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之间靠墙,堆了两层平常人家炮制酱菜用的大土陶坛子,有的坛子还用泥封着油纸,有的就纯是空罐罐。西壁靠墙放着一个烛山,七八只羊油大蜡火光熊熊,照得屋里一片通明。屋子正中的一张大木桌上大半边都是狼籍的杯盘,碗叠碗盘摞盘,筷子、酒盅、鸡鸭骨头丢得到处都是;一个大木盘里还扔着两根啃得就剩几丝肉的棒子骨……霍士其坐在桌后的主位上。他面前的桌子一角已经收拾出来,眼下商成的钧令和他的将军关防就并排摆在那里。段四面无表情地端立在他背后。范全、姬正、钱老三,还有右军甲旅旅帅马琛、右军乙旅旅帅秦淦和金喜,分坐在方桌两边。屋子里还有个范全的部下屠贤屏息静气地立在屋子一角。他低着头,佝偻着腰,人几乎贴在墙上,似乎想拼命地把自己填塞进烛火映照不到的阴影里。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开口说话了。
自从段四简明扼要地介绍完中军及左军一部在莫干的情况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说话。
段四说的一切实在是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大将军竟然打到了莫干?大将军不仅占领了莫干,还把莫干的敌人连同黑水城和阿勒古的援军全部撵到了黑水河西岸,还在白狼山里堵住了东庐谷王?因为右军擅自违背军令,中路军最终不得不放弃已经取得的优势战局,不得不在强敌环视的不利情况下开始撤退?大将军亲自断后?鹿河老营还不知道能不能守住……这些简直教人不敢想象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从段四嘴里跳出来。一下子面对如此众多的惊人消息,在座的右路军将领谁都无法说话。也没有人还说得出话。段四说的和他们从右军衙门听来的军报完全不一样!不是说大将军在打到鹿河就开始撤退了么?不是说东庐谷王集合大军尾随追击么?不是说留镇方向可能需要右军增援么?不是说……他们的判断力和思路已经彻底混乱了。他们需要时间去判断段四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需要时间去判断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更需要时间去让自己恢复一个将领应有的判断能力!
屋里非常安静。安静得每个人都能清楚听到自己的沉重的喘息声和急促的心跳声。令人无比压抑的寂静中,蜡芯燃烧时爆出的每一声碎响,完全就和雷雨天撕破天空的霹雳一样响亮。实在是太安静了。人们甚至能听到桌边其他人吞咽唾沫喉头关节蠕动的声音……好象是过了很长时间,但是每个人都觉得似乎只是过了那么一刹那,霍士其吃力地从座椅里坐直了身,抬起一条虚弱的胳膊,捏起商成给自己的钧令:“你们都看过这条命令了吧?”
几位旅帅都默默点头。
“这份钧令不是我伪造的吧?”
所有人依旧是表情木然地点头,异口同声地说:“不是!”
在这些人当中,姬正和霍士其的私交甚笃,他的嘴角牵扯着想开句玩笑,谁知道才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霍士其冰冷的阴沉目光给逼得咽了回去。他一口气没换过来,立刻吭哧吭哧地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是厉害。最后咳得他完全撑不起腰,直接就趴在面前的一盆肉汤里。就算这样,他都还在吭哧吭哧地咳嗽。看来,他前几天从马上摔下来,不仅折断了两跟肋骨,也许还伤到了肺……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几个旅帅都把腰板挺得笔直,双手叠膝,昂着头,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前方。只要看看段四进门之后的一连串举动,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霍士其来北郑绝对不是钧令上说的什么劳什子“公干”!和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相比较,咳嗽又不会死人……霍士其也在咳。但是不是姬正的那种连续不断地咳,而是隔半天轻轻地咳一下。他的咳声浅得似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