠,居然谋杀亲夫之类。
出了这种事,那自然是要带着他们去找婆媳俩问一问。
楚云梨吃了早饭,挎着篮子出门时,就看到了被抬过来的祖孙三人,她扭头看像同样准备出门挖野菜的白氏,低声问:“你没把人弄死?”
很惊讶的模样。
白氏噎住。
她也想把人弄死一了百了,这不是不敢么?
真把人弄死了,她也要偿命。即便她名声死臭,她还是不想死啊!
“他们说,是你们婆媳下药之后将他们捆了抬到官道上的,有没有此事?”
白氏摇头:“没有这种事。不过,他们祖孙看不惯我们婆媳,想要把我们婆媳俩拉到北街卖掉。罗娘子可以帮忙作证。”
楚云梨才不愿意趟他们家的浑水。
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狗咬狗才好呢,当即她摆摆手:“我们早就已经分家了,都不住一个屋檐下。我知道她们婆媳俩以前在家里接客,其他的都不知。”
铁开文忍不住了:“昨天我们被捆的时候,你明明就搬了梯子在墙头上从头看到尾。”
楚云梨一脸惊奇:“你少拖我下水。我们早就分家了!我是有看你们的热闹,但没有看到你们被捆。”
铁开文:“……”
除了罗丫头这个人证,好像也没有其他人看见他们祖孙三人被捆被丢之事。
铁老婆子张口就骂:“一个个烂了心肠的贱妇,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楚云梨还真不怕。
铁老婆子么恶毒的人都没有被雷劈,她才不会有事呢。
楚云梨一脸不悦:“小哥,我是铁蛋的娘,你们也看到这老婆子有多不讲道理,我是真的忍无可忍才带着一家子离开他们的。以后他们家的事,都和我们无关。除非这老婆子死了,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我会让兄弟两人回去送她一程,其他的……关于养老之类,我们不会管。”
铁老婆子愤然:“你这么对我,二牛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铁二牛真的责怪妻子,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云梨往后退了一步。
三人被丢到路上是婆媳俩动的手,跟这一家子无关,师爷有些不耐烦:“你们还有其他证据吗?”
三人拿不出证据,但可以回家。
白氏不想收留他们,哭着说了自己一路走来的遭遇。就是莲花,也被他们给卖过。
师爷的供词写了好几张,写完后,觉得这件事情颇为棘手。
往小了说,这是家事,婆媳两人被欺压,只要她们愿意原谅就行。
往大了说,这是逼良为娼,虽说是自家人逼的,但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了。师爷皱了皱眉:“你们要告状吗?”
白氏和莲花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问:“可以告吗?”
两人简直受够了,做梦都想要摆脱这三人。
莲花被卖了是真的,当时一家人为了进城,有好多人看见莲花跪在一家人跟前求饶,却还是被买家拉走。而白氏和莲花接客一事,在这村里不是秘密,人证很好找。
虽说那些欺负过婆媳二人的男人不愿意站出来,但那些男人家里的妻子一定愿意。
婆媳俩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逼,师爷走访了一圈,还真的祖孙三人给带走了。
铁开文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沦为阶下囚。都到了这一步,想要科举纯粹是白日做梦。
现如今百废待兴,衙门里也没有多少粮食。这时候大牢里所有的犯人,不管犯了什么罪,都不可能天天躺着等着吃。
即便只是像清水一样的粥,那也要拿来接济百姓。于是,所有的犯人都被赶往矿山。
白氏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早知道,她还买什么药啊,直接去衙门告状了。
祖孙三人骂骂咧咧被拉走,人都消失在了村头,婆媳俩还感觉跟做梦一般。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痛传来,这才确定两人是真的摆脱了那个老婆子,顿时喜不自禁。
铁老婆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干过重活了,她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在院子里到处转悠,吩咐这个,指点那个,还有吃饭的时候给各人分饭菜。
铁开文和铁继宗更废物,父子俩长得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做过事,家里的扫帚倒了,两人从那儿路过,都不会弯腰去扶。
二人向来自傲,看不起下苦力的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变成苦工。
三人到了矿山,带着他们的衙差将其交给了工头。
工头上下打量,冷笑一声:“你几位是来混粮食吃的吧?根本就不是干活的料子,一天一顿饭,夜里就在那边睡,这是工具。”
他先是指了一片荒坡,那上面有大大小小的窝棚,然后指了一堆镐头。
祖孙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上前,工头不耐烦了,上前狠狠对着这年轻的铁继宗就踹了一脚:“干活啊,就这么傻愣着可没有饭吃。”
距离三人被绑,到流落到这个矿山,前后才不过一天而已,三人身上的药效都还没退还,加上他们这一日一夜才喝了半碗粥,饿得手软脚软。站着都摇摇欲坠,哪里还能干活?
铁继宗被这么一踹,一头栽到在地,铁矿里满是黑灰,他摔倒时溅起灰尘一片。工头都傻眼了 ,反应过来后骂了一句:“废物!”
废成这样,也不指望他们能干多少活。
值得一提的是,三人犯的是逼良为娼,如果是在风调雨顺的年景,无论什么样的罪名都可以从轻发落。现在不一样,铁山县百废待新,都说人穷生盗心,这世上的坏人,有好些是被逼出来的。大人就怕辖下的百姓填不饱肚子后乱来。因此,最近犯事的人都全部从重发落,三人直接被押到矿山,也没有说判多久。
落在三人眼中,就是他们到死都不能离开矿山了。
如果有离开的可能,三人可能还积极一点,争取早点走。
得知自己只能干到死,三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不要那么拼命,能多吃就多吃,能偷懒就偷懒。
铁继宗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铁开文伸手去扶,使劲儿一拽,没能把人拽起来,反而还把自己给带得摔倒在地。
工头看到年轻的父子二人都这样,更不指望那个老太婆能做事了,当即骂骂咧咧,将镐头丢到几人面前。
“滚去做事!”
眼看几人不动,工头也恼了 ,转身抽了一根鞭子狠狠一抽。
铁开文挨了这一下,嗷一声叫了起来,像是被地上烫了一般跳起,抓了镐头就跑。
工头呆了。
这混账,原来是装的。
他瞬间勃然大怒,冲着地上的铁继宗就是一鞭。
铁继宗连滚带爬起身,跑得比见势不对先跑了几步的铁老婆子还快。
矿山上很苦。
说起来,矿山上分三种人。
第一种是逃难而来的灾民,主动愿意留下在此干活,除了每天喝两顿粥之外,一个月还能拿到二钱银子。别看工钱少,这可是一份铁饭碗,只要不主动离开,这活儿能干一辈子,一般不会挨打,受伤了还有专门的大夫来帮忙治。
第二种是被卖过来的仆人,这种人没有工钱,每天能吃两顿粥,按时上下工,一般不会挨打。
第三种就是衙门里的犯人,他们是来坐牢的,干的是最繁重的活计,一天一顿粥,并且,其他人是二三十人一个工头,而犯人,三人一个工头。就怕他们逃跑。
是的,这矿山上没有修院墙,犯人来挖矿也是最近才有的规矩,只能多找人盯着,没法约束犯人,只要找着了机会,可以逃下山。
并且,在这荒年,到处都是难民,多的是人将自己的户籍文书弄丢了,只要能够逃离矿山远离此处,就能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些事,是在祖孙三人干了一天活后打听到的。跟他们在一起干活的都是犯人,一天从早到晚只喝一顿粥,从来就没有饱过,干慢了还要挨打……就没有人能找到玩不挨打。
这样的情形下,没有人不想逃。
随着天色渐晚,其他的人都回去休息了,只有他们这些犯人还在干活。像是怕他们看不见,周围还亮了一圈火把。
在一片黑暗之中,这圈火把很是明亮,只要有人移动,立刻就会引来所有目光。
这……根本逃不掉。
铁老婆子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在腰摔伤的情形下居然还要干活。干活就算了,边上还有一堆人拿着鞭子催。这简直是噩梦。
要知道,自从摔伤了腰后,她都是趴在床上养伤,饭都等人送到手边才吃。结果到了这儿,居然还要干比种地还繁重的活计。
这会儿她手酸脚痛,别说逃跑了 ,站都不想站。
夜越来越深,边上那些工头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打瞌睡,只有两三个人看着他们。
铁老婆子实在受不住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坐下不久,只感觉眼角有东西飞来,紧接着身上一痛。
她……又挨了一鞭子。
这一刻,铁老婆子的心情很是暴躁,恨不能跳起来跟所有人同归于尽,特么的,这日子还怎么过?
若是天天这般,她怕是活不过一个月。
铁老婆子再次起身干活时,老泪纵横。如果早知道逼迫儿媳妇和孙媳妇接客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她宁愿睡在荒郊野地,也不想来受这个罪。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工头喊收工。
几乎是声音出现的同时,所有的人都丢掉了手里的铁稿,跌坐在地上。
到了此刻,铁老婆子恍恍惚惚想明白了为何犯人在此处可以随意往各处大山里奔……因为就是不管束,在结束了一天繁重的活计后,也根本跑不动。
边上的铁开文和铁继宗也感觉这日子很是难熬,他们是一刻也熬不动了。
“娘,想想办法吧,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铁继宗瘫在地上,喃喃道:“我算是知道大人为何不给我们判刑了。”
即便是三年五载,他们也根本熬不过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铁继宗真的感觉自己很亏,祖母好歹是快要入土的人,父亲也过了四十年好日子。而他……他才二十出头啊,还有大把年华,要是在这儿熬,怕是最多半年就不成了。
想到这里,他泪水滚滚而落:“爹,我们逃吧。这里不能留了,真的会死人。”
铁开文深以为然。
他们要逃,并且要立刻就逃,再在这里多干几天,根本跑不动。
于是,即便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周身也痛得厉害。山人还是在快天亮时借着方便的理由一个接一个往边上的密林里奔去。
在密林中汇合之后,铁开文居高临下看了一眼绵绵的群山,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率先走在了前头。
铁继宗急忙跟上。
铁老婆子腰痛得厉害,根本走不动,一把抓住孙子:“继宗,扶我一把!”
这话让父子二人眉头紧皱,铁继宗有些无奈:“奶,我们这一路可是逃命。比逃荒还要艰难,咱们只能自己靠自己,我哪里扶得动你?”
铁老婆子一脸难色:“你们要是不扶,我根本走不动啊。换着背……”
她死死拽住铁继宗的胳膊,纤细的手指像是尖爪一般,铁继宗想要不闹出丝毫动静地把她甩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自己在这密林中奔逃都已经很难了,再背一个人,哪里还跑得动?
铁老婆子看到儿孙的神情后,咬牙道:“你们要是敢不管我,我就大喊。”
此处距离他们干活的地方没有多远距离,那些矿工所住的窝棚不超过一里地。如果她真的张嘴喊,很可能会惊动那边的人。
如果工头追来,再想要逃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并且,逃第一次,工头毫无防备。若是被抓回去,工头肯定会紧盯他们父子,再想要离人群这么远,肯定不可能。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铁开文当机立断:“我先背一段路,然后你背。”
铁继宗只想赶紧离开此处,忙不迭点头,弯腰将老婆子扶到父亲的背上。
一个背着,一个扶着,三人在密林里穿梭,都跑了好一会儿了,忽然听到山上有人在喊。
他们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几人的事情被发现,也不敢耽搁时间回头去望,加速狂奔。
没多久,他们下到了山底,身一处山坳之中,此处几面都是高山,铁开文稍微辨别了一下,顺着山坳往山垭口爬去。
背着人下山不算累,这背着人上山,就真的很难。铁开文累得大口喘气,呼吸像是扯风箱一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继宗,我受不了,你背一段。”
铁继宗不愿意,不过身后的声音已经到了半山腰,好像真的追来了,这也不是争辩的时候。他飞快将人扛到了自己背上,老婆子刚刚压过来,他就感觉背上一沉,本来就重的双腿像是灌了铅。
这还怎么逃?
他想要把人扔下,又怕老婆子在那些人追来时告状,咬牙抓着路旁的野草往上爬。
父子二人拼尽全力爬到山垭口时,全身都已经湿透了。接下来一路都是下山,要比方才容易得多。
而此时,追他们的人已经到了山坳之中,正在往上爬。隐约还能听见“站住,从轻发落,抓到会被杖毙”之类的字眼。
“爹,我背不动了。”
铁开文只得将老娘背起。
父子俩都以为下山会很容易,结果一开始下山,他们很快发现,刚上过山的双腿极速下山根本就是颤抖的,路又不好走,两人还没走几步就摔了三次。
本来可以爬起来就跑,却又要顾及铁老婆子,弯腰背人特别耽误时间。
尤其铁老婆子有腰伤,每一次摔倒后都哎呦哎呦直叫唤,别说等她爬,父子俩去扶她,她还各种磨蹭。
在又一次摔倒后,铁老婆子趴在地上又不动弹,等着父子二人去扶……倒不是铁老婆子不起身,而是这人年纪大了,她最近没吃饭身上确实没力气,并且腰伤没好,今日又太累。
总的来说,她确实爬不起来。
铁继宗烦透了:“爹,带着她根本不可能跑得掉。”
铁开文深以为然,他皱了皱眉:“但要是不带,她会帮忙指路。”
两人就没想过老婆子会帮着隐瞒……将心比心,如果被丢下的人是他们,他们为了减轻逃跑的罪名,肯定会指路。
铁继宗咬牙,忽然扑上前狠狠掐住铁老婆子的脖子。
铁开文吓一跳,下意识上前推开儿子:“你做什么?”
铁继宗被推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气道:“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
闻言,铁开文一怔,他又看了一眼黑暗之中远处那白白的一条路。如果没猜错,那里就是官道。
从这里到官道,就是一片密林,这一路再也没有上坡,全部都是往下走。
如果不带老人,父子二人完全可以坐在林子里往下滑。他动作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双手已经掐在铁老婆子的脖颈上。
铁老婆子简直不敢相信亲儿子和亲孙子会这样对待自己,她这一生,所有的善良都用在了父子俩身上。真的是宁愿自己不吃,也要把好东西留给他们。
结果呢,供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在一开始的呆愣过后,铁老婆子下也是去推放在脖子上的手臂。
“放……放……你个孽子!”
这会儿她是在挣命,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确切的说,她平时的力气都没有这么大。
铁开文一路奔逃,白天干了活也没吃饭,这会儿浑身又痛又软,他掐了半天,发现老婆子眼睛还大睁着,也不知道还要掐多久才能把人弄死。听着山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他狠狠怒吼一声,选了最陡峭的方向。直接把人踹了下去。
铁老婆子惨叫一声,然后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很快远去。
夜里太黑,父子俩也不知道她摔到了哪儿。眼看把人解决了,铁继宗一拉父亲的手:“走!”
倒也不是父子情深,非要一起奔逃。而是在这荒山密林之中,远处还有狼嚎,父子二人互相作伴,心里没有那么怕。
一路下坡,两人双股颤颤,却根本不敢停下,听到追来的光头已经到了山垭口上,两人都下意识加快速度。
越忙越容易出错,铁开文在又一次迈开腿时,落地的不是脚掌,而是脚踝。
脚背崴了,他惨叫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又滚了几丈才停下,铁继宗连滚带爬扑过去扶他,好不容易把人拽起,铁开文却嗷嗷惨叫:“不行不行……我跑不动……你背我……”
背?
铁继宗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祖母都跑不了几步。父亲虽然也瘦,但他个子那么高,怎么也要比老婆子重。
工头即将追来,说不定刚把人背起就会被撵上。铁继宗想也不想,将父亲一推,继续拔腿狂奔。
他做梦都想跑到官道上,没跑多久,忽然听到左边有水声,他又累又渴又饿,想着去喝口水再跑。好不容易看到了小溪,却看到有几个黑影站在小溪旁。
那黑影发出绿油油的光,铁继宗逃荒一路也见过狼,此时只觉寒毛竖起,也不想喝水了,转身就跑。
他的打算是,跑到父亲那里,父亲跑不动……等这些畜生找到了吃的,肯定就不会再追他了。
可惜,养尊处优多年又饿又累的他,很快就被追上来的畜生压在了身下,紧接着他喉咙一痛,脸上一热,满鼻子的血腥味,再然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这大山之中让犯人挖矿却不建院墙,就是笃定了犯人逃不掉,铁老婆子摔到山坳之中,头撞在石头上人事不省,众人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真要是费心把人抬回去,还得挖坑埋她。
工头们商量过后,一致决定,就让她在自己选中的地方长眠。
等到他们追到了半山腰,听到了狼嚎之后,工头们脸色大变,纷纷掉头回去。
天亮之后,工头们再来,只看见那一片干枯的密林树倒草趴,到处都是血腥味,已经找不到人,只看见了好几根新鲜地带着血迹和犬牙痕迹的大骨。
*
秋去冬来,铁山县外面两个村子里的百姓日子不太好过。
但相比起逃荒路上,现在日子要好得多,至少每家都有院墙,不用担心自己被抢,山上多的是干柴,都可以捡回来烧火,有了火,即便没有衣裳穿,也不会被冻死。
还有,即便没粮食,可是地里有许多的野菜,还有朝廷发种子种的甜菜。
这种甜菜比之前朝廷许诺的那种还要好些,叶片很肥很大,好像还带着点儿油,煮来吃有种微微的甜。多少加点粮食,就能熬成一锅菜粥,吃着没有苦味。
并且这甜菜还可以只扒掉底下大叶子回来煮,上面的小叶子可以慢慢长大,每家的地全部种上,根本就吃不完。
这个冬日里,不会再冻死人了。
并且,众人都期盼着开春种地,衙门那边据说已经准备好了粮种,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开春就能春耕,到了秋日就有粮食收了。
村里其他的人窝在家里猫冬,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最多就是出去捡点柴火或是扒点甜菜回来。但铁蛋和铁树不一样,他们在衙门里有差事,最近天亮得越来越迟,兄弟二人几乎天不亮就走。
当然了,也因为他们有这份差事,村里人对待楚云梨一家特别客气。新选出来的村长在想做什么事时,都会找楚云梨商量。
冬去春来,天气越来越暖,衙门开始发种子了。
值得一提的是,种子不太够,衙门怕底下的人拿来煮着吃,于是在村口摆了桌子,每天发上几斤,必须种完了,又要有人去地里查看,确定粮食是真的种好了,这才会发第二天的粮。
在这样的情形下,家里有粮食吃的,可以去雇城门口那些打算开春之后离开的灾民来帮忙。
很多人都觉得铁山县不错,留在这里安家能有好日子过。但也有人故土难离,想要落叶归根,在确定开年之后没有干旱了,就想要回到家乡。
这一部分人不愿意在当地建宅子,就在城门外过夜,准备开春暖和之后我就往回走。
春芽肚子越来越大,如今都有六个月了,楚云梨当然不会带她去地里干活。
而铁花一个姑娘家,能干的活儿很少,楚云梨也不指望。她手底下几百亩地呢。
这些地是必须要种的,即便他自己不种,衙门也不会干看着。
开玩笑,三百多亩地,得收多少粮食,怎么可能放那儿摆着?
楚云梨的种子不需要像别人那样领,她到了大人面前,保证自己会把所有的地种满后,当天就拿到了所有的种子。
种子拿到了,楚云梨只需要带着铁花去地旁边做饭,就跟去年请人建宅子一样,不需要付工钱,只需要让干活的人填饱肚子就行。
相比起别的东家,楚云梨算是大方的。跟着她干活,不像别的东家那样每个人发多少吃的,而是想吃多少吃多少,吃完了不够自己去盛。
在这样的情形下,楚云梨算是一呼百应。
母女两人做饭来不及,楚云梨还请了七八个妇人,不过四天,三百多亩地包括院子外的几亩,就已经全部部翻了种好。
春耕忙完了,楚云梨就闲了下来,每天没事带着铁花到处挖野菜。
春天的野菜品类很多,有好些味道都不错。这一日准备出门前,楚云梨忽然发现隔壁多了两个男人。
一个五十岁左右,又高又壮,头发都白了几根。看见楚云梨后,眼睛一亮,那眼神落在她身上就拔不掉了。
还有一个稍微年轻点的男人,出门后伸手揽住了莲花的肩膀。
楚云梨微愣了一下,就知道了这二人的身份。
婆媳俩可真是……不挑啊。
其实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婆媳俩这是为了每天能领到定量的粮种,所以请了两个男人帮忙干活。
干活就干活吧,帮人填饱肚子就多的是人愿意来干活,如今的人力很不值钱。婆媳俩可倒好,还非得把人放在家里。
请神容易送神难。
果不其然,四个人种几亩地,不过几天时间就干完了。
隔壁开始吵闹,婆媳俩想把这两个男人送走,两人根本不愿意走,说是要帮她们除草,等到秋日里还要帮着秋收。
罗丫头的悲剧是铁老婆子导致的,当然了,这婆娘也不无辜,不过,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艰难,大家隔壁住着,楚云梨也不着急。
因此,关于这二人,楚云梨只要保证她们没有过安宁日子就行。
只看这架势,她不用动手,白氏和莲花的日子也好不了。
天越来越热,隔壁的院子经常吵架。楚云梨有一次爬上墙头,还看到莲花被那两个男人暴打。
值得一提的是,婆媳俩还跟这两个男人成了亲,跑到衙门去取了正经的婚书。
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吵架那就是家事,外人再看不惯,也最多是劝一劝,并不会多插手。
白氏这天早上跑来敲了楚云梨的门,她满脸都是伤,眼角都流血了,受伤的地方又红又肿,看着格外渗人。
楚云梨一脸惊讶:“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白氏未语泪先流,泪水流入伤口,痛得她满脸狰狞:“我要告状,那个混账男人打我。”
楚云梨颇为无语:“告状去衙门啊,再说,我好像听说你们之间已经取了婚书,那你们就是夫妻,衙门也不好管你们的家事吧?”
“我要和离!”白氏大吼,“那都是那个男人逼我的,他给我们婆媳俩下了毒,我们要是不答应取婚书就会死。”
楚云梨愕然:“你确定是中了毒,不是被他们给骗住了?”
白氏咬牙点头。
楚云梨有些惊奇,这世上确实有不少人懂药,她面色一言难尽:“你可真倒霉。”
白氏哭了出来:“罗娘子,以前我不该欺负你,你就帮我这一次。”
罗丫头经常被欺负,从来就没有被这个大嫂看得起过,她和女儿在家里的身份就是丫鬟!
楚云梨摇摇头:“我劝你去衙门一趟。”
白氏看她不帮忙,也不敢招惹她。
两人做了大半年的邻居,白氏已经看明白了,这个妯娌真的变了个人,她根本惹不起。张口就想要骂,话到了嘴边,还是再次咽了回去。
再说,只看在铁蛋兄弟两份上,白氏也不敢骂,更别提动手了。
她本意是想让有两个儿子在衙门里干活的妯娌压住那俩男人,眼看事情不成,只能自己想其他的办法。
为了摆脱两个男人,婆媳俩心力交瘁,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总算是将两个男人赶走。
在那之后,婆媳二人关起门来过日子。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一点不假,再加上婆媳俩原先那些不干净的名声,村里说她们闲话的人很多,也有不少闲汉经常摸上门。
莲花受不了了,后来又嫁了。
白氏没嫁,找了一个男人上门来,她发了狠心,想要把孙子供出来。可惜,男人不是这么想的,进门过后没多久,把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都带进了门。
那之后,隔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吵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