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又封着实爵,他说话李穆不能不应。李穆停下竹箸捧盏还礼,脸上露出谦逊的笑容,说:“不敢当应伯如此评价。这些年我确实是一直都在太白山下潜心向道,也稍有收获。”这一回他的笑容很真诚。人家应县伯对他的评价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他都有点不能接受。“结庐”一辞出自晋朝陶渊明的《饮酒》,原句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隐隐然便把李穆的身份拔高到大隐士的地位;也应了李穆这次应朝廷征召一一有“车马喧”一一的事实,说明这不是李穆贪图朝廷给予的荣华富贵而离开太白山的居所,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就愈加映证了李穆的道德修养还有才华都使人难以忘却一一不然他都“结庐”了,怎么还会有“车马喧”呢?
其实商成嘴里蹦出个“结庐”只是无心。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李穆的修道之举,恰好记起陶渊明的诗,就随口掐出两个字。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对不对,心头惴惴地有点怕贻笑大方。看李穆笑得如此开心,便知道自己的马匹拍正了位置,就再说道:“太白山是个好地方。中原第一高山,主峰都快到四千米了……好象是八仙里张果老的登仙之地吧?”
李穆有点不知他所云。太白山是中原第一高山,这话是从何说起;“四千米”更是云山雾照唏哩糊涂,勉强能听出“米”大约是与“尺寸仞丈”相似的某种计度的称谓;张果老似乎是个后来作了神仙的人物,却全然不清楚是什么来历。他在杂学上头的学问有限,就拿眼睛去看田岫。
田岫沉吟着说道:“张果老?应伯所指,怕是唐玄宗时的道人张果吧?就是写《太上九要心印妙经》那位?一一还有四卷《道体论》,其中两卷极似是后人假托其名的伪作。”
“就是他。”商成说。他肯定不能象田岫这样随口就背出张果的著作,但他隐约有印象,张果老就是唐朝人。
田岫没理他,继续说道:“……应伯所指应当不是这人。我记得前朝相州人方荒的《缈堂草抄》里有记载,张果于唐德宗贞元年间卒于交城。方荒的《缈堂草抄》成书于唐宪宗元和七年,离贞元年间不过短不过数个春秋,长也不过十数载,应当可信。所以应伯所言张果飞升之事,纯是无稽之言。”说完就低下头夹菜。她不忿商成不辨雌雄到处追问自己的下落,所以就专门把一段话截成两段,等着商成自己撞上来好使他落个颜面。这还是因为商成于她有恩,她才把话说得很隐晦。
商成的脸色有点泛红,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能听出来田岫的话里带着刺。他前头是被《青山稿》里的文章所吸引,很想结识田青山,所以才到处打听;那些被他找上的书肆老板其实自己也不认识田岫,只听说过书是青山先生所著,人云亦云地给他解释学说一番,就把他也带入歧途。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田青山竟然是位女子,更料想不到自己其实早就有机会与她认识。不过,现在知道田岫就是田青山,他也就没了结交的想法一一毕竟人家是个女子。自己一个军旅莽汉认识下李定一不成问题,最多被人背后贬低几句附庸风雅;可要是纠缠田青,那就是大毛病了,说自己贪索好色都是轻的,说不定整个仕林都要朝自己吐唾沫。他再没个事情可干,也不能拿个屎盆子朝自己脑袋上扣吧?
李穆也听出田岫的话里藏锋,心头不禁好笑。可商成才奉承过他,多少有点好感,不好教他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