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承认现在的场景也挺有趣的。”
“李理,”罗彬瀚在药效下依旧平静地说,“算你狠。”
“四分钟,先生。”
罗彬瀚换好衣服,收了耳机,把来时的装备随便往垃圾山里一塞。他尽量不去研究那些既像淤泥又像粪便,汙黑基质上长满黄绿绒斑的糊状污垢究竟是什么成分,而是面朝大海远眺天际。当下此情此景,他很想双手插兜,怆然茕立于苍茫水天之外,所思所想恰如那一句“欲返故乡去,迢迢海之东”——但事实是差不多每隔十秒他就不得不伸手去赶那些该死的苍蝇,它们跟闻了香的蜜蜂似的老想往他衣领、头发和耳道里钻。臭气又热又湿,滚滚扑打他的后背,熏得他白眼直翻。天啊,他真是服了。李理这个混账、毒妇、阴谋家、虐待狂、反社会人格AI,她搞不好把整个白羊市的下水道和化粪池都细细刮了一遍。她还算是哪门子的小诸葛,简直就是个活宣王!他闷不吭声地站在那儿赶苍蝇,直到天际浮现出另一艘摩托艇的影子。周温行独自而来,身上没有头盔和防护服——大约是和教练一起先送到岸上去了。罗彬瀚很高兴地冲他挥手,招呼他在一个靠近高塔的浅湾靠岸。
“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他替对方踢开挡路的垃圾堆,“你再晚来五分钟我都要投了。”
周温行跳上岸,有点好奇地瞧着他。“我并没有让你投降的意图。”
“投降?”罗彬瀚说,“投海!”
周温行依旧只是文静地微微一笑,转头打量起人类社会所塑造的最肮脏最污浊的角落。他的眉宇间一派淡然宁和,呼吸匀称平稳,连肌肉抖动也没有半下。这陆地活神仙的境界真叫人羡慕极了。
“还是你们洋人厉害呀。”罗彬瀚不由感慨道,“鼻子都能当摆设用。这又是什么神功?”
“还好吧。比起我曾经负责的治疗所,这里也只是不太清洁的程度而已。”
“你还治过人呢?”
“嗯,过去曾经做过类似医生的工作。那个时候林子里的——”
“停,停一下。”罗彬瀚打断他,“也不是说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真的,我琢磨你的来历已经很久了。但我们就不能换个别的地方说?我都快被熏晕过去了!”
“这里是你挑的地方吧?”
“我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罗彬瀚说,“又不是亲自上来过!这地方在传说中还挺美的,知道吧?迷途的将军坐在羊背上朝东望,看见东面的岛上有楼阁和复道……我当时还想这地方挺适合决斗的呢。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海上一片血红,背景是成了废墟的古代楼台。咱们两个可以背靠背站在黄金沙滩上,各自往前数十步然后同时回身出手——当然,我知道这对你不大公平,毕竟你又不需要拉开距离。但是这些都算了吧,我已经被苍蝇烦得受不了了。所以,请,劳驾,求求了,咱们好歹去个没苍蝇的地方说话行吗?”
他指了指整座岛上唯一有可能干净的地方,那座摇摇欲坠的架子塔。塔侧有一道爬梯,目测能叫人爬到中部的平台上去。但那未必是个很好的主意,因为它看起来很不牢靠,很难说能否吃得住两个成年人的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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