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汤,头一仰再是一口饮尽。“你不用看舆图,都不知道是哪年作出来的东西,纸上的标识和地理上的位置差着老远的路。”他想在地图上给副手指个大概位置,伸手比了一下又觉得这图实在不能用,索性推了舆图慨然道,“遭他娘的!这图错得没边了!从这里去上游河谷大约百十里地。”
副校倒没留意到他嘴里难得蹦出来的一句脏话,还在骂骂咧咧地抱怨:“从这里去和阿勒古河上游有百十里地?他娘的!左路军搞的这是什么事情?百多里地至少要走两天,防着突竭茨偷袭就只能边警戒边行军,这样一来路上耽搁三五天也说不定,到了地方还要立营寨休整,这又要两三天,合着这小十天就全瞎了?中军那群参军史令主簿都他娘的只会吃干饭,也不下来看看,咱们营的骑兵只有两哨,就算再配一百匹马,也只能算是步骑参半,就这几匹马,怎么遮护左右两翼几十里地的交通线?累死了也护不住啊!”
文沐唆着嘴唇没说话。护不护得住另说,关键是大军马上就要和突竭茨开战,眼看着就能放开手脚尽情厮杀一场,偏僻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调去守什么交通,他实在是不甘心!
他是西陇宿平人,是世代耕读传家的良家子,十年前的秋天他和弟弟在平州参加府试,结果突竭茨人突然寇边,连下十余城寨关隘最后围困平州城,他的爹娘妻儿都死在那场战火里,弟弟也倒在平州城头,全家上下二十七口,只有他一个人逃过那场劫难。他埋葬了家人,把家中田地托付给族亲,就在宿平入了卫军。他身家清白,又有秀才的功名,再加上打仗勇敢不怕死,几场仗下来就升了军官,此后在军旅中更是一帆风顺,五年间从武功郎、忠勇郎、执戟副尉一路做到怀化副尉,独领两营卫军镇守羯水寨,升迁之快简直让人目瞪口呆。虽然羯水是朝廷为防备吐蕃而立的边寨,但是他从来都相信,总有一天他还会回到北方草原的战场上,总有一天能从突竭茨人身上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谁知道东元十四年河州之战后,他就被调进澧源大营,在大营知兵科当了个八品录事,而且这份案头的文书差事一干就是五年,直到去年朝廷为了战事设立燕山行营,他才事隔多年再一次来到北方边陲……为了和突竭茨人面对面地厮杀,他甚至放弃了行营录事的职务,自降勋衔去领一营威武军,可等他带着这营兵回来,等待他的竟然是去战场之外百余里地守一个小小的交通寨……
他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他在澧源那间公事房里面对繁琐的杂务枯守了五年,就为了去守一个小小的交通寨?不,他不愿意!无论如何,他要上战场,他要去和突竭茨人厮杀,要和突竭茨人拼不你死我活,他要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自己的亲人!
他的面容因为深沉的仇恨而变得扭曲狰狞。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里话从牙缝里迸出来:“我不甘心!”
“昭远,你这样咬牙切齿地,是为了什么事不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